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私特的训练方式也迫使不少原本雄赳赳，气昂昂，怀着满心憧憬大有要把自己的名字印在青史上的家伙们都像给马蜂捅了屁股的熊一样立马逃之夭夭。
——啊…那真是变态到宁可去吃蚂蚁炖蚂蚱呢。
第一次，李莫桐按着油腻的十二宫格键盘，和只能靠手中这不足125克的芬兰机器联系的她说起私特训练时，如此形容，尽管当时用的是相当愉悦的语气。
这轻松的口气也不是打肿出来地，兴许自己天生就是个超M，在考虑到退学申请的麻烦后，李莫桐就努力贯彻起了他自己的逆来顺受，竟就以『嫌麻烦』这个理由坚持了下去。
当然…也少不了来自电话那头，远在日本留学的她的支持。
「是老家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啦…」
「耶，是咩？」
艾莉一脸坏笑。
「…是，是啊！快出去！老子拿衣服啊！」
「衣服不是在浴室么？」
「……」
只能说，这真是恶魔啊！李莫桐彻底被打垮了。
于是，蜻蜓队长说，败者退场。他灰溜溜地跑出房间，身后只传来一句『洗快点！还要吃早饭！』
浴室内，一边将洗发露抹到头发上，一边又想起短信上的内容。
激动。
不，应该说是雀跃才更恰当。
这么说来，每次收到短信后，自己的确都会高兴得就像听到老板要加工资的底层员工。
也许她会窥心术…
死劲抓着头，让泡沫飞得到处都是他这么认为。
实际上，自己到底是对她抱着什么感情…也不清楚。
——建立在青梅竹马之上，友人有余，恋人未满的状态？
嗯，大概吧…自己是真的对着那，对着名为林希娟的青梅竹马抱着些含糊不清的感情吧…否则，也不会在『莫桐加油哦』的短信下坚持下来。
——算了…不想了。
开启花洒，温热的水流瞬间就冲去了头上的泡沫。
——虽说如此，但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对方现在的样子…
有点可悲，有点失落。
林希娟，记得，应该是在小学六年级毕业的暑假那段时间里就出国的，而自己，直到上了初中，直到当一份连着巨大包裹同来的数长明信片寄到自己班上时，他才想起的确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希娟姐姐』了。
明信片上，女孩，自己所熟悉的，最亲密的同龄朋友双手捧着一大堆的雪，似乎是在静冈县的样子，身后那标志性的富士山，反倒像是在嘲笑自己，居然连最重要的人都忘了。
那时候，李莫桐也第一次伤感起来，来得比被班上的人欺负和孤立都要强烈。
啊啊啊啊，自己真的，就这么一个人了…
这般，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一晃，四年就这么过去，自己也长大了。只是…这么四年，就都没再收到过林希娟的照片。
也罢也罢，就这么，他重新睁开眼，不想再去回忆起那些黑历史，毕竟现在的自己要比那时候更好，还有几个处得还不错，不会在意自己经常冷场的好基友——
「哟，来啦——」
挠着笔挺站立的短短鸡冠头，一身松垮运动T恤的李莫桐对着坐在客厅内的众人一抬手。客厅内，除了艾莉以外的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自己，用着各自的方式回应。
——是，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孤单…至少，曾经那糟糕的阴暗角落已经离自己逐渐远去。
「啧啧，复活好快，怎么不多躺几天？」
「滚蛋，昨天才醒来！」
「据说『女人』很火大哦。」
「你能不能不说诶，今天我才看到她短信，回去有麻烦啦…」
推开一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大熊抱的笨蛋，他苦笑着。
『女人』，正是自己所处的侦查科的科长级老师，也就是今早那条『小子，还不来上课你是死了么？』的发信人，因为太过强势，背地里学生总爱以『女人』这称呼来称她，非要说效果的话，就和嘲笑娘化的男生用『XX姐』一个概念。
「啊对，女人还让我们带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叫哥，叫哥就给你哦～」
「叫哥你也不会给～爱给不给，反正是你的问题，女人发飙抓你起来加特林爆菊了别来求我给你抹痔疮膏。」
「…卧槽，你贱死了！」
「尼玛，富二代要这么不文雅么？」
