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没传达到的声音

作者:留余剩 更新时间:2019/7/21 20:09:58 字数:4813

……“老师,这个是什么?”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指着图书馆里的一个标本。

“这个名叫耐力胡萝卜,它是一种有极高价值的药材,数量十分稀少。”年轻的萨卡教授把标本拿下来,低着腰给小塞尔达看,“这个标本是英帕姐姐从她村子边上的湖边找到的。”

“那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大量种植呢?”

“嗯……那是因为,人工栽培的环境比不上自然环境,得到的产物价值下降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改变种植方法呢?”

“嗯嗯?”面对这始料未及的、天真而大胆的思路,萨卡教授一时语塞,“……塞尔达公主总能想到新鲜的主意呢……真厉害啊!”

“嘻嘻嘻。”

那时候,那充满智慧的她的笑容,至今仍深深留在萨卡教授的脑海中。

萨卡教授原本只是一个年轻的宫廷诗人,为了创作出自己最喜欢的诗歌和音乐,读了许多书,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新人学者,受到国王和女王的赞赏。之后,便担任了海拉鲁皇家视为瑰宝的、聪明伶俐的塞尔达公主的老师。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萨卡教授接受了海拉鲁研究所名誉教授的职位,和同样对各种遗迹感兴趣的公主一起,寻找席卡石板、解读古代文献、钻研守护者的构造……

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啊。

但是,塞尔达有只有自己才能完成的使命。为了扮演传说中那个最终封印了魔王的公主,塞尔达接受了漫长而枯燥的训练。严格排满的日程表,冗长而重复的祷词,还有萨卡教授也不得不教的、公主必须的礼仪。

还有最最最残酷的,圣泉的试炼。

公主必须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身着单薄的祭祀服,踏进冰冷的泉水中,从早到晚不停地在女神雕像的面前祈祷。只为听到女神那一点点缥缈的回复。

萨卡教授没法帮助这样的公主,甚至在公主忍不住落下泪水时,也只能铁下心让她继续完成——却仍怕伤害了她,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但自己实在是太无力了。能拯救这样的公主的人,无论哪里都不存在吧……等等,如果是那个传说中的‘勇者’,说不定可以……

但是……

但是为什么呢?

看到勇者出现后,逐渐恢复了一些那难得的笑容的公主——自己内心出现的这种绝对不应该有的感情,又是什么呢……?

可是,明明让公主差点陷入危险,为什么,公主会对那个骑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萨卡?刚才你在听吗?”

海拉鲁国王的话语把萨卡教授拉回了现在。

“——对不起,王啊,没能立即回答您刚才的问题。”萨卡咽了咽口水,“正如刚才所说,我们把大多数通过测试、能够使用的守护者,都安排在了海拉鲁城的周围。这样,无论灾厄盖农会从哪里出现,我们都能够及时的确保城里民众的安全。”

“唔——”国王对萨卡教授的回答表示满意,“既然这样,那么城里的守护者的调试工作,就全都交给你了。但是——不要出现上次那样失控的问题!如果让民众因此受到伤害,那就本末倒置了。”

“微臣明白。一定保证万无一失。”

国王看着低头领命的萨卡教授,点了点头,便从宫殿走了出去。

国王走向高高的廊桥。此时的下方,一个守护者正在士兵和研究员的监护下,对一个守护者进行实验。

而廊桥上面、看着守护者的那两个人是——

“终于,我们也能顺利操作守护者了。”

塞尔达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台守护者,它正在研究员的指挥下,笨拙地行走着。

“照这个势头下去,继续研究守护者和神兽的话,灾厄盖农复活的时候,我们就会拥有力量来对抗。”

塞尔达这样说着,向她身边的骑士露出微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时,国王走向了这两人。

国王看了一眼那个立即俯身行礼的骑士,然后又把目光投回自己女儿的身上。

没有预料到父王的出现、塞尔达吃了一惊。但她很快握了握拳头,上前解释道:

“我在看守护者的研究实验……如果、我们能完全掌握它们的话,那么对抗灾厄盖农时也……”

“——确实,古代遗产的研究对海拉鲁很重要……但是,身为海拉鲁的公主,你还有自己的使命。”

“啊……”面对父王的提醒,塞尔达移开了视线。

“——你还要逃避自己的使命到什么时候?!”

面对父王的责问,塞尔达否定着:“……我没有逃避……”

贤明的父王肯定能够理解——

“不久前,我才去了勇气之泉,沐浴祈祷……”

“——立即停止对古代遗产的任何研究,把你所有的精力放在修行上!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得到封印之力的方法吗?”

“我不知道……”塞尔达的嘴角抽了一下,“但我也在努力……只是无论如何都……所以,这是我现在至少能做到的——”

国王摇摇头,打断了她:“——我不想听借口……”

“我以国王的身份命令你!今后,禁止你参与一切有关遗产的研究!把心思放在圣泉的修行上!”

