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桌上摊开几本不算厚的书。
本来做好了像海绵一样吸收大量知识的心理准备，但到了图书馆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所有关于魔法的书都放在图书馆顶层，只有凭借徽章才能进门，书籍也不能带出去。阅览室和书架分隔在房间两端，借阅任何一本书都要通过 “横亘”在中间的管理员的审核，根本没办法自行选择。
我这个只有几小时资历的“魔法师”自然是最低的权限。于是能借出来的书只有：
《基础魔法原理概论》、《魔法公式的基本组合》、《实战基础魔法手册》……
它到底多么想强调“基础”两个字啊！
书里面的内容比学校的课本好不了多少。虽然提供有大量的魔法公式，但都只能用来死记硬背，几乎没有文字提到各种符号的组合和使用规则，就像是让人硬背下一整句话，却不讲解其中单个词的含义和语法。即便是有零星几句，也都是在讲述如何改变射程和发射方向。更不要说这些现成的魔法公式都是扩音，信号干扰这类无关痛痒的东西。
这算哪门子学魔法啊！我难道不会用扩音喇叭吗？手机信号根本不用干扰吧，本来就已经够差了！
我痛苦地揉揉眉心，抬头向四周看去，发现那些和我一样“新官上任三把火”，迫不及待跑来学习的同学们脸上的表情也很纠结。
算了，算了。在这么多成品公式的基础上多少还能看出些端倪。
我咬着牙摊开右手边三个笔记本，开始把公式相似的进行比对。这可比情报密码课的作业复杂数千倍，一百多年前的初代魔法师莱曼•弗兰克是怎么把这种超复杂的东西创造出来的啊！
等我把笔记本拆开，写过字的纸铺了满满一桌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个身材高挑、黑发，肤色也略黑的少女表情认真地看着我。她是凯丝汀的侍从伊琳娜。
“莱内克同学，你好。”
“啊，你好……耶姆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种认真的问候方式让我有些不习惯。
她指指胸前，那里别着一枚魔法师的徽章。徽章很不显眼，我想绝大部分人都会先注意到她那“不平凡”的胸部，之后才发现上面小小的点缀物。
“本来大家推举的是格雷文同学，但他执意要让给我。盖尔同学也拒绝当魔法师。”
我大概能理解卢卡斯和学妹拒绝徽章的原因。虽然有道具能帮助他们用出秩序魔法，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保险，为了尽量少露出马脚，魔法师的资格自然要让给别人。
“他们不喜欢做这个，你就好好收着吧。你是来这里看书的吗？这里的资料都不能随意浏览，你要到墙角的电脑那里先查询书号才行，最多能借五本。”
“谢谢你。”伊琳娜说。“我只是进来看看，马上要到晚饭时间了。还有，请帮我向格雷文同学和盖尔同学道谢，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也拿不到这个徽章。”
我看看手表，不知不觉间已经五点一刻了。
“这样吧。”我站起来把笔记拢到一起。“我们寝室还有多萝西今晚想在一起开个派对，你要不要一起来，把凯丝汀也叫上？这样你就能亲口道谢了，凯丝汀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能老这样僵着，不是吗？”
“我去问一下。”她指指门外。透过玻璃门我看到凯丝汀靠在墙边正在玩手机。
趁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迅速打理好笔记，把书还回去。没几分钟就看到伊琳娜在门口招手示意。
我草草地把东西抱在怀里，拔腿就走，没想到却被阅览室的管理员拦下来。
“笔记也不能拿出去。”他板着脸说。
开什么玩笑！通讯工具和包都不能带进来，笔记则不能带出去，这也太严格了吧！我苦恼地看着他。
“能不能不要扔？下次我还需要……”
“没有例外。”他把我的东西拢在一起，放到一个大牛皮纸文件袋里。“登记名字和编号，寄存在这里。”
“哎？啊，真是谢谢您了。”
我可不想让一下午的心血付诸东流。
“真是不干脆！如果你肯把知识都记在脑子里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凯丝汀等得不耐烦，一看到我就没好气地说。
