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针走到九点半,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左边是卖弄肌肉的货场搬运工。
右边是刚被炒鱿鱼的小职员。
前边是一群乱哄哄的烟鬼。
放眼望去,一个女人也没有。
想来也是,这种粗鲁的地方只能吸引失意,颓废,邋遢的醉鬼大叔。等一下,难不成我们“失意二人组”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帕特已经醉了,最好趁着他还会走路的时候回去。
老实说,我也感觉有些晕乎乎了。
真不愧是“北方熊”的酒。
【基尼克大叔,再见啦!】
我架着歪歪斜斜的帕特和老板挥手道别。
变化发生在我们回到学生公寓之后不久。
学生公寓是几幢长形的不起眼的建筑,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居民区边上,因为距离学校中心的图书馆足有两公里远,才能够从龙卷风男的手中保存下来。
我把帕特塞进他的房间。他一进门就像泥巴一样瘫倒在地上,似乎打算在地板上睡一夜。看到这个情形我不禁担心他是否会在明天的追悼会上吐得一塌糊涂,如果那样的话也太失礼了吧!绝对会被亡灵们诅咒的!
之后我花了十几分钟才把帕特安顿好,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窗外很亮,大概是窗子下面有一盏街灯的缘故。记得以前没这么亮来着,是酒精让我变得对光更敏感了吗?
我走过去打算把窗帘拉上。
然后我看到了朝阳。
没错,是朝阳。
最优质的咸鸭蛋黄一样的朝阳。
我揉了揉眼,又捏了捏脸。
略扁的鲜红色太阳还在地平线上。
……这是神马状况啊?!我承认自己的小脑已经被酒精麻痹了,但是大脑绝对还是清醒的!还能速算两位数的平方呢!哪里冒出来的夜里十点钟的朝阳啊!还没有睡过觉就要催我起床,你是没血没泪的奴隶主吗?!
我把窗户打开,伸出手晃了晃,只触摸到了清晨微凉的空气。
【不是有人窗外贴风景画整我啊。】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对自己的想象力感到由衷的佩服。
既然这幅早晨的景象是真的,那么一整个晚上的时间为什么会不翼而飞呢?我既没有睡过觉的记忆,也没有休息过的感觉,酒精带来的微微眩晕感也还留在体内,如果真的过了一晚上酒早就会醒了吧!
还不死心的我拿出了手机和手表。
手表上是6:03。
手机上也是6:03。
7月09日6:03,再过3个小时我将第一次和学妹对话,然后开始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
再然后我们会被自卫军错认成邪教组织的成员,然后被抓。
再再然后我会错过考试。
再再再然后我会和龙卷风男战斗……
……斗你个毛啊!为什么时间会回去啊!!从来没听说未成年人饮酒会引发这种影响全人类的大事件啊!!!莫名其妙地少掉一个晚上也就算了,但是这种超展开的等级也太高了吧,又不是漫画!!!!
我无力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定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分钟后,我决定去找帕特,不过这个笨蛋能帮上多大的忙就不得而知了。
【你小子起得这么早,是得了考前焦虑症吗?】
帕特挠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从门缝里看着我。
【等一下……让我进去。】
【喂,告你性骚扰哦。】
【给我闭嘴!】
我硬是挤进房门,在乱糟糟的杂物中间清理出一小片可以坐的地方。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唔——啊……好困。问吧,问完了本大爷要补觉。】
【今天是几号?】
我盯着帕特的眼睛严肃地问,问完了之后觉得自己挺傻的。
帕特被弄懵了。
【哈?!你小子不会自己去看日历吗?被考试吓傻了不成?】
【不,不是!我想听你的答案。】
同样是未成年饮酒,帕特就没有五天后的记忆吗?话说回来,把未成年饮酒和未来的记忆划等号的我,脑子可能已经坏掉了。
【算了,就好心地告诉你吧。本大爷这个人虽然从来不记具体的日期,但还是知道后天就要毕业考了,你小子赶快滚回去复习,别来干扰本大爷!】
……
【考试是明天开始才对吧!】
帕特你在我心目中又刷新了智商下限啊!
