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
听着门声，微响，丝丝寒意渗透进衣服内，也许…应该添件衣服？
尽管这么想，可是…钥匙在艾莉那边诶。
在又一瞥门把后，李莫桐便将没提垃圾的左手插在口袋，于卫衣的笼罩下，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他挺喜欢卫衣的，相比之下，挺空旷，又挺温暖，就像…唔…
挠着头，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总不见得说像妈妈的怀抱吧？虽说这是最常见最狗血的说法，不过，这对于一直追求『真理』的自己来说，完全不记得老妈的拥抱是什么感觉，就根本谈不上使用着迎风飙泪的词汇了。
——所以，还是基友的拥抱好了？
「算了，我不是基佬。」
「……」
「啊…回来了？」
「……」
…糗大了！
李莫桐尴尬地伸起提着垃圾袋的手，垃圾袋却正在这时破了，苹果挨个自杀般掉在了地面上。
眼前，艾莉正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一言不发。
「…艾莉？」
这次，倒是自己先打破了沉默，不过眼前的女生却完全不给自己面子，仍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致使，李莫桐全身发毛，对于掉在地上的苹果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也不知道该不该出电梯，或者说，侧身让对方进来？
以似乎被老师教训时连手该怎么放都不知道的状态呆伫了十来秒，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艾莉终于伸出，挡在门框上——
「『我』住在你家么？」
附上一个倾国倾城的笑脸。
「…是啊…怎么了？」
一时间，李莫桐迷失在了这绮丽的笑容中，完全没顾及上问句的不合理，直到对方从宽大的袖口中退出一把银亮的手枪。
「笨死了。」
轻柔的谩骂，本是很美好的声音，但李莫桐在紧接其后感受到的却是额间相当冰凉的触感——
USP45手枪正不偏不倚地顶着自己额头。
「停！停！开玩笑也不能这样，生气也没这样的啊！走火了怎么办！？」
虽说被能瞬间爆出.45口径子弹的枪口顶着脑袋，李莫桐还是很认真地提醒着对方。
毕竟好歹相处了几日，而且现在又是白天，再加上自己头顶上还有着摄像头，艾莉就算再对自己生气，也不会傻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自己一气之下给办了。
「我，不是你认识的艾莉哦。」
「…不是？」
「对啊。」
好一会，李莫桐才反应过来。
「那…」
「还记得平安夜晚上么？金丝猴先生。」
被女生一提醒，李莫桐怔怔地打量起眼前的女生，瞬间，周遭似乎全都暗淡下去，场景回到了那个糟糕的平安夜——
『其实，在你做思想挣扎的时候，还不如直接动手的更好。』
「…是你！」
「嗯。」
女生淡淡回复，但手中的枪仍旧没有移开，拇指又打开了保险。
——故意的？
李莫桐想，毕竟自己和这女生无怨无仇，如果她因为什么目的不想让自己活，那晚也也可以很干脆地解决自己，何必放到现在？不过，正是那句来自眼前女生的话，促使自己的行动第一次快过了思维——
李莫桐伸手插入女生举枪的腋下，一用力反抓，女生的手便被自己扭至濒临骨折的状态。
本以为这样可以松一口气的自己，却完全没想到女生自己却猛一用力。
听到了骨头的脆响，吓傻的李莫桐立马放开手，女生也因此一个转身，枪口便又顶着他的额头。
不不不，现在给李莫桐带来冲击的远远不是枪口，也不是死亡的恐惧——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生光滑的肘部，似乎先前在女生用力挣脱自己时，在那刹那间断裂并刺穿血肉的骨头只是幻觉。
他是这么想，可是地面上，那斑驳的血迹却不住告诉着自己血液横飞的事实。
——见血了。
——会死的。
