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生物正向东行进,已经到达武典街了!请避难的——」
正人把便携收音机按在耳边奔跑,如果不这样,他根本就听不见收音机播报的内容。
眼前是迎面而来的人流。人群惊叫哭喊着往自己的方向逃离,空气中烟尘弥漫。正人在逃亡者的间隙中穿梭前进。
这条街道暂时还未受影响——正人对此感到庆幸。这儿的机动车道已经被汹涌的人流占据,柏油路面四处是遭抛弃的汽车。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止不住地摇晃,时不时有玻璃或者其他碎片从头顶掉落。地面有规律地晃动,光是站稳就得拼尽全力,但正人不得不奔跑,他努力避开人群向前。
「巨大生——」
爆炸声盖过收音机的声音。那是从隔壁街传来的。周围的人群中尖叫此起彼伏。
正人已上气不接下气。
地铁停运,私家车也禁止进入这片街区。正人骑着单车一路赶来,面对四散奔逃的人群不得不抛下单车徒步前进。他要往前跑,他要去处于怪兽行进路线上的那个地方。
“喂!你!”
疏散群众撤离的警察发现了这个逆着人群前进的学生,他用足以穿透周围惊叫的喊声喝道。正人充耳不闻,直到警察穿过人群追上他并抓住他的肩膀。
“你不要命啦!再往前是怪兽!”
奔逃群众的哀嚎险些压过警察的话语。正人无心搭理这位警察,他撇去余光,这位警察衣衫凌乱,抓住自己的手青筋暴起,表情坚毅而冷静,但眼里还是不小心泄露出一丝恐惧。
自己说不定也是这样的表情,正人没来由地想。他没有多余的时间能浪费,他试图甩开警察。
“我妹妹——”
大怪兽的咆哮轰鸣而至。
这一声让正人心脏颤抖。楼房的窗户分纷纷出现碎裂,不断有危险的东西坠下。
怪兽不在这条街,怪兽还没到这条街。
咆哮是从远处传来的,不,并不能算很远,正人感觉这咆哮就在自己的头顶。糟糕的是奔逃的人群更混乱了,所有人都被怪兽的怒吼吓破了胆。有不顾一切的家伙撞开了抓住正人的警察逃命。
好机会,抓紧时间!
摆脱了警察的正人继续奔跑,呼喊自己的声音很快被惨叫淹没。
很快,他便看到了熟识的人。
“枫口老师!树子呢?!树子去避难了吗?!”
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他搀扶的这个女人自己非常熟悉。正人一见到就扑上去问自己妹妹的下落。
被称为枫口老师的女性扭伤了脚,在身旁男性的搀扶下挣扎着。她似乎想回去自己逃离的方向,忽然见到正人,她的情绪崩溃了。
“正人!树子和安奈还在活动中心!她们房间的门卡住了!快带我回去——”
“别说傻话了!太危险了!喂小子,小子!”
女教师挣扎着想返回,搀扶她的男人拼命阻止,但他已经没有余力阻止正人。
街道的这部分已经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垃圾、衣物和甩落的鞋。混凝土碎块砸在马路上,还有的砸扁了停在路边的汽车。烧焦的味道,糊味。地面仍在摇晃。
眼前破败的景象无法和正人记忆里繁华的街道重合,他努力放眼寻找,四周大楼上悬挂的招牌有很多都被震落了,他努力地寻找活动中心所处的大楼。
“哎!”
正人飞身翻过混凝土块,进入摇摇欲坠的大楼。
电梯不能用,他从紧急通道爬楼。楼梯间和街上是差不多的景色,都是丢弃的衣服鞋,还有幼童的书包。
他已经分不清浸湿衣服的是热汗还是冷汗,这都不重要。
“树子!树子!”
活动中心的玻璃门碎了一地,墙上断开的电缆冒着火花,桌椅柜子全都倒在进门的位置。正人手脚并用,爬过障碍物大声呼喊。
“树子!听得到吗?!树子!”
万幸,他很快找到了方向。
“正人哥?正人哥!我在这里!还有安奈——”
“树子!你在里面吗?!等我,离门远点!”
幼童的求救从门的另一侧传来,正人艰难地移开横倒的书架,后退几大步准备冲刺。
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他摔倒在地,收音机也摔出去好远。
「巨大生物已进入集太街!市民们请注意!巨大——」
来不及了。
甩掉绝望的念头,正人踉跄站起,活动中心的走廊一片狼藉,他在心里默念一二,猛地撞向因变形而无法打开的门。
“正人哥!”
两名幼女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她们害怕得发抖,不顾一切地奔向正人。
“抱紧我!树子和安奈都是!我们赶紧从——”
“小心!”
更猛烈的摇晃来袭,房间里本已倾倒的家具被震得再次变换位置,抱着幼女准备逃离这里的正人无法维持平衡。
足以摧毁人类精神的可怕吼声近在咫尺。
“!”
他绝望地看向窗外。小小的窗户先被晶蓝的巨大眼珠占据。巨大的瞳孔看见了房间里的三人,瞬间收缩,随即窗户外的画面变成了层层交叠的巨大牙齿。
白光乍现,热浪袭来,正人感觉自己的五官都被烧焦。
本能地,他背过身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两名幼女。
高热的火焰摧毁了大楼外墙,将正人包裹。
.
好烫好烫好烫——
背上着了火,而且巨大的冲击力轰的自己一个趔趄。
下意识地伸出手撑住地面,让自己维持住单膝蹲下的姿势。
地面?