【啊,那是本大爷口误。等一下,你小子自己明明知道得很清楚,还来问本大爷做什么?!】
我们两个瞪着眼保持了十几秒钟才各自放松下来。
【你听好了,事情是这样的……】
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同时做好了被笨蛋嘲笑成笨蛋的心理准备。
【……听上去有点儿复杂。你说你昨天喝多了,然后把日子记混了?】
【不是的啦!是我昨天喝了点儿酒,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退回到五天之前了!】
【你小子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被花盆敲了?】
【我很正常!非常正常!】
【这样啊……】
帕特终于明白了我的话,用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这个场景可是超罕见的说。
几十秒后他作出了结论。
【你是不是想说,中了时间跳跃的魔法和喝多了是一样的感觉?早就说过了,学术性的话题不要来问本大爷!】
来找笨蛋商量的我真是个超级大笨蛋。
上百句吐槽在心里转了几圈,被我用毅力硬生生地压下去。
【唉,算了。我还是去找卢卡斯商量吧。】
【阿猫阿狗的随便你找,别来烦本大爷了。】
帕特说完又钻回了被窝。
【记得给本大爷关门!】
卢卡斯和帕特的房间在同一幢楼的同一条走廊上。想当初两个人就是因为“借罐头起子”之类的事件结下了孽缘,最后连带着我也深深地陷入了“奇异三人组”的泥沼。
当时我们还都是小屁孩来着,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毕业了。
我走到卢卡斯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没有人应答。
我突然想起卢卡斯每天都会去晨练,现在怕是早已经出门了。到附近的运动场去碰碰运气说不准能遇到他。我这样想着,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我就停了下来。
冷汗出了一后背,酒也完全醒了。
我僵硬地回过头,再度确认刚才瞥见的东西。
房间的名牌上面没有卢卡斯的名字,而是管理员写的“空房”。
顶层,走廊尽头的房间,我来过无数次,哪怕是变成鬼也绝对不会弄错。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我肯定会毫不在意地离开,然后在午饭的时候顺便告诉卢卡斯“你房间的名牌被不知道哪个恶作剧的家伙改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
我从口袋里掏出自制的组合式工具,选了一根合适的铁丝插入锁眼。
自从袭击事件发生之后,我一直随身携带着武器和必要的工具,虽然当时只是考虑到“万一再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用得上”,但是没想到几天之后就变成了现实。
“喀哒”,锁发出轻轻的响声。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门,不详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房间里很安静,很空旷。没有人,也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地板上,橱柜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名副其实的“空房”。
我神经紧张地敲开对面的门。
房间的主人是一个黑色卷发,身材纤细的男生。他似乎有些害怕我,只把门拉开一条小缝。
【很抱歉打扰了,我想打听一下……有关对面房间的问题。】
【啊……啊……请。】
黑发男生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对面的房间有人在住吗?】
【好像……没有……】
【你确定吗?】
我郑重其事地问,把眼前的男生吓了一跳。
【确,确,确……定吧。我没看到有人出来……或者……进去。】
【是,是吗?是刚刚搬走吗?】
现在的我和眼前这个有点儿神经质的男生一样紧张,手心上全是汗水,连说话也变得不流畅。
黑发男生摇了摇头。
【……冬天很冷,夏天很热……所以很少有人申请这个位置的房间。我因为……才住在这里,对面的……一直没人。】
【一直?!】
【呃,嗯。我在这里两年了……对面一直空着。】
之后是否有向那个男生道谢,什么时候走下楼梯,这种事情已经不记得了。意识恢复的时候,我正站在自行车棚边上,抬头看着那“本来”属于卢卡斯的房间。楼顶上方的天空蓝得让人眩晕。
我拨了一通电话给帕特。
铃声响了十几次才接通。
【怎么又是你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帕特,你知道卢卡斯去了哪里吗?】
我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量。
【哈?啥玩意儿?去了哪里?】
【那么……你认识卢卡斯•格雷文这个人吗?】
【阿猫阿狗的人名怎么可能记好多?本大爷不认识!】
两边同时挂断了电话。
果然是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