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传来略有慌张的叫嚣。
出于自身反应，他没多考量就回过头去，而立在眼前，离自己鼻尖不足5cm的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刃，只要一个不小心，亦转身时多挪过那么一点刀尖兴许就插进了自己的人中。
「……」
「……」
双方对视无语。
是一名二十来岁的混混，似乎哪里见过，到底是哪来着诶…
「…兄台？」
最终，还是李莫桐打破了双方的沉默。
「少…少废话！刚才！你在网吧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啊…原来是…
李莫桐终于想起来，眼前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而激动得咬字不清，刀刃都不住颤抖的青年其实是先前自己在打CF时对自己指手画脚，后来因自己的『卧槽』而吓得跪在地上道歉的混混。
「你…你说！究竟要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自他身后又走出数名应该是他叫来的帮手将自己围住，几人手中都握着或长或短的刀具。
——也对，如果不是同为『这类人』的家伙打算对付自己的话，不带帮手那无非是拿鸡蛋丢防爆盾牌一样只会让人感到无比蛋碎。
「…嗯，那你打算…」
「别动！」
刀影一闪，混混手中的刀刃险些劈中自己。
李莫桐一惊，再怎么也没能想到混混居然会有这般大的反应，现又被这样打圈拦着，就算想要掏出『那个』东西来压制对方，估计也会被处于精神极度亢奋的对方失去控制地直接把利刃招呼到自己身上。
「好好好，大哥，我不动行了吧！」
于是，李莫桐瞬间就怂了，双手高举示意自己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现，现在把，把你的枪拿出来！」
——果然啊…
眼前似乎计划得逞第一步的混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挥舞着匕首威胁着自己。
——嘛…好麻烦…
实际上，他根本不感到恐慌，无论现在的混混再多个一倍也好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如果自己作为战力的枪被抢走了，那无非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草，你妈的磨蹭什么！？」
围着李莫桐的数人中一个比较焦躁的小胡子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
稳住步子，他回头看着那人。
「…看什么看！？」
又是一脚，这次被踢跪下了。
——哇靠…你他妈要老子拆了你啊！？
忍着膝盖的疼痛，李莫桐心中怒吼着，只是脸上仍旧波澜不惊没有表现出来。
心中是这么想，但他脸上还是艰难地堆出献媚的笑容——
「大哥…小弟有什么不对直说诶，你踢我，你脚会疼的。」
「……」
混混们窘迫地对视，没想到眼前本以为会很难对付的少年居然会这么怂。
「你是『D』级？」
「不是。」
「……」
「是「F」级。」
「…哈。」
还以为少年会说自己是『B』或者『C』，却没想到得到的回复居然是比『D』更为低下的『F』，几人不免得大笑起来，完全放松了警惕——
就算是『那类人』，如果只是『F』的话那就完全没必要去感到害怕，于是——
「操，拿出来！」
悬下心的小混混一把放倒李莫桐，并立马从他制服枪套中夺走了那把银色的手枪。
刚拿到手，从未摸过除了自家以前用来打猎的小手枪的小胡子就暗惊起了手中之物的分量。
——哦…麻烦了。
早就很麻烦了，如果一开头被叫住时，撒腿就跑不就好了？
何苦诶…
李莫桐趴在地上也没想着要爬起来，任由混混们围着自己，尽管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
——跑吧？
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毕竟枪都被别人拿走了，一定要拿回来才行。
「各位大哥？」
「什么？」
「那啥…能把枪还给我了吗？我很困扰诶…」
「借兄弟多玩几天呗，你们『这类人』不是能自由**么，那就再买过吧！」
「呵呵…大哥…小弟最近手头很紧耶…」
「嗯，穷逼？喏，给你！」
猛的一脚，李莫桐伸着的手就被一脚踢开，阵阵生疼。
——嘴贱了…
——早知道刚才说『A』就好了。
事实上，自己本来就是『A』级，就算放在现在，眼前的小混混们再多个几倍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其实，我也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喂——！」
哦，欢呼吧，雀跃吧，有人来啦！不用采取最糟糕的手段啦！
正如所想，在听到除他们之外的声音后，混混们立马收起了刀具，只是——
「你们，是在打劫吗？」
「……」
——卧槽！！
对于新出现的路人，李莫桐真心无语，更加为先前的嘴贱感到抱歉。
「妈的，小**少管闲事！」
