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仰宗教,但并非不相信神的存在。神,是真真正正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正是神,在很久之前给秦国降下诅咒。
我不相信的,只是“神会给予人救赎”这件事而已。若真像那些寺庙中的僧侣承诺的一样,神,会平等地给予死者宽恕,为何神不愿宽恕生者呢,为何神不愿拯救这个国家无辜的人呢。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庙宇。寺庙内香火兴盛,往来的人员络绎不绝。那些前来拜佛求神之人,都衣着华丽,穿金戴银,俨然是这个国家的上流阶层。从进入这个寺庙开始,我就没看过一个面有饥色的人。
“施主,买柱香吧。”一位僧人凑上前说。原本我想买柱香混进去,但香火的价格让我望而却步。
僧人似乎看出了什么,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说:“施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离开吧。”
想必在这间寺庙祈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每个僧人都行色匆匆,为那些前来祈福的贵人们排忧解难。没有人在意一个不起眼的士兵是如何悄悄摸进寺庙的后院的。
沿着曲径小道一路向前,在寺庙的后山上有一座低矮的茅屋。我没有立刻走进茅屋,站在外面,取出了华丽的夜明珠,大声喊道:“陛下,雪精灵派我前来,希望得以觐见陛下尊容。”
我很好奇,这间茅屋周围究竟是如何长出葱葱郁郁的一排毛竹。“进来吧。”低沉的声音从茅屋内传出。竹林深处摩挲声此起彼伏。那是潜伏于此处的士兵收起手中的武器的声响。我低垂着头,沿着小路走进了茅屋中。
秦国的国王就端坐在那里。他跪在拜垫上,手中举着刚刚开始烧的香,在氤氲的烟雾中缓缓叩拜。我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将夜明珠举过头顶。
国王将飘散着轻烟的香插到香台上,他转过身,捻起了我手中的夜明珠,端详了片刻,又放回到我手中,坐到椅子上,清了清嗓子,说:“有什么事,说吧。”
我站起来,没有靠近国王,隔着远远的,低下头,说:“陛下,雪精灵告诉我,她愿意释放魔法拯救这个国家。”
、“哦?那条件呢?”
这是最令我疑惑的一点。在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当雪精灵告诉我,她要我去游说国王时,我问她:“你难道要让国王放弃这个国家吗?”
她的回答,就是我如今说的话。
“没有任何条件。”
国王不想要拯救这个国家。
他是一名虔诚的信者。一名虔诚的信者,当相信自己有罪,而有罪的人,不应被拯救。
因此他对士兵说:“我拒绝。”
士兵果然不能理解他的话。他开始大吼大叫,差点逾越了君臣的界限。
愚者需要被引导,哪怕那名愚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士兵,国王像佛对众生一样,怀着慈悲的心劝诫士兵:“你知道为何这个国家被诅咒吗?”
士兵摇头,国王继续说:“曾有一名神来到这个国家。他伪装成凡人,想要在这个国家中找一个拥有纯洁灵魂的人。他遍寻了这个国家,却发现没有人拥有这种灵魂。于是,神发怒了,他认为这个国家的人都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神,诅咒了这个国家。在神离开前,他说,若是这个国家有一名拥有纯洁灵魂的人出现,这个国家将得到救赎。
所以你看,这个国家如今仍然没有得到救赎。那么,就说明这个国家的人都有罪。而有罪的人,理应得到惩罚。”
谎言。
看着国王的嘴巴一开一合,我在心里怒斥道。他所说的这个国家受到诅咒的原因是真的,而他的感受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如果他真的认为,这个国家的人理应受苦,那他就不该掳走这世上最后一个雪精灵。他发动战争,夺走雪精灵的原因只有一个。
为了保住他的王位。
在离开高塔前,雪精灵将她的一滴鲜血滴到了我的耳朵里。国王仍在诉说着他布道的话语,真心话却传进了我的右耳。
“为何我要拯救这个国家呢?若是这个国家没收到诅咒,人们就会对国王有各种要求。稍有松懈,指责接踵而来。昏君、亡国之相……现在可就轻松多了。人们只会将一切怪罪于神的头上。
神惩罚这个国家的人,国王又能做什么呢。怎么可能以凡人之力,去抗衡天神呢?”
我很想砍掉我的耳朵,但我知道,哪怕如此做,国王的心声还会源源不断传入。
“百姓会怨恨的只有雪精灵。为什么雪精灵不来救我们呢。所以,我抓来了雪精灵,将她囚禁起来。她不需要拯救世人,只需要活在高塔上即可。人们会赞颂明君,会唾骂雪精灵。因为对人类见死不救的不是我,而是雪精灵。
这个国家,将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没有人会反抗国王,人们只会怪罪那高高在上的天神,和冷漠无情的雪精灵。”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我只记得,抬起头时,天际之上圆月无缺,仿佛在嘲笑我这小丑一样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