国王慢慢走向廊桥边上,看着城堡里各式各样的人。

“……你知道王宫里面那些多嘴的人,在背地里怎么叫你吗?”

国王的语气低沉下来。

“——‘花瓶公主’。”

“——‘一无是处的公主’。”

无言的沉寂。

“拿出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吧……好吗?”

父亲向女儿点了点头,眼睛里能看见复杂的感情。

“……是的……父王……”

塞尔达目送着国王离开。

……

……诸位还记得黄金三女神的故事吧?

创造大地的力量女神,创造秩序的智慧女神,创造生命的勇气女神——人们为了纪念她们,建造了女神的雕像和祭祀用的泉水——力量之泉,智慧之泉,和勇气之泉。

传说,公主在圣泉中沐浴祈祷,女神会听到公主的声音,给与其封印黑暗的圣力。为了得到这股力量,塞尔达一直在进行着辛苦的修行,多次前往圣泉……但总是一无所获。

圣泉的修行……塞尔达在自己的房间内,梳妆打扮。

乌尔波扎那次明明鼓起了勇气,但还是在勇气之泉那里失败了。

那之后,塞尔达参加了传说中的仪式,溜出城堡、展开了一场让自己回味无穷的冒险,重新认识了一位充满希望的骑士……

说不定,现在的自己,可以做到。

塞尔达握紧了那把自己视作宝物的梳子,下定了决心。

——海拉鲁研究所。

……“洛贝利!”普尔亚一如既往地训斥着自己身边那个毫无干劲的同伴,“你这混蛋能不能别偷懒啊!这边需要调试的守护者可都快堆成山高了!”

“呼噜呼噜……樱桃……呀~……樱桃……啊~”

啪!

“——给我起来!!”

“哎哟喂!……搞什么啊你个疯子!”

“哈?!你才是疯子!居然能在守护者头顶上睡着?!信不信我马上按下这个按钮——”

“——停停停!有话好好说,别玩谋杀啊……啊!公主殿下!”

“休想吓唬我,洛贝利你……”

“……打扰一下,老师他、萨卡教授在吗……?”

“呀……”普尔亚认出了背后这如假包换的公主的声音,“公、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啊,我马上给您把所长叫来。”

萨卡教授看到塞尔达公主的出现,一脸惊讶,急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跑了过来:

“公主殿下?!您怎么能来呢?国王不是说……?”

“……老师,今天我是顺路把这个给您带过来的。”

萨卡教授双手接下了塞尔达轻轻递过来的席卡石板。

“这是……”

“——研究所的大家,现在应该比我更需要这个吧……”

塞尔达的表情让人心疼,萨卡教授忍不住上前:“……不过,既然您都来了,不妨看看这个、最新的研究成果……”

萨卡教授说着,从自己的研究台上拿起了一个水晶般的、有着古代机械构造的巨大核心——

“不了,老师。”塞尔达摇了摇头,“我今天还要去力量之泉做祈祷——林克还在外面等着我。”

塞尔达下定决心的表情中,有一丝的期待……笑容僵在萨卡教授的脸上,他紧紧握着席卡石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么,再见了,老师。”

就这样,塞尔达离开了她曾经与研究员们一同欢笑着的海拉鲁研究所,在随身骑士的护卫下,去往东北边的勇气之泉。

两人骑着马,再次踏上海拉鲁大地——明明是没多久前还在一直做的事,却突然觉得非常怀念……

穿过沿途的草原、河水、废墟、树林、湖泊、山丘、峡谷、小径、高桥、驿站……

似乎到达目的地只用了一瞬间。

勇气之泉坐落在阿卡莱(Akkala)地区的石林中,穿过充满历史感的洞窟,能看到模糊的海拉鲁皇家标志,听到四周的泉水汇聚到女神雕像面前。

塞尔达身着白色的修行服,赤脚踏入了泉水正中心的石台上,水没过了她的腿……

双手合抱,低头祈祷。从太阳还高高挂在东边的天空时开始。

虔诚地、用心地、注入全部地、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直到月色满照。

林克站在圣泉的入口,把大师之剑拿在身前,背对着公主静静地守候着——就如他一直以来做到的一样。

塞尔达的身体几乎僵住——然后,终于,她慢慢地松开了手,抬起头。

她的目光的前方,只有一动不动的女神的塑像。

“……海拉鲁的公主,世代继承封印灾厄的圣力……那股神圣之力,会通过祈祷修行而觉醒……”

“——从小我就听着这样的话长大。”

塞尔达的双手垂了下去。

“虽然……母亲曾说,她的身体里充满灵力;祖母说,她能听见精灵的声音——但是啊……只有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父亲他总是这样责备我:‘那是因为你整天模仿学者搞研究、不务正业。’……但是……!”