脑中，几乎已经当机，只是简单地给出了这两个既定事实。他想惨叫，尽管那样很丢脸，一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不会害怕的，除非那是英雄，即便是接近英雄级别的汉子，要说临死不惧的也只有行动快运脑子的那些人。
李莫桐自知自己不是英雄，也不是那些不经大脑的家伙，他只不过是个胆小到连扳机都不敢扣下的伪私特，衰小鬼，只是，现在连惨叫都成了他的奢望——
砰。
霎时，脑中一片空白。
——唔，好了，结束了，连早饭都没吃…死在一堆烂苹果里…
下一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的他又瞬间睁开眼。
枪，的确是开了，不过不是顶着自己的那一把，而且子弹也不是朝着自己而来。
鲜血溅了一地，像朵花。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捂着手腕的女生，顺着她的视线，又望向远处，不知何时赶到，正横举着另一把银色特制USP的蓝色双马尾少女。
这一次他更是目瞪口呆，仿佛失去了灵魂，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木桩般扎在地面——
一模一样！？
眼前，两名互相对视着的少女除了服装和头发颜色外就不再有其他的差别。
不，认真看的话，即便两人相距三四十米，一方还是踩在楼梯外的坪子里，还是能看出两者之间那大约半个头的差距。
非要说，也只能用『双胞胎』来形容，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只是现在正跌坐在地面吓傻的李莫桐还没能想到这点罢，只能呆呆地等着谁过去拉他一把，或者给两个耳光也行。
「喂，李莫桐！」
抽空大喊的艾莉也没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因为她很明白，刹那失神的后果是什么。
而又当然，丢魂状态的李莫桐没能回答她，这也令她不满地一皱眉，更加心疼起那枚被自己用在这废物身上的试剂。
对此，被枪指着的女生，也就是和艾莉出自同一枚卵细胞的孪生姐姐，希文玛格利特讪笑起来，然后在一名提着菜篮子出现的大妈凌乱的视线下放下揉着手腕的手——
「好了，今天的排练就先这样，东西你们收拾下吧。我们，下次再见哦——」
话音未落，希文踩着步子一派轻松地走离依旧忘记站起身的李莫桐，走出楼梯口来到自己妹妹身旁，伏耳：
「或许，你搭上的是一枚不错的『子弹』呢。」
放下话，不待艾莉做出反应，希文便迅速消失在了冬季下，满布皑皑积雪的枯树败草的楼角间。
「哎哟！真是吓死老娘咯！」
大妈揉着胸口。
——我…好吧，原来还真有人会相信…
李莫桐怔怔地盯着地面还未来得及凝固的鲜血，还没能从突发状况的惊悚中回过神。
说回来…
二十分钟后，李莫桐坐在供应着暖气的肯德基店内，慢慢用调羹搅动着眼前的热咖啡，看着褐色的液面因随着银亮的调羹一圈一圈荡漾，毫无痕迹地消失在杯子的边缘。
眼下，桌前还摆着价值十二五，作为自己早餐却还没有动过一口的汉堡和安心油条。视线向上，几天就莫名和自己同居一个屋檐下的迷之少女艾莉玛格利特正大失节操地对属于她的食物进行饕餮般的暴行。
「你不吃么？」
「啊…我…」
「哦。」
不让李莫桐说完，艾莉直接用最残酷的字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诶…好了，好歹注意下形象啊…
李莫感到很头疼，尤其是当店内近十名店员同时将视线集中到这边的时候，毕竟——
不知为何，已经是半上午了，但这家位于北都东五段主干道上的这家肯德基店内除了自己和艾莉之外就没有了其他客人，即便窗外车水马龙。
他相信，若有反肯德基侵占国内炸鸡市场的运动，自己是绝对不会不错的，而现在，这不合乎科学的情况也只能用『不可思议』一词来形容。
这不科学！
迎着店员热切的视线，即便是刻意将注意力全部丢到『周末汉堡半价』的广告牌上也无济于事。
太糟糕了…
默默呢喃。