「死开！」
「陈仁宗，你少说几句吧，小心我废了你第三条腿！」
突然插过话的女生一脚踩在先前直和李莫桐瞎扯，名为『陈仁宗』的男生双腿间的沙发上。
「咯。」
秒了陈仁宗，女生便像个斩了敌将首集的花木兰，将夺过的『战利品』丢向一时扮演『主公』的李莫桐。
「陆子戚…」
「干嘛？」
「纯白色哦！」
「哦。」
二话不说，脚猛地朝前一踢，只见陈仁宗立马倒下，表情怪异地抽搐着。
见状，李莫桐以及另外一名叫『陆子夜』的男生，也就是眼前这霸气侧漏的陆子戚的哥哥都不禁夹紧双腿，生怕自己中枪。
即便女生踢的不是自己，李莫桐也还是瞬间萎了，被陆子戚这节操掉了一地的行为吓个不轻，恍惚记起《洋葱电影》中的广告台词『我只想说你最好没有蛋』。
「你会…嫁不出去的！」
「没事，大不了你娶我。」
陆子戚相当淡定地说出了这让李莫桐觉得不得了的话。只要这时陈仁宗来一句『好呀』来才能算是反击，如果沉默不语或者吐槽了其他的话，那从客观上说就输了。
「好呀，如果娶艾菲能免费附送你这个钟点工阿姨的话再好不过了。」
「……」
完美的反击，李莫桐不由得佩服起即便是痛苦地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还能做出如此反应的陈仁宗，只是莫名中箭的最后一名，从头到尾都和艾莉一样当个群众围观的中英混血女孩『艾菲菲尔德』变得不知所措。
乐极生悲，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看着艾菲，以及再次对陈仁宗使出『断种神踢』的陆子戚，在这本应相当和谐的画面下，李莫桐却突然伤感起来，无声无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就不给提示涌出眼眶——
「谢谢。」
「……」
在场众人也被李莫桐不科学的行为所吓到。
「被你吓的？」
「滚！」
陆子戚大声呵斥。
「没…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动…」
「感个屁啊莫名其妙，我还以为你中风了！」
李莫桐笑笑，伸出手，趴在沙发上的陈仁宗立马会意地伸出手，两人拳头一撞。
「越来越中国人了。」
「尼玛，我本来就伟大天朝淫民！」
对此，他咧开嘴，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发自内心，只能说，这份踩在伤感之上的这感觉真好。
——真正的朋友，就是能这样毫不留情地互相对骂的存在。
他真心这么想。
事后，陈仁宗等人因有事还得赶去学校就先走了，留下李莫桐和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艾莉站在玄关前看着大门慢慢关上。
「…这样好么？」
「什么？」
半晌，于转身之际，艾莉终于说出了自他进浴室后出来到现在的第一句话。回过头去的李莫桐看着咬了半小时，还在啃同一个苹果的对方，疑惑问。
「你只是，在勉强应付他们吧？」
「……」
「当然，最后你说的『谢谢』之后，倒是发自内心的。」
听到这番话，李莫桐脸上本因先前的谈话而轻松不已的愉悦瞬间僵硬起来——
大概…吧。
艾莉，说得没有错。
「你学过读心术么？」
他苦笑，对于自己的虚伪被揭发也不想解释些什么，只能像这样将话题引开。
「需要那东西？你表现得那么明显，估计在场的人，只有那叫陈仁宗的外国佬没发觉吧，说回来，那个…嗯…陆啥来着？」
「陆子戚？」
「对，那女孩应该是最先发觉的吧，所以她才刻意去欺负宋…陈仁宗！立坟啊！那死人怎么不叫宋仁宗啊！？」
艾莉因为咬到舌头而发飙，一气之下将所有的过错都推脱到了陈仁宗身上，对此，李莫桐也表肯定，轻轻一咧嘴。
如果要问自己和那帮朋友是怎么认识的，李莫桐真的答不出来，反正，就是那可有可无，从毫不在意的搭讪开始的。
只是，自己对于第一次听到陈仁宗这三个字时，当时的感受直到现在还记得异常清楚——
为什么不叫宋仁宗？
多霸气呀！佛祖之下万人之上诶！
然后，陈仁宗，的确是个正如艾莉所说的『外国佬』，真实名字是『沃特克莱斯勒』，家系世界著名汽车产家——克莱斯勒公司，尽管在08年时被金融海啸波及，并于09年被美国总统宣布奥巴马破产后由菲亚特公司所收购。
至于『沃特克莱斯勒』这个名字，李莫桐认为估计是他家里的人想利用克莱斯勒公司创始人Walter P.Chrysler的名字来发扬家族企业吧，只是，他们显然选错了后继者，如果这要放到中国农村的话，那沃特还会给扣上『导致家门不幸的祸根』的大扁帽，永世被埋在农家肥里。