“抱歉，让你久等了。”
她哼了一声。
“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呢？如果可以的话，再叫上伊琳娜队里的布莱特，这样两队就全员到齐了。好么？”
布莱特是莱因哈特的侍从。因为大家不同队，我只见过他一两次，而且不善交际的莱因哈特也未曾向我们介绍过他，所以称不上熟人，只能算个认识的陌生人。
“为什么要叫上我，你该不会想要给自己添堵吧？”
听到凯丝汀的问题，我摇摇头。
“我希望在轻松的环境里大家能更好的相互了解，了解的越多就越不会被成见所拘束，就有了成为朋友的可能。如果一个队伍里的战友总是相互怀疑，无法把后背托付给对方，那个队伍肯定没有战斗力吧。凯丝汀，我不仅希望去了解你，还希望你能了解帕特和我，哪怕是多一分信任也好。”
“多一分信任吗……”她看上去有些意动。
“我不知道津珠儿教官为何要把这枚魔法师的徽章交给我，但是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习，去和大家配合，去保护大家。”也许在他人面前心情有所不同，我竟然在激动之下将这三个月来一直放在心底的想法和盘托出，若是在朋友面前恐怕还不好意思呢。
“好吧，我答应你了。只知道吹牛皮的家伙，你最好说到做到。”她撇撇嘴说道。“还有，只要你邀请了雷肯费尔德家的胆小鬼，布莱特肯定也会跟来，他是他们家主人的跟屁虫。”
看来凯丝汀对除了卢卡斯之外的其他人都没有好话，帕特的猜测果然有几分道理，我不禁偷笑起来。
“笑什么笑啊，恶心！”凯丝汀看到我的表情厌恶的说。
我赶快用双手按住脸上的肌肉，尽力保持表情严肃。千万不能再让印象分下降了。
就这样，我摆着奇怪的表情告诉了她们集合的时间与地点，脑子里还想着这点儿准备时间对女生来说是不是太短了。
送走凯丝汀和伊琳娜，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匆匆地回到寝室，准备把身上绿龟壳一样颜色的制服换下来。没想到在房间里看到了莱因哈特。
他像往常一样抱着一本书躲在上铺看，穿着睡衣，完全没有准备参加聚会的意思。
“莱茵哈特？还有十几分钟，你不准备一下吗？”
他偏过头去，躲开我的视线。
“那个……我还是不去比较好吧。”
“为什么？大家都去哎。”
“嗯……不是……就是……我会给大家丢脸的。”
“丢脸？”我觉得自己没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怎么会呢？大家都是朋友队友，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丢脸的呢？丢脸都是丢给外人看的。”
他看上去一脸难色，但在我的催促下还是磨磨蹭蹭地开始换外衣。
劝服莱因哈特花了些时间，等我们跑到营地门口时，大家已经等在那里了，包括和我们不熟的布莱特。
他和他的主人似乎是两个极端，整个人如他的名字一般闪亮亮的。和总是穿着深色或黑色旧式服装尽量把自己打扮得不显眼的莱因哈特不同，他穿着流行的硬派风格的衣服，耳朵和眉骨上还各有一排耳钉。深黑色，似乎是染出来的短发上打了发胶，每一根都像冷杉树一样整齐地竖立着。在傍晚的光线下头发和衣服上的铆钉反射出光芒，格外的夺人眼球。
真难为他在得到通知后的短短二十分钟内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平时在营地里大家穿着相同，今天见到布莱特这幅打扮，和他本不是同一年级的帕特、卢卡斯和我都有些惊讶。
“远看圣诞树，近看像土著。卢卡斯前辈是这样想的。”学妹偷偷地说。
我忍不住笑了。
大家打过招呼后，打算去附近的地铁站坐车。布莱特叫住了我们。
他指指门口停的一辆中型车说：“我带你们去。”
除了莱因哈特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惊讶的感叹声。
“小子，这车是你的？”帕特拍拍他的肩问道。在校门口等人的短短几分钟内，两个个性合拍的人已经混得相当熟稔。
“是啊。我比他们大一岁，正好能开车了。”他打开车门示意我们进去。
其实我们在学校里都学过驾驶类的科目，但平时开车上路还得遵守年龄的限制，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能随意破坏交通守则。
