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面弧形的墙壁(其实是蛋壳)隔绝了他对外界的所有认知,只能从光线的变化勉强确定时间的流动。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直至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这里足足呆了有四五百年,别说三国乱世,整个魏晋南北朝时代好像都已经过去了。
不过很奇怪的是,他却并不慌张,也不感觉焦虑,不曾口渴,不曾饥饿,每天都处在一种清醒却又超然的情绪里面。
当夜幕降临,他自然而然的沉沉睡去,有时候会作奇怪的梦,梦里有个衣着夸张,姿颜甚美的女人,给他带来很多的书籍,他闲来无事,在梦里读书,书中的内容像水一样被他的大脑迅速吸干,不过这些知识虽然很厉害,但是,却怎么看到都有点怪怪的。
比如《所罗门的钥匙》,一本关于饲养各种奇怪宠物的指南书;
比如曹雪芹版后四十回的《红楼梦》,可惜他没看过前八十回;
比如《翠玉录》,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
比如《九阴真经》,这玩意是真的吗?
比如《如来神掌》,照着比划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差点爆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
偶尔,这个女人也在梦里和他随便聊些事情,多数是自从他死后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比如有个发型时髦的网红老头当上了美国总统之类的,有时候也会抱怨她野心勃勃的后辈最近又创了什么祸,又给她下了什么绊子。
和她聊天很愉快,不过绝大多数内容他都忘了,只记得她自称是这个世界的“女神”,和“老老师”的智能差不多,只不过她被称为“苍天”,嗯,按照他们业界的习惯称呼,应该叫“苍老师”,然后那个淘气的后辈叫“黄天”,不过不能叫“黄老师”因为毕竟不是正式的“天老爷”嘛。
某一日,大概是正午时分,他依然是跟老僧入定一样在蛋里闲坐,闭目养神,间且回忆前晚苍老师给他拿来的书中所见的内容。
那是一本叫《太平要术》的宗教宣传小册子(总觉得在那里听过),苍老师带着这本书过来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精致的化妆都差点气的起皮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嘛!”她把书摔在他的面前。
他随便翻了翻里面的内容:“为什么说苍天已经死了呢?”“黄天才是未来时代的发展方向”“论苍天的一百种死法”“你还相信苍天?你OUT了!”“那一夜,我的梦中只有黄天”“关于苍天你应该知道的十个真相”……
“什么呀!什么呀!竟然这么对人家!人家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女人之间的感情就这么脆弱吗?竟然还找了一群疯子来诋毁人家!”
她先是气的发疯,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瓶酒,“沌沌沌”直接邹进去一瓶,接着跳着脚骂个没完,那内容简直不堪入耳,骂着骂着,又忽然哭了起来,不停的说自己带后辈多辛苦,业务上面多努力,然后连带着对“老老师”也抱怨起来,不打一声招呼就把人送到这边的世界,结果因为她没来得及准备,一不小心,就让转生者托生到了母鸡刚下的蛋里面……
听到这里他差点笑出声来,哪来的倒霉蛋?竟然错投了“鸡胎”?还好自己虽然被关在这个弧形的房间里,但是至少还没有变成小鸡仔!
没错,他依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苍老师说的那个倒霉蛋就是他。
“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吸……干嘛骂的那么难听,再说了,老老师怎么会知道……啊,我知道了!一定又是那个小蹄子告的密!”哭着哭着她有激动了起来。
总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因为莫名的“贤者心态”加上苍老师的特别照顾,也还算过的去,不过直到有一天,苍老师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记得听小兔兔的指示哦!”说着这句话的第二天,苍老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后,打那以后情况就越变越奇怪,过往声音都跟从好几座山头之外传过来的一样,又闷又不好辨识,最近却异常清晰,好像就在隔壁,而且那种“贤者心态”也在逐渐的消散,他越来越在意自己目前的处境,狭窄,拥挤的蛋壳生活甚至已经开始让他换上密闭恐惧症了。
从前几天开始, 他就觉得外面有些嘈杂,不时传来疑似叫卖的声音,偶尔还有年轻人子在很近的地方说话
(“阿均,那个最大的鸡蛋怎么还没卖出去?瑾哥看了它就烦!”)
(“瑾哥舍得吗?怀了那么久呢!”)
(“什么话,说的好像是瑾哥和隔壁司马大爷的公鸡出了什么事似的!”)
(“不,我可没这么说,亮哥你怎么总这样……”)
又过了几天,那对年轻人的声音就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颠簸,就好像地震一样,我们知道,显然,这颗鸡蛋不仅被卖了出去,还被运到了很远的地方。
“它去那里!去那里了!逮住它!权哥!”
“别催我!阿仁!”
然后到了某一天,小孩子吵闹的声音传进来,还伴随着好像猫叫的声音,他猜测可能是一对兄妹在追逐宠物。
声音越来越近,而且墙壁(蛋壳)上不时有黑影晃过,似乎他们正在前面晃来晃去,这就不能让他不在意了。
就在此时,整个鸡蛋突然剧烈晃动,并且还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体,让他直接从地上掉到了顶上的窄头那里。
“怎么回事?”他窝在凹口里不自觉的念叨着。
话没说完,上下再次剧烈活动起来,就好像有人攥着鸡蛋在上下摇动,同时,黑影紧紧的贴着外壁,在里面看就好像是什么怪物在张牙舞爪。
“呀!不能拿走!不能拿走!权哥!快来啊!”
声音越来越近,就好像有人趴在他耳边大喊大叫,让他的脑袋嗡嗡直响。
周围也晃动的越来越厉害,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晃散架了!
周围越来越嘈杂,好像是突然就进了闹市区的样子,周围不停传来叫卖的声音,还夹杂着而那些稚嫩的孩子的声音却越来越远,不过那种好像猫叫似的声音却始终贴着耳边从未远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突然觉得好像闻到了芳草的气息,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安静起来,他好像是正在远离街区。
与此同时,他的脑袋也好像开始迅速恢复正常,本就已经开始不稳定的“老僧入定”状态正被迅速剥离开他的大脑,恐慌,失望,孤独等负面情绪如山洪爆发般袭来。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一年?十年?一百年?五百年?五百年!?孙悟空也不过是被压了五百年!”
“说好到三国时代开无双走向人生巅峰的!五百年后三国人物早就全哏儿屁了!我还玩蛋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只是个蛋)。”
“什么老天爷!什么老老师啊!就是个骗子啊!骗子啊!”
五百年份的负面情绪,就这样一次性在脑子里爆炸开来,他在蛋里面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满地打滚,浑然不觉头顶上的蛋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
与此同时,那个熟悉的旋律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响起——“滚滚长江东逝水……”——不过因为他太激动了,所以没有察觉到。
正在闹着,只听到“啪嚓”一声响,周围的墙壁彻底爆裂开来,他像个打散的蛋黄一样叽里咕噜的滚到了烂泥地里。
周围的草丛几乎有一人高,刺鼻的草青味把鼻子弄得非常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