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
三日月翼越来越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讨厌束缚的人。
以前的自己,像是一个空罐子。那么多的情感流进来,又刷刷地流走,她知道,她明白。
现在的自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从百年前就储存的情感,记忆。然后自己才知道背负着东西的自己比原来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以前,眼前还会时时浮现些经历的碎片,到了现在眼前脑中又是一片空,偶尔回想起来是连钝鈍的心痛也有些模糊。
三日月翼一边伸手探查着平躺在地面上的二号的身体一边想。
胸部护甲近乎完全破碎,胸部金属组织严重受损,能量核心都裂开了一道缝。严重的伤势,但不足以致命。
重剑的能量冲击痕迹,轻轻拂过二号一动不动的胸口是诺瓦尔的气息么。果然诺瓦尔还是手软了,否则放开精神力释放意念爆冲,当场就能击杀掉二号。
“但那样的话,半神级的精神力爆会让整个新联邦最高院除了阿黛尔以外所有的人陪葬。”伊莉雅陡然提醒,三日月翼才发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松懈了哦?你不应该发现不了我的。”着一袭黑裙的伊莉雅坐起来把两条腿翘在一起。
“这就是代价。消灭一个真灭绝者入门级的灵能圣卫队长的代价。”
“你很奇怪。”伊莉雅直勾勾地盯着三日月翼,“必须要动用意念爆才能瞬杀这圣卫,你太小看诺瓦尔了哦?她可是你教大的高等真灭绝者级。”
“可是她没做到,但我却不是那么失望。”
“她没做到自己该做的,却意外地和你本来不该有的怜悯之心相合?”伊莉雅轻轻地抖着腿。
“这不是怜悯。那些艾露尼高能院的学生虽然都是废物,但是在这个时代,过于高的眼光会让人变成蠢货的,那些人还有用,在这里死了是无用的内耗。”三日月翼冷声,一边注入能量修复二号的身体。
“话说翼你不觉得自己恶心么?既要送一个机器让诺瓦尔去杀,又不让诺瓦尔真的放开手,这种玩弄人的局外人角色可不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伊莉雅把自己躺皱的床单轻轻抚平。
“谁说不是呢。虽然啊,玩弄别人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既然结果是这样了…那就这样吧,没什么好说的。”三日月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诺瓦尔只是棋子?难道她在你心里和那些用完就能扔的队员们一样的存在么?”伊莉雅皱着眉头。“你的作态确是…”
然后伊莉雅看着三日月翼盯着她的银眸闭上了嘴,三日月翼的眼神里有种陌生,一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而又很熟悉的陌生。
伊莉雅的聪明,她不可能不知道三日月翼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棋子可不只有诺瓦尔一个,如她这般盯着的自己,可不也是个提线木偶么。
“…”三日月翼仅仅是看了几秒种就转了回去继续修理着二号的身体,这般明晰的信息让得伊莉雅却是感受到了三日月翼的无情和精致的残忍。
她仿佛在说:不必声张,自己知道就好。她仅仅是暗示,也只是暗示,就让伊莉雅不知所言地闭上了嘴。伊莉雅不想说,也不必说。
能说的话早就说完了,剩下的再说下去三日月翼也不会听。
伊莉雅低下头看着地面,三日月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专心修理着二号的身体,这个三日月翼缴获来的灵能圣卫队长还大有用处。
其实三日月翼的特长并不是能量仿生学,而是能量机械锻造。虽说两者极大不同,但是在她这种大家手里,能量和机械大约只有名称的区别而已。修复很快完成,三日月翼站起来拍拍手。
“你知道么,翼。”伊莉雅低着的头突然开口“你尽力地在权力上把我们牢牢握住而在生活上对我们敬而远之。尽管我们很想和你一起的,但现在结果就是这样。”
“你急切地想要离开我们。不是么。”
“没错。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清楚。拿不起放不下是我的弱点,也是我的力量之源,伊莉雅,你不懂。你不懂,同时失去了爱人,最好的朋友,妹妹,父亲,国家的感受。那是崩坏,那是新生,我没有那么多的情感可以分给所有人,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选择放弃。”
“当然,只是在感情方面。”三日月翼补充了一句。
“翼,”伊莉雅叹气“你是女王,你是要背负一切,包容一切的人,你要掌控自己,掌控别人。其中包括你们之间的关系和情感。”
三日月翼刚要走出门,听闻一席话,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她扭回头,面部似乎压抑着什么,同时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看着伊莉雅,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洞悉似的眼神,伊莉雅刚才已经见过了。
“我没有么?”三日月翼很简单的一句话,也带着不容置疑。
伊莉雅眼神抖动地看着三日月翼,她自然明白,无论三日月翼把话说到什么地步,她们这几个人却是被三日月翼号得牢牢的。因为三日月翼确定这些人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她,所以她疲惫的心甚至让她连客套话都懒得去说。
“你知道吗,你现在在新生代的队员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象征符号,离一个真正的人远了很多。”
“我知道,但我同时也知道,所有新生代的队员因为伊娃的坚持全都被施加了精神控制,所以她们认不认识我无所谓,只要她们听我的就好。”三日月翼仍然瞪着的面无表情。
“…你离她们很远了,离群索居之人,要么是神明,要么是野兽。所以你是神明?”
