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公平吗?
作为大小姐的秦冉自然有体会。
不公平，当然不公平。
本来国家就是个阶级统治的工具，这号称自由民主的新联邦自然也不例外，新联邦是能量者建立的国家，自然能量者就要高人一等。
现代科技的机械气息冲淡了那不平等，但那不平等是与生俱来的，在身体上和心理上的。能量者的能量强度越高，寿命便是越长，一个伪灭绝者级就能轻松活到一百七八十岁，当他们到达那个岁数的时候，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沉沦，他们没有了身边的圈子，便不再是个社会意义上的人了，他们也不在意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了。这和普通人便是有了本质的区别，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础之一便是无论人活得伟大或是落魄，总逃不过时间的束缚，人总会死，这便是让得在社会底层的人有了些无谓的坚持。而寿命动辄便是普通人两三倍的强大能量者们，早就不把普通人和自己当成一个物种了。
而能量者之中也是有着高低之分，像那些空间系能量者，他们的能量根本不能用来强化身体，而只能用来做些构建空间通道之类的营生。他们和身体受过能量强化的其他系能量者一比自然落入下风，他们的地位介于普通人和能量战士之间。
纵然如此，也仍不是社会的全貌。
新联邦下属七颗行星，每一颗星球上，势力都是盘根错节，家族，领主，国家，自治领，如同粥一般混杂在一起。
这便是，三个大屏障了。
最近几年，秦冉发现父亲处理那政务是愈发繁忙，从他略显疲惫的眉宇间，从吃饭时不经意的话语，秦冉敏锐地发现，对于扩张，战争的呼声却是越来越盛，二百年的沉寂，让得这个国家的人沉浸在幻梦中，却是忘记了那死亡鲜血和战争是为何物，那是鲜血的泥潭，那是绝望的地狱，那是人世间极恶，欲望扭曲的汇集。
市面上关于战争的文学现在很是盛行，像是什么高挑美丽威严四射的女将军手一挥，麾下几支舰队主炮齐发湮灭一个星球之类的东西，还有什么绝世强者一刀斩杀几个半神级之类的玄幻神话。
还真的把战争当成小说来写啊。
秦冉看过之后不觉得幼稚，而只感受到了那被荣耀和狂热填满的心内侧无处存放的空虚。
人之于战争若何?历史只记住了那些个闪耀的璀璨的明星，而大多数人却是留在了强者脚下的泥土中，埋没渐深。
而历史并不只是由那些点构成的，兜住生存意义的大网，是由无数无数普通星球上的普通人用时间和身体编织的，可他们在战争中死去，化作了慨叹的回忆，化作了冰冷的数字，他们的痛苦，谁人能知，谁人想知?
无人知。
而无人想知。
最后他们便真的埋没了。这也是历史的洪流，它不会记住每一滴汇入的水。
战争之于新联邦，有人说好，有人言恶。战争可以得到什么?领地。资源。人口。这些都是一个国家的立身之本。
新联邦有大量的能量者，单体实力远高于其他的两个国家，政客们还真的以为，就凭这点优势，就能抹平一个集权的国家意志带来的优势么?有些傻蛋当然会这么想，但是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知道那不可能，一支听指挥的B级士兵构成的军队，是完全可以活活围杀一个伪灭绝者级强者的。
新联邦的国家体制，是不能用来打仗的。议会，法院和最高执政官是互相牵制的，再加上听命于最高执政官的军队，权力的制衡和运行都很完美。
然而制度为人而设，新联邦独立时便是由许多大家族支持，几百年过去，有些衰落有些崛起，但事实上，这个制度完美的新联邦却是由家族政治把控。
议会的两大巨头是秦家和劳伦斯家，还有些小家族，分别依附于不同的势力。甚至这几年来，议会的各巨头达成的均衡之势让得一项法律都没有通过，最高执政官的位置是空的。联邦法院秦家渗透得更多，而三大能量者部队之一的联邦宪兵几乎成了劳伦斯家的私人武装，秦家不留余力地支持银白卫队。
三支能量者部队里最强大也是最低调的便是女武神部队，一则是最低A+级的准入需求，二则是联邦宪法规定的经费投入居高不下，三则是这支部队不仅拥有空间站驻地，还拥有自己的舰队，在必要情况下，女武神部队的指挥官甚至可以绕过联邦议会调动其他的联邦舰队。
如此强大的权力，如此强大的势力，没有哪方势力不予关注和招揽以及渗透，然而女武神却似铁板一块，那些家族献的殷勤直接贴上冷屁股，至于渗透则是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她们不听命于联邦，不听命于任何势力，所有的行动都是纯军事的，她们似乎完美践行了联邦宪法规定的防御部队的职责，但女武神部队只有那一个空间站和几个军事基地的势力这种说法鬼才信。
