「一月君，辛苦了。」
随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一切的异变瞬间都消失了。一月发现自己仿佛从一场真实的噩梦中惊醒一般，浑身大汗，耳朵里的蜂鸣声和身体还没退去的麻痹与不适，胃部的呕吐感都告诉一月刚才的不仅仅是一场噩梦。
中年男子弯下腰，伸出手想要扶起摔倒在地上的一月。但是一月却因为尚未从恐惧中回复而下意识的打开了男人的手。
男人并不意外，也不介意，从兜里拿出一块白布将眼镜擦了擦，戴了起来。虽然镜片是透明的，但是当戴上的时候，却让男人紫红色的右眼看起来和正常人别无二样。随即，转身到前台为一月倒了一杯水。
回来的时候，一月已经自己勉强着坐到了椅子上。
「对不起。」一月的脸色苍白到令人害怕的程度，但是却仍然说着对不起这样的话。
从10岁起，每个月都要接受精神审判，那就是一月的代价，背叛真神的代价。比起脸上淡淡的几乎已经看不到的伤痕来说，那个拯救斯芬克斯的夜晚给一月带来的精神上的痛苦远远大于肉体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灵魂仍然是那么的干净，为人仍然那么和善，甚至很少在他的记忆中找到负面的情绪。
简直，就像是奇迹一般。
名为兰彻斯特，负责精神审判的中年男人这么想。但是当然，在报告上是不能这么写的。一切奇迹只能由真神引发，这是不能逾越的界限。所以，即便是知道奇迹已经发生了，也只是用最平凡的语言描述：本月精神状况良好，无弑神倾向。
「你还是那么奇怪……」兰彻斯特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受到这种程度的迫害。居然还能保持这样乐观的心态和对真神的信仰。还有，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三个字。」
一月稍稍恢复血色的嘴唇微微向上，想要用微笑来回应兰彻斯特，但是似乎却无法笑的很自然。
「因为明明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能完全适应蜂毒，给兰彻斯特先生添了不少麻烦。」
怪胎，兰彻斯特只能这样形容。明明知道蜂毒是不可能「适应」的，这样的话却说了很多次。虽然少年脑壳子里的东西，兰彻斯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但是仍然觉得当自己闭上蜂毒之眼的时候完全猜不透一月的心思。
一月，因为在骑士学校无意中放走了封印等级绝禁以上的危险人物而接受宗教审查。在占星学审判中显示出「弑神者」的征兆。因此，至少要接受为期十年的后续精神审查。
其实，占星学审判是非常不稳定的预测。因为即便是真神也不能预测未来。
对未来的掌握是第三自律神谕，真神宣称自己对自己定下的封印，绝对不允许做的事情。
而且从真神降临到现在为止，也确实没有关于任何未来预知的神迹记录。连真神都做不到的事情，人类却做到了，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但是，占星学的那些老头子们却坚称占星术是从创世神迹那里得得到的恩惠，一直以此要挟帝国和真神保持自己的地位。恰恰是因为这些没什么根据的预测，让眼前这个孩子背上至少十年罪人之名。
因为是真神和帝国的原则都是众人皆人，那么便更不能对这样因为不准确预测而产生的罪人进行直接惩罚。但是，至少要对其未来进行必要的调整，这样的过程称之为救赎。
这样的救赎当然包括从骑士学校开除——如果成为骑士，那么接近真神大人的可能性就更高。不能学习和使用魔法——不允许拥有可能对神有害的力量存在当然也是必须的。以及，对思想状况和行踪的全面掌控。
第三条是第二条的保障，而第三条的工作则是由兰彻斯特这样拥有特异能力的人来进行。其实，第三条是宗教审判中第三重审判的延续。因为兰彻斯特从十年前就接手了一月的案子，而且之后也一直没有换过审问官。所以可以说，是看着一月一点点长大的。
能力的名称是蜂毒之眼，仅仅是看到就可以掌握对方一切精神状况的能力。在政府看来，这是再方便不过的能力了。但是，只有像一月这样犯人能体会到这样的能力究竟会带来多么巨大的痛苦。
以强力将人与人之间心的间隔凿开，这样的痛苦是任何一种肉体上的折磨都无法类比形容的。
正因如此，很多接受此类审查的人，在受到精神的折磨之后，由此而诞生了弑神的念头，诅咒、怨恨自己的生命，向异教的神抱怨真神对待自己的不公。如果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那就正中了帝国的下怀。即便是众人皆人的帝国，也不会允许弑神者的存在。
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但是，就是在接受了6年这样的折磨之后。眼前这个少年却仍然没有受到一丝蜂毒的『污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