小胡子松了口气，挥着手，宛而用凶恶的口气叫嚣。
不经意间，瞥见手中那刚夺来的枪，小胡子一愣，几秒后，一个有的想法便在他脑中迅速形成。
缓缓，他拽起枪——
没见过猪上树？把照片倒过来呗！
可惜，他的想法，完全没能付诸行动——
在抬手的瞬间，先是两声枪响，接着，他的左右手掌骨直接被高速爆发的子弹所打碎。
疼痛，也完全没能来得及感受。
「……」
怔怔地低下头——
「啊…！」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啊啊啊啊…！！」
小胡子的同伴更是完全被现状吓傻，好一会儿，才惊恐地惨叫着丢下小胡子逃开了。
只是，一旦你做出了伤害他人的行为，启动了这个程序，那么——
嘟——嘟——嘟——嘟！
干脆有力，子弹是更能服从主人的奴隶，它们在『路人』的指令下，自装有消音器的枪口飞出，断然飞向自己被吩咐的目标，一一击碎了那本握着刀具的手。
「…别！别过来！别过来！！」
小胡子已经被吓得麻木，双手已废的他也无力再去用什么止住血流不止的手掌，只能惊恐地出于自身本能不住踢着双腿向后爬去。
一时，他万分后悔自己一路尾随少年来到这空无一人的后街小巷动手。
更万分后悔着，自己不自量力地寻上了『那类人』。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我们本来就没有仇，对不对？」
「…对！对对！」
「你只是个人渣，不值得我动手，你说对不对？」
「对！是！我是人渣！」
光是听到自己能在眼前如同死神般存在的『路人』手下活命，小胡子高兴得无所谓『路人』说的话，雀跃地跟磕药似的猛点着头。
「不过诶…」
『路人』伸出另外一只没有握着手枪的手一把抓住小胡子的头发，猛一用力——
「被你伤害到的人，可是有权力随意处置你哟！」
「——你想，被立坟么？」
闻言，被『路人』摔得头昏眼花的小胡子颤微微地转过头，大哭着扑到地上——
「兄弟…不，大哥！小弟错了！请…请您原谅小弟吧！」
只是，他抬眼见着的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原谅。
笑，很简单的笑，在他看来，这笑容无非决定了自己的死刑。
「大哥…这里有一些钱…」
一边颤抖着身子，忍着疼痛将鲜血淋漓的手伸到了上衣口袋，然后——
嘟。
他就这么被永远定格于这个动作，最终，他最后所见的，是属于『那类人』的李莫桐的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一下，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就这么倒向地面，不再有任何动作亦言语，只剩滚热的鲜血从洞穿的胸口倾泻于寒冬的地面。
「你杀了他！？」
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李莫桐惊慌地质问『路人』，也顾不上擦去飞溅上脸的血斑。
「嗯，如果我不杀了他，你，或者是我就死了哦。」
很平淡的回答，像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而又如想要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般，『路人』抬脚将小胡子撩开，随之，后者深藏于手中，一把95式手枪就这么暴露在了两人的目光下。
「人类，在将死的时候就算是毁灭上帝，也会想要试一试哦。」
笑着说，然后踮着脚看着小胡子的帮手逃去的方向，百般无奈地将手枪收回大腿处的枪套。
「啊啦，今天帮了你一把，要学会感恩才行！」
「嗯呢，对了，金丝猴！最后送你一句话好了，其实，在你做思想挣扎的时候，还不如直接动手的更好。」
于是丢下这句话，『路人』便不再理会仍旧呆怵的李莫桐，继而迈着轻松的步子渐行渐远。
……
…喂，金丝猴是谁啊…不对…你刚才…杀了人耶！
少年茫然地看着『路人』消失的那个路口。
所幸的是，这里是人迹罕见的后街，又加上现在是平安夜，大多数的人都蜂拥至了繁华的市中心，四周更是黑灯瞎火，似乎已准备将这一切都埋藏于黑暗之中。
事实上，先前李莫桐对着小胡子笑起来，并不是处于自己能处决他的喜悦，而是出于小胡子那墙头草，一遇状况就怂了的样子和自己简直如出一辙的自嘲，却没想到那不经意的一笑竟造成了现在这般田地。
只是他也没察觉到这是自己的错就是了。
说回来，对于死人早已司空见惯的他也没对只倒在离自己不到一米处的小胡子和一般民众对于死人感到的惊恐那般。
他相当淡定地脱下自己的外衣，并盖在了小胡子身上——
「我说…这不是我的错哦，如果大哥您非要冤魂不散，那也请去找干掉你的那个女孩哦。」
李莫桐对于自己会这样拜托死人感到可笑，不过这份情感很快就被惊异所取代——
那名『路人』，是女孩，一名身高不足160的女孩，也许和自己是同类人，同为人称『私特』的那类人。年龄15岁上下，然而，她的全身却流露着高于私特，完全是只有职业杀手才能流露出的那份对于生死的淡然和言行举止的冷漠。
——犹如此冬，不经紊乱，亦寒冷彻骨。
少年不再看向小胡子，因为那已没了意义。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又放回，同时，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一封未读短信。
