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路灯发出的惨白色光看清楚了手表上的数字。
已经接近晚上八点半了。
想不到吃个晚饭竟然会耗去四个小时，明明只是最省时间的外卖披萨饼和可乐啊……这全都是因为学妹不愿意去食堂，还硬要把帕特叫到我的房间里，开什么“作战会议”。为了向他说明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附带讲解各种基础知识，我大概耗掉了三天份的口水，简直比辩论会还要累。
把帕特也卷进来，这样做合适吗？他的老爸可是本地军方的大佬，你们这些被追捕的魔族应该尽量避免和他接触才对吧！虽然我自己的身份也差不多……
我问过学妹，却被她叉着腰用强硬的态度反驳回来。
“他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说客！比起学长你这个只会用花言巧语的‘神棍’，他的话更能够撼动人心。”
好吧，我承认自己的专长是耍小花招，但是那个傲慢的“大爷”更不像谈判专家哎！他唯一的功能就是把别人激怒吧！
学妹的想法真的很难让人明白。
【她已经回到宿舍里了，现在是一个人。你们可以进去了。】
学妹一边下命令，一边掏出一套小型的无线耳机递给我们。
【等等，戴着这东西会显得很没有诚意吧。】我伸手制止帕特接过来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我们另有企图，不是吗？】
【不想戴的话，随便放在哪里都可以。】学妹不耐烦地把东西甩给我们。
【现在的东西竟然这么发达，放在口袋里也能对讲？】帕特好奇地把耳机翻过来仔细地端详。【在哪里买的？】
【谁要用这个听你们说话啦！】学妹的语气有些烦躁。【暂时弄不到**，这个是代用品！记得打开电源。】
对喔，学妹她除了不敢接近阿苏之外，随时都能知道我们想说什么。
【那……我放到书包里了。】
【随便。】
我把它塞进靠外侧的口袋，又抽出麦克风用拉链夹住以便让学妹能听清楚。其实这东西根本没有必要，学妹用读心术应该也能听到我所听到的话啊。
【都准备好了？本大爷可以去挑战大魔王了吗？】
帕特看上去跃跃欲试。
多萝西小姐，你确定他是说客，而不是勇者或者堂吉诃德？
【我在这儿等你们。】学妹随意地向我们挥挥手，她的表情和行动里隐隐地透露出一种焦躁的情绪。
我突然有一种肯定会失败的预感。
如果时间能再多一些，调查得再全面一些就好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学妹如此着急呢？因为这个魔法对她的伤害很大吗？
根据作战计划，在阿苏戴上手环之前谈判任务由我来主导，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之后帕特只需要“尽量安抚一下”。至于具体做法……看着办。
这算哪门子的作战计划！“最优秀的说客”完全没机会发挥才能啊！所谓的计划细节全部都是“见机行事”啊！
虽然对学妹硬生生定下来的方案有万般无奈，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脑中想好的台词又回忆了一遍之后，我轻轻扣响了阿苏的房门。
希望她不要一上来就大喊“色狼”然后打电话给管理员。我瞥了一眼身后的帕特，觉得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大。
【谁……谁啊？】
房间里的人轻声地问。
【我们受他人之托，有话想要传达给你。】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只是不知道里面的人吃不吃这一套。
令人意外的是门立刻就打开了，不是一条缝，而是全部。阿苏低着头站在一边，似乎刚洗过澡，石青色的头发还在滴水。她从头发的缝隙里偷瞄我们，脸上的表情无法分辨出是疑惑还是恐惧。
她的心里真如学妹所说潜藏着黑暗吗？胆小的成分更多一些才对吧。住在卢卡斯对门的男生也是这样，最近难道很流行用这种方法拒绝不受欢迎的客人吗？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阿苏听到我清嗓子的声音，突然像被静电电到一样全身抖了一下，尖声说：【请，请进！】
我的咳嗽声让你受惊了……真是抱歉。
【这就对了，还是爽快点儿比较好。】帕特一点儿都不顾及这是女生的房间，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拽着我坐在沙发上。
阿苏迅速地倒了两份饮料给我们。
接过饮料的时候我无语了。之前和龙卷风男战斗的时候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他被两招秒杀了；现在我卯着一股劲来找学妹口中“内心黑暗的魔族”，结果进来就被请喝茶……这也是最近流行的吗？
【谢谢你。】
【谢啦——】帕特跟着我说。
原来你这个“说客大爷”也懂得道谢啊。
听到我们道谢，阿苏端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很轻，但言语和动作似乎没有之前那样恐惧谨慎了。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请你也先坐下吧，把事情都讲清楚或许会花一些时间。】
阿苏点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对面，眼神在我和帕特之间游移不定。
