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回到家里,母亲已经休息了,客厅上亮着灯,比较暗,但也能够让人看的清楚。
她换上拖鞋,却发现家里的沙发上睡着一个男人,是她父亲,白世昌。
他瘦了很多,鬓角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但是剃的很短,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明显。
白浅轻轻的走过去,她端详着这个男人的脸庞,胡茬已经有些时候没刮了,眉头一直紧皱着,始终未能松开。
白浅有心去伸手轻抚,想要帮他抚平展眉,却没有下手。
衣服也是很久没换的款式了,很随便的披在身上,白浅只是随便的扫了一眼,发现在那个外套的口袋里面,夹着一张被搓磨的几乎快破烂的纸。
被折叠成一个小方块,似乎快要掉出来了。
白浅轻轻的将它拿起,想要将它放进去,但是有一种魔力却使她不明所以的将它打开了。
这一打开,却让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是一张病历单,一张癌症早期患者的病历单。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消失了,白浅的大脑刹那间空白,她一下子愣在那里,眼神注视着这张病历单。
白世昌,胃癌早期。时间是2013年1月份的。
终于,她浑浑噩噩的将这张病历单塞进自己的衣服兜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都可以坚强的去面对,她知道眼泪是弱者的表现,唯一的意义只会是让强者的心里更加畅快。
所以她很平静的接收着一切,甚至包括她最在乎的穆宁的表现。
但是她毕竟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她的心也会痛。
而看见了这张病历单,她感觉被压垮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很轻,但已经超出了它所能承受的最大范畴。
而这张病历单,却像是一块巨石,已经远远的超过了白浅的心理承受范围。
她攥紧拳头,不顾指甲已经深陷到肉里,她爬在书桌上,任由眼泪肆意流淌,也不去开灯,在黑暗中无助。
钢琴的旋律响起。
是穆宁打过来的电话,但是白浅没有接,直接挂断了。
她的杏眼通红,眼泪与鼻涕都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她发出的声音很小,似乎是不愿意吵醒母亲与父亲。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呆了多久的时间,直到,房间的灯被人打开,她才恍然感觉到,有人醒了过来,并且来找她了。
是白世昌,他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当他轻轻的打开灯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去让他愣神了。
少女以泪洗面的模样让他慌了神。
他看见了,那张被少女攥在手里的病历单,一瞬间,他也有些慌了。
白世昌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坐在白浅身后的床上,说道:“你知道了?”
“嗯。”少女轻轻的应着。
“我不想治,也没钱去治。”
少女忽的回过头去,看着他。
他不敢与女儿对视,低下头,又说道:“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我想,就算我离开了,你也不过是回到之前的生活而已,不耽误的。”
白浅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她说道:“爸,我不想这样。”
“可是只能这样,这大概就是命吧。”白世昌忽的想抽烟了,但他用力搓了搓手,也没有拿出烟来。
“我前半生少年有成,颇有成就,却抛妻弃女,后半生一无所有,穷困潦倒,反倒是你们母女接纳了我,我有时想想,真是感到愧疚与悔恨。”
“这些年来给你打过去的生活费,你母亲非但一分都未动过,最后来反倒又用在了给我还债上,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父亲。”
“或许就在我从顶峰跌落悬崖的时候,就该死去了,只是老天爷保佑,让我能多活些时日,看看你们母女,让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白世昌说着,他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白浅的脑袋,大手温暖又厚实,被风吹的皮肤干裂又粗糙。
白浅还是摇了摇头,红着眼睛说道:“爸,你去治吧,我想妈妈会同意的,我能感觉到,她还是爱着您的。”
“不治了,你妈妈的话,我不求她爱我,只求她不恨我,你且好好学习吧,你以后的美好的日子还有很多。”白世昌笑着说,伸出手抹去白浅眼角的泪珠,又用轻松的口吻问道:“你和那个穆宁怎么样啦?你们关系很近?是男女朋友吗?”
白浅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她的心思现在根本就不在情爱上面,只是轻轻摇摇头,似乎还想要劝说白世昌。
白世昌见此,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撑着膝盖起身,离开了白浅的房间。
他躲在楼道里,吸了根烟。
白浅干脆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她想要什么都不想,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旁边的电话一直在响,原本优美的钢琴旋律突然变得有些吵闹。
她接听了电话。
“喂,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觉得我们需要静一静,给彼此一点空间与时间吧。”
电话的另一边,是一阵沉默。
“你的声音比以前更加女性化了,白潜,怎么,做女人的滋味不错吧?”
白浅知道打过来的电话并不是穆宁,应该是她曾经上的高中的同学,她想了想,挂断了电话。
电话紧接着又一次响起。
这次的来电显示是穆宁。
白浅再一次接听了。
她把之前的话术又重新说了一次。
“浅浅,我知道今天你生气了,因为我再一次胆怯了,我有些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我没能跟你站在同一阵线上,这是我作为男朋友的失职,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怕了!”穆宁的声音很诚恳。
白浅却感到疲倦,她说道:“我知道了,但是现在我比较累了,还是想静一静,给彼此一点时间与空间吧。”
穆宁那边陷入了一顿沉默,说道:“好,你早点休息,晚安。”
电话挂断,又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白浅皱着眉头将电话关机,躺在了床上,感觉脑海里就像是乱了线混在一块的毛球,怎么理也理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