然而，女武神明面上的实力就有至少四百八十名A+级，三十二名S-级，十六名S级，四名S+级以及包括伊娃在内的两位半神，这是完全足够颠覆一个星球，甚至于一个国家的实力。
摄于女武神没有明面上的扩大实力以及新联邦政治的混乱，这种情况竟然从女武神创建之初延续一百多年到现在。
这片星区里，还有仿生人组成的灵能联盟，和那历经战火却仍屹立不倒的旧联邦。那两个国家虽不如新联邦这样自由繁荣，但那两个国家都是集权的体制，一只拳头总抵得过十根手指。
秦冉自己作为新联邦的一位公民，却从没有什么归属感，也许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伊莉雅被称为艾露尼的银河歌姬，她出生在艾露尼星洛省，远在几十万千米以外的旧联邦人都知道，却全然不提她是一个新联邦人。
这个国家，却是太过松散了。
秦家被称为阿卡丽斯星的秦家，劳伦斯家被称为艾露尼星的劳伦斯家。国家，民族的观念在新联邦是很淡的。只知有小家而不知有大家，只知有小我而不知有大我，只知有自己而不知有社会，只知自己的家族而不知这个国家，这便是现状。
秦冉操着稚嫩的嗓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家宴满座，觥筹交错之声，都是停了下来，皆因这大小姐，却是太过标新立异，太过于深刻，太过于出众。
众人看向主座的秦家主母，后者威严地看着秦冉，却是点了点头。
秦冉看不太懂这些人的举动，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爸爸。
“我说错了吗，爸爸?”她歪着头。
秦刚把手按在秦冉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
“没有，你说得很对。”秦刚示意众宾续宴。
“爸爸，你是新联邦的第二议长，为什么，不做些什么来改变呢?”年幼的秦冉甚至不知道父亲可以做什么，而只是知道他有那份资格而已。
“小冉”秦刚低下头看着秦冉幽黑而灵动的眼眸，后者正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秦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拥有资格不代表就要肩负那份责任，而肩负责任也不一定要有那资格。”
“我是秦家的当代家主，而不仅仅是第二议长。改变联邦的体制固然可以做到，但那会损害秦家的利益，会让供养你的这个家族衰落，到了那时，你拼命为之建立的民族国家，会落入别人的囊中。”
秦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眸却是看向了宴会厅落地窗外的繁华。
“那样的话，不是仍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吗。”他轻轻地说。
“这个国家的弊病很深，但我们，无论是秦家还是劳伦斯家，都深陷其中，我们无力改变，我们不想改变。在新联邦的体制里只有一股力量足够改变这个体制，那就是女武神部队，但她们却…”
“小冉，我们都活得身不由己。爸爸，妈妈，乃至于家族里的各位前辈，都是这样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不希望你继承这个家族，我不希望你，秦冉，我的女儿，”他深深地看了秦冉一眼“也被圈进这个棋局里，成为一个零件，成为一枚棋子。”
秦冉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仍然诚实地咿呀着说出了内心所想。
“爸爸，我听不懂诶。”
秦刚也没有意外，微微一笑，接着抚摸秦冉的脑袋。
“小冉，你将来应当会是个很不平凡的人，这片星区，这个世界，却是太过死板，这一盘命运的棋，永远下不完。”
“我们身在其中，就不得不按那所谓棋手的意愿做事待人，然后在无意义的苦海中，榨取那所谓的可以为之奋斗的意义的一滴水。”
“秦冉，用自己的双手开拓未来吧，我希望，你最终成为一个有资格用自己的双肩扛起生存的意义，用双手掀翻这命运棋盘的人。”
秦冉似是听懂了些什么，也学着她父亲，把视线撒向无意义的庸碌繁华，她幼小的眼眸里倒映着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