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信人，而后又面无表情地嘴角一歪，无非是一句——
「儿子，圣诞快乐！」
「From.老爹。」
正如所想。
——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诶老爹，儿子可是差点成杀人犯的同伴了！
为此，他再次感到可笑，也真的难看地笑出来，靠着电线杆，立在小胡子的旁边，昏暗的光线自头顶落到脚下，形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即使是再怎么繁华的都市，也都存在着这大量的虚无，只是，这都被埋藏在虚伪的繁华之下。
就如自己，在外人看来，自己就像那被牛奶装满的玻璃杯，人们都说那是一杯牛奶，而不是一个玻璃杯。
李莫桐就是这样，活着，尽力让自己在他人面前表现得愉悦些，傻也好，无所谓也罢，也只是尽力维持着这和他人之间微妙的关系，担心着哪一天破碎了，自己就和现在一样真的孤单一人。
僵伫十来秒，李莫桐抽抽鼻子，打起电话。
现在，他要叫警察过来，虽说作为『私特』的自己，不仅被允许携带枪械，甚至还被在一定程度上放纵了杀人，但这全部，仍旧必须在相关部门的监视下执行，如有越境或隐藏，那也会非常的不好受。
只是，待十分钟后，警察赶到这里带他回去做笔录时，他没有供出那名作为真正凶手的少女，而是将一切都置在了自己名下。
『…李莫桐…嗯，这是你第二次杀人了。』
警察平静地说，翻看着少年的档案。
对于眼前仅17岁的少年在短短7个月的时间内于非任务或委托的情况下第二次杀人，他也没做出更多的表态。
「抽烟么？」
「啊…不。」
于是警察收起烟盒。
——其实自己不抽，只是曾经多次出现在做笔录的时候，不少人因没烟而不配合的情况，于是他便有了现在这个情况。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如果还有什么情况我会再通知你的。」
「嗯…好的。」
警察头也没抬，少年也就这么直接走出了派出所。
——第二次…
寒风，依如故人等候着他，在他重归冬夜的那刻便重新将他拥入怀中。
——平安夜耶，好不平安。
现在他所处的，仍旧是那片区，仍旧是那派出所管辖着的那片区，甚至事发地和派出所也不过是隔了两条街、不足500米而已。
现又站在这里感受如此繁华与喧嚣，似乎脱胎换骨，脱离了原先的那寂寞、尘埃之地。
说回来，那第一次杀人…
李莫桐不想再去回忆，相对于见别人夺走他人性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已经用不上了，这里，只有当自己亲自动手，才能感受到——
那背负在身上，称重、痛苦的罪恶。
第一次扣下扳机毁掉别人的同时，也等同于毁了自己，那两个月下来，每到晚上，似乎都会听到枪声在耳边炸响，有时，还会梦到那日的场景，最后那死去之人的表情，及那遍地红莲的鲜红…
——诶诶？为什么？
待到他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颓然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到底是在咆哮什么，也没必要去想，只是纯当发泄，纯当这十多年来无限的空虚在极度压缩后的一次大爆发。
「李莫桐！？」
「…嗯，没事了。」
「你还是先进来坐坐？」
闻声赶出来的警察很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或许自己，能感受到什么。
警察如是想，毕竟，他也开过枪，也杀过人，那份罪恶，更是伴着自己度过了二十年直到现在…
也是因此，十年后，走出监狱的他，毅然为了洗刷自己，千辛万苦当上了一名警察。
「不了…我自己走走就好…」
于是，少年在警察，以及路人的注视下晃起身子消失在了下个转角。
——明明自己…只想着平静点就好，一直都逆来顺受的…
——为什么诶…
他感到很疑惑。
——是因为自己是私特的缘故么…
——私特什么的…
虽然…不过还是…
——不干算了…
摸着枪套中那被自己捡回来的枪，他如是想，即便，他一直深爱着这第一把完全属于自己的白银手枪，尽管，他除此路之外，已无路可走。
而他也必将一路寻寻觅觅，在笔直的必由之路上不住寻找退路，或一个新的转角。
只是一切都还太早，而一切，又如『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般早已设定好。
本来只是想着回到能显露自已本原的荒芜小巷中的少年，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决定，竟成了此后一切开端的起点，也是自己，正一步一步、亲自迈向那条不归之路。
咚——
尘埃肆起，玻璃横飞，直到他的眼前，直到『她』突然降下的那一刻，『天命』的最后一片齿轮终于被凑齐，开始旋转，推动着这个虚无缥缈的世界走向预设好的结局，不再停下，亦不可能逃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