也当然啦，虽是在中国北方地区长大，但沃特完全没有中国人本该有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情感，反倒将北方人大咧咧的豪爽和美国人的『无所谓主义』有机结合得惟妙惟肖，即便家道中落，该过怎样也还是怎样，完全不受外来因素的影响。
就是这种相当二的生活，直让李莫桐羡慕不已，也正如此，李莫桐才能和这神经大条的外国佬成为朋友吧？
只是——
羡慕，说到底，也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才会去羡慕。
李莫桐就是李莫桐，是个容易伤感，喜欢蹲墙角的阴暗小鬼，再怎么努力想去迎合别人，也难以像沃特那样即使是被冰雹砸破了头，也能相当happy的涂上云南白药顶着锅头继续蹦哒。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不是也许，是本来就是。你这样情商很低耶，将来在社会上怎么生存呀？」
「随便啊…」
这句话倒是发自真心，李莫桐从来都没考虑过未来，也许，再不济，凭自己打CF的技术怎么着也能混着饭吃。但又同时，这句无所谓的话把艾莉激怒了。
「那怎样？」
艾莉感到既奇怪又可笑。
「他们是你朋友吧？难道是他们不够好？」
「…不…是我，我…不太会应付别人。」
闻言，艾莉笑起来，弄得李莫桐一头雾水。
「『应付』，好吧，我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本身，你自己就把和朋友们的相处当成一个包袱，那样还怎么可能能很好地去相处？简直是个白痴！」
「嗯，我是白痴可以吧？」
「当然，你还很弱智耶，就算是靠子弹吃饭的私特，也得会和雇主交涉吧？」
「…我不打算做私特了。」
「哈？」
艾莉瞪大了她美丽，却因气恼而燃烧得恐怖的蓝色大眼睛。
「…是，不想做了。」
「诶？为什么？」
「就是不想做了而已，不需要理由吧？」
「哦，随便你，反正和我没关系。」
「嗯。」
然后，两人便不再有交谈，艾莉回到了沙发上，将手中的苹果扔到垃圾桶里，换了颗新的继续咬，只是吃了没两口就又扔了，然后继续换…继续扔。
——为什么自己会感到生气？
——又不是自己的谁…
艾莉盯着手中的苹果，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也不理去会身后的少年是否在看着自己如此浪费。
——也许吧…
——其实是气自己居然浪费了价值过百万的『微生物救命剂』却救了个孬种？
——不…也不全是…
——可恶可恶可恶！立坟立坟立坟啦！！！
心中撒着气，停顿几秒，看着手中苹果的牙印，最后还是扔到了垃圾桶，等再想拿新的时候，却发现果篮中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就这么，时间推移到八点半，李莫桐仍然窝在沙发的一角，背对艾莉死命玩着手机，一小时也没挪动过身子。
显然已经过了上课前的最后一班公交到站时间，但李莫桐完全不为所动，只是一昧地一遍又一遍翻阅着手机中来自同一人三年下来近千条的短信。
然后，一小时，就又这么过去…到了九点三十，短信甚至都没有看完一半。
不不，事实上，在这匆匆而过的时间里，自己根本没有在看短信，只是竖着耳朵，在等艾说话——
「我去吃饭。」
「哦。」
「钥匙给我。」
「…哦。」
犹豫那么零点几秒，然后还是很干脆地掏出钥匙，头也没回地后抛，然后便是钥匙被接住，紧接着，又传来玄关开而又关的闷响，带来些许凉意。
好一会儿，李莫桐才不再按亮又一次暗下去的屏幕，回头看着玄关的方向，徐徐直起身子——
电视上，早上所见的关于天空大厦砍头杀人案的新闻再次出现，虽然换了个主持人，但台词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者说是和以前自己考试时一样？
百度一下。
——嘛，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啦…
阿Q精神全发动，瞥了眼垃圾桶中的苹果，李莫桐摇着头，然后便提起垃圾袋，打了个死结。
——那…我也去吃饭吧。
这么想着，肚子同时也传来空旷的叫嚣。
——好啦，亲爱的，咱现在带你去吃开封菜！
换上鞋子，回手一拉，门便被带上——
啪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