怪兽恐怖的咆哮在身后响起,但不知为何已不是难么震耳欲聋。
那样的火焰下,自己脚下的楼层地面居然还能幸存?不对,我居然还能幸存?!
怀中空荡荡的,安奈和树子呢?!怎么不见了?!难道没保护到她们吗?!
视野里是自己的手。
红色的手。
那仿佛是皮肤的颜色,有好像是戴了手套般,红色的右手。
将手掌摊开。
树子和安奈,安然无恙。她们现在缩小到不可思议的大小,小到可以放在自己掌心。
这是什么情况?
没有思考眼下状况的闲工夫,身后火球飞来,在自己背上爆炸开。
突如其来的攻击杀的我措手不及,我忍着痛楚,将目瞪口呆的迷你树子和迷你安奈放在身前一个还算安全的、废墟构成的小小掩体后。
现在终于有工夫站起身,看看身后的这家伙了。
真是难看的家伙,仿佛放大了的藤壶长着四条大象腿,藤壶前方还长着以颗不知如何形容的脑袋,脑袋上方的藤壶身体中央,有一个闪烁着蓝光的圆形器官。
两侧的高楼如同镜子,残留的窗户映照着这家伙丑陋的姿态。
这就是怪兽?为什么比我想象中的要小?
不对,不止怪兽,这楼房的尺寸不对,汽车的尺寸不对,道路的尺寸也不对。
啊,原来不是树子缩小了。
银色巨人,屹立于城市中。
.
四足怪兽高声咆哮。
银色巨人握紧右拳,半身向怪兽倾斜。巨大的红色拳头划出破空声,带着万钧重量。
拳头正中怪兽身体,发出导弹爆炸般的震动,怪兽向后倒下,将路面的碎块砸得高高飞起。
银色巨人将拳头松开又握紧,感到难以置信。
没等他理解,火焰飞弹就向他的脸飞来。银色巨人抬手挡下,炸开的火焰击碎了两侧的高楼墙壁。巨人被炸得不禁后退,怪兽藤壶似的器官探出鲜红的触腕攀附在道路、高楼上,庞然大物的身躯被轻松拉起,四条粗壮的脚又愤怒地践踏地面。
银色巨人摆好架势,他意识到对方的触腕是十分危险的东西。
怪兽怒吼,四条腿踩着沉重的步伐向巨人突进,路边的车辆受它波及纷纷飞至半空。
巨人正面接下它的冲击。
冲击的余波掀翻了躲在掩体后的两名幼女。怪兽形状怪异的头顶住银色巨人的腹部,巨人的头也死死顶住怪兽身体,眼前就是怪兽身上那圆形的发光器官。
巨人呈弓步,右脚跟下的柏油路面抹布般皱起。
怪兽甩动触腕。
鲜红的藤鞭抽开两侧高楼脆弱的外壁,抽打在银色巨人的背上。威力拔群的抽击,连带着高楼大厦的碎片一齐砸中巨人,这让银色巨人渐渐支撑不住。
怪兽张开嘴,紧紧贴着巨人的腹部,喉部逐渐沸腾起剧烈的高温。
就在被触腕持续鞭笞时,银色巨人听见了。
他听见自己身后,被自己所救的两名幼女的呼喊。
「不能让它前进一步」,他定下决心。
高昂的斗志在巨人胸中燃烧,他趁触腕抽打的破绽,将其一把抓住。再趁怪兽张嘴发射火焰飞弹前,抬起左脚奋力踹向它的脑袋。沉闷的响声。
巨人猛烈的踢击合上了怪兽的下颌,火焰在它口中爆炸。
爆炸的冲击将两侧仅剩的一点玻璃全部摧毁。
怪兽口中冒着黑烟,向后退去。
它身体上蓝色的圆形发光器官忽然变成红色,开始持续闪烁。怪兽愤怒咆哮,夹杂着发光器官愈来愈快的刺耳警报声。
银色巨人不知道那闪烁的红光代表什么,但他预感放任不管会很不妙。
那怪兽的红灯闪烁的越来越快,甚至警报声都重叠了。不对,银色巨人察觉到自己认知里的漏洞。并不是「怪物的警报灯重叠鸣响」。
而是「另一个警报灯在和它一起鸣响」。
银色巨人低下头,发现了自己胸前同样鸣叫不停的,圆形的红色光源。
对面的声音愈加刺耳,巨人抬头,怪兽鲜红的触腕已经交错成十字。
那是摆出防御架势吗?不太对,那个十字姿态更像是——
瞄准。
蓝光爆开,银色巨人被怪兽发出的光线轰飞,摔落在身后的街上。
「打不赢,打不赢这样的对手」,就在他如此思考时。
“加油啊!!站起来!加油啊!!”
银色巨人回过头,两位幼小的支持者把双手握成喇叭状,正向他大声呼喊。
对面,怪兽鲜红的触腕再次摆成十字。
双方的警报声重合成一道。
银色巨人下意识地,和怪兽同样地,将双手摆成十字星。
然后,银色巨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战吼。
下一个瞬间,怪兽爆出的蓝色光线势不可挡地袭向巨人。
然后被银色巨人发出的光线吹飞,怪兽的光线仿佛易碎的豆腐般被碾碎。
银色巨人的光线突破了怪兽的身体,怪兽凄厉地哀嚎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震耳欲聋。
爆炸的火光和浓烟散去,这片街道只剩下一道急促的警报声。
银色巨人,屹立于城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