最后，他还是放弃地将视线重新挪到眼前奋力解决剩下的面包片的少女手上。毕竟，就因果关系分析，截止至目前的种种不合哲理缭乱了和平生活的事，大都出现在她之后，且又，证据又确凿地和她挂上了钩。
或多或少，李莫桐也很不负责地把平安夜自己遭小胡子围攻的事也规咎到了艾莉身上。
猛然间，眼前的女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也瞬间胀成猪肝色。
一路留下斑驳的污渍，艾莉急忙拖过自己的咖啡一饮而尽，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舒心地抚了抚喉咙，不满地瞪着一直呆呆看着自己受苦却不为所动的男生。
「你没看到我呛到了啊！？」
「呃…对不起？」
「…唔，算了。」
艾莉暗暗一拍额头，真心为眼前这比木头还可怕的少年情商感到命途忐忑。
更者，姐姐在离开前，对自己所说的那句『或许，你搭上的是一枚不错的『子弹』呢。』，就显得没了来由。
『子弹』作为私特间对最强partner的称呼，用在眼前这集木讷与懦弱于一身的笨蛋身上，未免显得太过滑稽。
只是，想起来，便说起来了，一切都显得太过凑巧，还没等自己悲伤起来，李莫桐便直接将话题转移到了不愿提及的那里——
「哦，对了，说回来，刚才那家伙是你姐姐吧？」
「…嗯。」
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瞧见艾莉表情暗淡下去，李莫桐反倒有些许欣慰。若手足之间幽怨到用子弹相向却还能泰然处若的话，李莫桐相信自己会笑着再去买一杯咖啡然后倒在对方头上。
尽管自己，没有教训别人的资格。
靠窗而坐，窗外，或黑或白，车辆拖着浅浅的残影在柏油路上快速驶过。
路人走过窗前，也没将视线在两人身上作任何停留，就像，他们处在不同的次元。
——一方似如清晨的幽静，而外，却是时近午时的繁华。
对于她简单的回答，他在欣慰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做出什么表情，只能勉强挤出难看的笑容，用手盖在装有汉堡包，还温热着的纸盒。
至于现在，总是可以说，只要你醒着，就不会有没事可做的时候。口袋中手机一震，他头也没低地直接摸出手机，再伏首快速切进短信界面，数秒后，倏然抬起头——
「她又给你短信了？」
拿着经典鸡腿堡的艾莉问。
「啊，嗯，说真的，你很厉害。」
他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汉堡盒子。
「那当然～」
她洋洋得意。
不过，实际上李莫桐想告诉她，他俩想的不完全是同一件事。
——短信，是自己期待的，但并不是来自『她』。
「你姐姐是私特？」
「嗯，差不多吧。」
「哈？」
「没有，是私特，怎么？」
「哦…你怎么能对自己姐姐开枪诶？又不是BB弹。」
「拜托，我不开枪估计你现在已经死了耶！况且，BB弹打到人也可能致死，白痴。」
「嘛…」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七步诗的情况？
「你知道最近在新闻上一直报道的杀人案么？」
「杀…把人头砍掉的？」
仔细搜索记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符合的了。
「是啊，那个凶手，就是我姐姐呢。」
「你姐姐！？」
艾莉点头。
「哼哼，所以你是不是要感谢我？」
「…我的汉堡已经被你吃了。」
「嘁。」
李莫桐不能理解艾莉为什么会将自己姐姐是杀人犯这件事告诉自己，如果换作是别人，有心的话，艾莉还能被冠上一个『大义灭亲』的荣耀，不过——
好吧，我也得承认这一点。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平安夜那晚，来自『姐姐』那本仅属于职业杀手的冷漠和淡然。
真的是习以为常杀人如麻！
也罢…
李莫桐叹了口气，这又不干自己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听听就好了。
啊，放心，我不会到处和别人说的！