大家挤进车里，开始讨论起这辆不算新的车，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平时不对付的帕特和凯丝汀虽然争执不下，但语气比之前温和多了。
想来大家应该能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吧。
黄昏已渐渐过去，蔚蓝的天空逐渐沉淀成绛紫色。城内一栋旧房改成的旅馆里，一个金发少女蜷身坐在最高的窗台上，浑然不觉自己有坠落的危险，望着远处骑士学校里的废墟。
“你看着那里做什么，佩特拉？”
一个石青色头发，身材纤细的十四五岁的少女推门而入，看到金发少女的样子，口气不善地问道。
“你不想看看吗？那也是你的母校，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怀念吗？”她反问道。
“没有，无聊死了。”
佩特拉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家里无聊，学校里无聊，军队里无聊，现在当一个魔族更是无聊。”
“神经病。”蓝发少女嫌恶地说。“拉沃先生让我来提醒你，今晚的行动不要想着耍花招。”
佩特拉像猫儿一样轻轻地跳下地面，走到少女面前，卡住自己的脖子说：“你觉得可能吗？被绞索套上脖子的死囚，不老实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踢倒垫脚被勒死啊。”
今晚大家看上去都颇有兴致。也许是在军营里憋了三个月的缘故，也许是又回到学校故地重游的缘故，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就连不怎么说话的莱因哈特也没拒绝帕特递给他的一小杯啤酒，凯丝汀也没有过多的抱怨。
和我们这热闹的一桌相比，小饭馆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冷清。学生的数量不多，周围的住户也没有几个出来吃饭。
三个月前学校袭击事件的影响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反而越来越严重。虽然身处封闭式的营地，天天只与教官见面，但仍能感受到隐约的紧张气氛。现在就连民间也产生了恐慌的情绪，到处都能听到有关“火光”的谣言。
“对了，甘林达小姐那里有没有阿苏的消息？”我趁大家的注意力被新鲜上桌的牛排吸引住的时候，偷偷地问。
阿苏失踪之后，我又一次去拜访了甘林达小姐。她不仅一点儿都不排斥我的军方背景，还允许学妹把一些机密和情报透露给我。只可惜阿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学妹摇了摇头：“军队竟然在学生中选拔‘魔法师’，可见情势恶化到什么程度。‘火光’在两年前就开始制造‘人工魔族’了，阿苏兄妹从时间上看大概是第一批。不过听说军方现在也打算竞争一下，他们在六年前抢夺“人工魔族”的混战中也曾经获得过一小部分资料，里面……”
“奥兹！不准和女生私下交头接耳，要团结！”帕特拍着桌子起哄道。
我和学妹无奈地停下对话。
“悄悄话回去说比较好。”卢卡斯微笑着向我使了个眼色。看他的表情明显是听到了我和学妹几乎没发出实声的对话，这听力也太过于恐怖了吧。
“好啦，大家开吃吧，牛排冷了就不好了。”布莱特高声说，气愤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晚饭期间帕特和布莱特起哄过度，被大家惩罚把沙拉里剩下的酸辣椒都吃掉，结果两人不得不跑去漱口。吃饱之后布莱特又提议用啤酒和苹果汽水玩猜真假的游戏，我运气差到爆，被灌了一肚子水，最后不得不跑去厕所。
我放完水，准备出来洗手，习惯性地看了眼手表。
已经十点多，快该准备离开了，否则没法在十一点宵禁开始前赶回宿舍。
门口一个人走进来。
我看到她在日光灯下的容貌目瞪口呆。
“阿苏！你怎么……”
下面半句“这是男厕所”我硬是憋在了肚子里。
“好久不见。”
蓝发的少女咧嘴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