塞尔达的双手重重的击入泉水——

“从小时候开始,不论我多么努力地去祈祷……都无法感觉到古代的女神和这片土地的联系……!神圣的力量也没有任何回应……!”

“……请告诉我。”塞尔达抱紧了自己的双臂,颤抖着,“我到底……到底是哪里还做得不够好……?”

……泉水默默地流、月光悄悄地洒。荒野夜里的黑风扑扑地响。骑士回过身子,也踏入了泉水之中……

而同时,在月光照进的漆黑的地底下——

“哈哈哈……”

烛光摇曳中,显得反倒更加漆黑的地牢里,一个有着同样黑的头发的年轻人,正失神地苦笑着。

“喂喂喂……你在干什么啊,斯古尔。”落魄的骑士自嘲着,“你的自豪去哪里了?你的荣耀去哪里了?……啊,想起来了……那种东西早就、被夺走得一干二净了好吧?哈哈哈……”

“不说‘勇者’,连作为‘骑士’——你也没可能继续混下去了好吧……那些没有借助斯古尔大人的力量的人,就等着灾厄盖农复活、走投无路去死不就行了吗……?”

手无寸铁,衣冠不整。

作为最优秀的新人骑士的自己,竟然在短短的几天内,就因为自己打算创造出为剑决一胜负的时机,而把自己的一切都葬送了。

力巴尔……英帕……还有你!林克!

如果能从这该死的耻辱的地牢之中逃出生天,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侮辱了最强骑士的代价……!

“啊啊……前提是能出来呢……哈哈哈……”

这时,一个脚步声从地牢的入口中传过来。

幽静、长长的地底,声音仿佛能传得很远,听得见很远处的蟋蟀的叫声。

脚步声和提灯的光亮慢慢朝斯古尔那里移动过来,然后,停在了斯古尔的面前。

“……喂喂,我可没听说今晚会有人送来夜宵啊?”斯古尔懒得抬头,“当然如果你把林克那家伙的脑袋送过来,那我倒是可以很乐意地收下啊——”

“——你就是那个,想取代林克成为勇者的人吗……?”

“哈?!”斯古尔不耐烦地抬头——提灯的光照的斯古尔看不清来人的脸。

“你这小子——问别人话之前,就不知道把灯给关上吗?!”

“啊……失礼了。”

提灯被熄灭,地牢重新回到它原有的阴暗。斯古尔眯着眼睛,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的真面目——

“哎呀呀,这不是——”

“我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来人打断了斯古尔的话,“我只想告诉你,我现在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使用那把剑——而且会比现在的勇者更像个‘勇者’……”

“开什么玩笑——”

“——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就把你从这里放出来。”

“……”

“他”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斯古尔看不透他眼前的这个人在玩什么把戏,但似乎,对落到这步田地的自己来说,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好吧——既然你这样仰慕我斯古尔大人的话,和你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把古怪的钥匙,为斯古尔打开了牢门。

“我和监狱长商量好了你的替身,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在外面的活动必须抛弃你现在的身份。不然,我也可能受到连累。”

“啊啊啊。”对于对方那仿佛习惯性的啰嗦,斯古尔只是不停地点着头。

“——把这个穿上。”

斯古尔接过对方给的衣服,闻了闻,然后穿了上去。

然而,还没等斯古尔再次追问对方的目的,谁也没能料到的,第三者的声音,从未知的地方传了过来。

“——啊呀呀,你们两个似乎在策划很有趣的事情呢。”

“——是谁?!”

斯古尔问道。他的目光紧盯着放出他的那个人的脸,但对方也慌慌张张地摇着头。

“——嘘,别大声喊啊,要是把卫兵吸引过来了就不好了。”

“……?”

在两人的疑问下,第三者从火光的阴影中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呆在这里,听完了两人的全部对话。

“——别担心哦,瑟尔卡不是你们的敌人。”

来人戴着白帽子,蒙着面纱。

“我只是偶然地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然后想插一脚而已。”

“……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问题一个一个问就可以了,斯古尔。”瑟尔卡把手指举到唇边,“第一个问题,嗯,就是说想帮你们一把的意思啦。因为瑟尔卡无论如何都希望,当勇者的不是那个人呢。”

“哼!”斯古尔逼近了瑟尔卡,抓住她的衣服,压低声音喊道,“你这家伙,到底听到了多少……?”

而瑟尔卡却不知为何,一副完全不紧张的样子。

她无视了斯古尔的逼问,而只是慢悠悠地,把手伸到自己的头上,取下了帽子。然后慢慢地,向斯古尔低声说出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斯古尔的双手垂了下来。

“这不可能……”

黑发的骑士的表情,在这一刻完全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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