他是想这么说，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吧…说回来，你和你姐姐有仇啊？居然开枪？」
「不告诉你。」
「…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不加思索地拒绝了的他一愣一愣，肇事者轻轻一笑——
「如字面意思咯。」
「哦…」
李莫桐点点头，突然就明白了『不』的原因。
换作是自己，若要有人问起自己和家人关系怎么怎么了，那自己必然会给那人一个大白眼。
「你能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小时候？」
「是啊，我很有兴趣听别人的糗事耶。」
「…我看，你是糗百看多了吧？」
「糗…百？」
艾莉歪了下头，抚过手臂的柔顺的长发也因此一阵波纹。
「你没看过？」
「没有。」
「唔，好吧，糗百是笑话网站啦，他们说，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不道德。」
「嘛，还好吧。哦，说起来——」
虽说，李莫桐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转折弄得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过，只要开了口，吐槽就会铺天盖地而来。
简单说，吐槽就是聊天啊，聊天便是如此，本就没什么特意性，更不是严肃的学术会谈。一般，即便是球队的成员赛前讨论速攻战术时，也可能因某人的鞋带而转到新上市的耐克要多少钱。
当李莫桐讲完自己初中因忍受不了别人乱丢垃圾到自己座位附近（李莫桐坐在卫生角前面），便往放垃圾桶的墙上贴上了『为中华的崛起而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时，艾莉笑得前仰后翻。
她问他为什么能这么搞笑，他笑着挠挠头说，他们总是把垃圾乱扔，扔进还好，可是他们总是扔不进。
又想了想，他接了下去——
「每个班都有喜欢把抛垃圾当做乐趣的人吧？」
「大概吧，反正我那没有。不过，你这么好玩，怎么会交不到朋友哦？」
「谁说我交不到朋友的？」
「诶？不是么？」
「不是！」
李莫桐大声否定，这简直就是和嘲笑智商同一个级别的侮辱！
「那你有多少朋友呀？」
艾莉晃动着手中新点的可乐，让冰块撞得嘚哒响，她说，她最喜欢在冬天里喝冷饮和雪糕，所以除此之外，她左手边还多了一杯草莓圣代。
伴着冰块和可乐搅动在一起的声响，及于透过窗子而来，冬季阴沉的天空，含糊的光束中，李莫桐却在即将开口之际，喉咙发出了呜咽。
然后，他苦涩笑笑，没有说话。
实际上…到底有多少朋友呢？李莫桐自问，脑中闪过如此之多的光影，最终能被定格下来的…嗯，呵呵。
数秒后，艾莉重新咬着吸管吸入一口冰可，然后眯着眼满足地发出一声也可以说成是叹息的叹息——
「好冰！」
是啊，好冰。
双手捧着在艾莉强烈建议下才勉强买的冰可，李莫桐心想，同时，嘴上淡淡地说——
「活该。」
艾莉微微一笑，因为『活该』两字，她对李莫桐臭到
草履虫级别的评分稍稍提高了些许。
「立坟！你还不快喝！」
「好…我，我自己会喝啦！」
李莫桐慌忙掰开艾莉的手，以免自己的可乐洒得到处都是。
只是，在店员看来近乎情侣的两人，谁都想不到，这年少的两人，命运竟会扭曲到让旁人难以接受接受，扼腕叹息。
如果说，至少在这时间里，他们是快乐的，抛开了一切去欢笑。那么我会说，这也仅仅是『至少』，没错，只是至少。
在冬季的天空下，在这犹如清晨实如盛午的时光里，姑且，就让我们架起双手，说句『咔嚓』，将这美好记录，当做这永冬里，献给他们的礼物。
如台风过境吧…到后来，趴坐在窗前看着夜空的李莫桐这么说。就如台风过境，美好的一切就瞬间支离破碎，而这支离破碎，却又以脱落指尖的手镜般漫长，而又突发迅速得让人无法及时去伸出手。
『私BD180』，街道上，伴着那辆洪水猛兽狂奔而去，一切都开始飞速下坠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