三日月翼脸上的表情终于地爆发开来,她笑得很阴险,很决绝,很惨烈,像是那种把眼睛呲到充血的人的用尽全力的笑。伊莉雅从没在三日月翼脸上看见过那样的表情。
“不,我是野兽。”
眼看着三日月翼扭头出门,伊莉雅身子一松,躺倒在床上。
“千家的人永远是这般的倔强…从父亲到女儿,包括你,千轻灵。”伊莉雅轻轻地咬着牙说到。
耳边响动,一只小小的白色奶猫窜上床来,趴到伊莉雅头的旁边。伊莉雅扭头,一人一猫对视良久。
这是三日月翼之前和诺瓦尔初遇的时候带回来的猫,至少伊莉雅知道自从她进了这间宿舍,这只猫就一直存在。
伸手抚了抚小猫的头,后者原地不动地缩了缩脖子,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伊莉雅。
“好奇怪的猫,为什么它会对我身边的精神立场视而不见,还会主动地亲近三日月翼的。”
“而三日月翼又是怎么有那么多闲心把这只受伤的猫带回来又把它治好的。”
小猫自然不说话,就静静地听着伊莉雅自言自语。
伊莉雅这几天碰上最大的事就是三日月翼之前的那场比赛,一脚把人踢成两半,确残忍,却也让得伊莉雅有些兴奋,毕竟这可比每天做饭吃饭上学有意思多了。
倒是那所谓的千家小姐,虽说天资也是不错,但最好最好也就是个伪灭绝者级了。这在伊莉雅一行人的眼里可还不够看。那种半吊子意波动拳,就连伊莉雅这种只看过的都能打出来,和历代千家家长全力便能打碎小行星的意波动拳宛若云泥之别。
这也不奇怪,毕竟么,那千陌本身就不是直系的血脉。在意波动拳的使用上,对于血脉的要求甚至比对于神格的要求更高。千家可以称为直系的血脉除了那两人之外全都跟着当代家长玉碎了,而现在冒出来的所谓千家估计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旁支,他们自称千家这没问题,是本分,但是自称千家本家便是绝对的僭越,放在千军还在的时候是要被扔进皇家龙域喂龙的。这还是三日月翼自恃前辈,也许是因为百年来碰上个身怀相同血脉的人不容易,三日月翼懒得杀她。换伊莉雅上的话千陌的结局只会更惨,毕竟么伊莉雅不像三日月翼要严格限制自己的能量强度,也不像三日月翼那样对这个女人有着血缘上的感情。
伊莉雅知道,自己离不开三日月翼。暗月一脉的女人总是会和千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伊莉雅的母亲,露西亚便是着了迷地倒贴银月王千军,然而最终千军还是选择了那装神弄鬼的银巫,三日月舞。到了头来,伊莉雅也是着了迷地跟着三日月翼,千军和三日月舞的女儿。
很奇怪不是么?当然奇怪。
但是,当例外成为常态,就连伊莉雅,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有时候这些事情真的是有趣而带着万分的无奈,自然,身陷其中而深陷其中的人除了努力适应也容不下太多的幻想玄虚。
“小暗,我要去打最后一场了,你要来看么?”房门外面三日月翼的声音极具穿透性。
自然三日月翼不是在问,伊莉雅也不需要回答,但注定的必然也需要温柔得的谎言来掩饰一下。
“就来。”伊莉雅的回答简短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