她看上去不想讲话，于是我首先开了口。
【我叫奥兹，他是帕特，很高兴认识你。】
她用指尖轻轻和我握了一下手。
【我们中午在食堂外面见过面，那时候所有的女生都说我偷了东西，但是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想再这样被冤枉，感觉很不好，所以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被偷了。为什么一定要说是我做的呢？】
【我知道你。】阿苏说话的速度很慢，似乎要把每一句都想好才说出来。【凯丝汀和她的朋友们收集了很多格雷文学长的资料，我也看过，所以知道你是他的主人。这些资料经常被人偷走。】
【偷走？！而且是还是经常？】
卢卡斯……你的粉丝团真的很恐怖唉，竟然间谍小偷无所不包。
阿苏点点头。【很经常。每一两个月都会有一次。】
这是来大姨妈吗？我已经无语了。
【那为什么大家都认定是我做的？】
【每次偷拍的照片和比较详细的资料都会被偷走。她们想过很多办法，比如在房间里装监视摄像头和报警器。但是小偷很狡猾，每次都会把这些东西破坏掉，后来大家都放弃了。直到有一天房间主人偶然地提前回来，把他堵在了房间里……但是后来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又溜走了。】
【她们看到的人是我？】
【是的。是你本人无疑。】
我什么都没有做，冤枉啊！追星的家伙用力追就好了，不要扣在我头上！
【这种无聊的事……我发誓不是我干的。】
阿苏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
【我相信你。】
【谢谢。】
我叹了一口气。真是头疼，这个阿苏的身上未解之谜已经够多了，现在又牵扯上变装偷资料贼。
如果刚刚没有看错，她一开始把我们错认成其他人了，那种战战兢兢的样子简直像奴仆见到主人，很不正常。怕生也不能怕成这样吧。“她的内心潜藏着黑暗。”我想起学妹说过的话。该不会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什么组织，而且是等级森严很吓人的那一种。如果她不像我们一开始认定的，是刚转变来的魔族，事情就大条了。
我双手冰冷，但依然在出汗。
虽然我不像其他人那样对魔族有很大偏见，做朋友也不介意，但是邪教组织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想在还没有当上军方头目的时候就被下悬赏。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阿苏看我很久没有说话，开口问道。
帕特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学妹要求他在我完成任务之前，也就是阿苏戴上手环之前不能说话，这让他憋得很难受。
不论我害怕什么，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麻烦大了。】我又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们看到的确实是我本人的话。】
【为啥？】
帕特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因为……精通易容的人可不多，而且无论如何化妆，使用什么样的高级材料都不能让一个人变得和另一个人完全一样，最多只能达到相像的程度，只要接近还是能认得出来。正规的魔法体系也做不到这样复杂的事情，能做到的就只有……】
【是魔族？】
【嗯。】我语气沉重地点点头，肯定了这个答案。但当我说完之后才突然发现，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阿苏。
她眼睛紧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三分惊讶七分凝重，反应像个普通学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学校里还隐藏着敌人一样。原本我还期望帕特能接上我的话，好让阿苏听到之后在表情上露出一丝破绽，可是现在这种结果着实在意料之外。
她是真的对魔族的事一无所知，连自己使用了魔法都意识不到，还是足够狡猾，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都掩藏在伪装之下呢？总是慌慌张张的个性其实只是假象吗？
我不知道。
但是每时每刻都要伪装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才讨厌所谓的“组织”，让人们不能做想做的事。
【你们要把他找出来吗？】阿苏问。
【是必须找出来。不是因为对抗魔族的使命和义务，而是因为就这样放着不管总有一天会出事。对方能伪装成我的样子，又偷走了卢卡斯的资料，不能就这样视而不见吧！】
我说完之后，另外二人都露出了略有所思的神情。过了片刻，帕特打破了沉默。
【本大爷支持你！等找到他之后，本大爷帮你把他打趴！】
谢谢……打人我自己也会。
【可是，他也许不是坏人呢？】阿苏突然说。【如果那个人只是因为太喜欢卢卡斯学长才会作出这种事，你们会原谅他吗？】
好戏似乎就要来了，我在心里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