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咕……?”
晓支吾地咋着嘴,一遍又一遍地揉着微微睁开的眼皮。
“这是……哪里?”
原本视野中的蓝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成了雪白的天花板,周围青草的气息也变成了淡淡的清香,像是香波的味道。
思考的过程中,破碎的记忆碎片开始了重组。晓“嚯”地坐起身子,右手确认般摸向心脏所在的左胸口。在发现包括衣服都完好无损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貌似已经脱离虚拟战场回到现实了,晓无奈地甩着脑袋。
真是的,Luka姐下手也太狠了,这次死亡所带来的剧痛已经达到了足以让自己直接昏迷不醒了。
向放在床边的手追加力道,打算支撑起身子的晓脑中冒出了一个疑问。
“话说,这里是谁的房……咦?”
发出这样奇怪声音的晓,是因为上浮的视野中,一块青蓝色的物体顿时出现。目光继续上升,这有些圆圆的物体下面,出现了——一张安详的睡脸。
“原来是这样啊……”
自己正犹豫着伸出的手很快便抽了回来。晓屏住呼吸,凝视着那张美丽睡脸的主人。
不加修饰却精致如洋娃娃一般,修长的睫毛掩住的是合上的眼皮,让人不住想到睁开后展现的碧透水灵的大眼。樱花瓣般的嘴唇轻轻抿着,像是梦到了什么趣事。
“真是……很可爱啊……”
光是这么看着,就感觉自己要被她给吸进去。
——就是这么个女生,不属于人类的女孩,却毫不犹豫地将一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我从死神的怀抱中拉了回来,而且还在这之后又一次地保护了我。想到她一直,用这副娇小的身躯勇敢地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生死未卜的战斗,我就有些心痛。
世界是不公平的,不和常理的不如意也是存在的,还存在那个少女,筱所说的“变数”。被卷入不得不战斗的战斗,这当然不是她所希望的。虽然那边“血族【kindred】”的事自己知道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但晓相信,Miku也有着自己的梦想,她会为此而继续不懈地战斗下去,保持着不变的真心。
——而我,也要努力啊。所为一个男的,我的自尊心怎么可能会允许让她一直保护下去呢?我要变强,足够可以保护她,这是……第一次握刀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
可不能辜负Miku的善良了。
「晓,这场战斗,我们赢定了。」
可不能辜负Miku对自己的信心。
——反正……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反正已经不属于人类了,那么就应该多为Miku,为第九小队【Ninth】的大家,多多做些贡献吧!
想到这里,晓的目光再次对焦……
“呜哇?!”
床边的Miku正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你醒了,晓?”
说着,露出了她甜蜜的微笑。
“这、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吧,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触电般缩回放在离她最近的那只手,晓还未从刚才自己脑中的宣告中缓过劲来地红着脸,紧张地问。
“就在刚刚啊……喂,这话由在别人床上躺了一下午,醒来还在发呆的家伙说出来明显不对劲吧?”
“呜……”
语塞而没办法响应,晓不好意思地扭开了头,同时思考着Miku的话。
“这里,是你的房间?”
“对哦。”
毫不迟疑地就回答了。
——这、这种情况是……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而且自己还睡在女生的床上!
晓不由得暗暗吞了口唾液。想到这,浑身顿时感觉兴奋得微颤抖了起来。
旁边不到一只手臂的距离,是因这阵短暂沉默而无聊地用手抚着长马尾的Miku,身下,是柔软度极高,并且带着薄荷般香气的床。就在刚才粗略地扫了一眼,从规格来看还是双人床。
危险,十分危险啊,神崎晓!这里的一切都是可以引发犯罪的刺激性因素啊!
……
——开什么玩笑!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是怎么回事啊?我和她,不过是好友,站在血族【kindred】的立场确切地讲是上下辈的关系,就算如此,这么窝囊的我Miku怎么可能接受啊。再者,我可不能……背叛那个誓约……
「只要她还没回应,就算暂时离开,誓约也永存!」
这是当时的他在不停为追寻而奔波时,坚定不移的信念。
现在的晓,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如以往了。
于是,那种在女生房间冒出的龌蹉想法,就如一阵风,转眼即逝。
“嗯……大家呢?”
再如此因无谓的幻想而沉默下去也令周围的空气变得不舒服起来,晓便继续问道。
“都还在地下指挥部吧。Kaito觉得今天的训练很成功,于是超兴奋地拿着一堆打印出的资料把自己关进私人实验室了。现在也这么晚了,不如晚饭就留在这里解决了吧。”
Miku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墙上的时钟,短的那根像葱一样的时针,正不偏不移地指在5的数字上。
——原来我睡了近6个小时啊……
就在晓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准备愉快地答应时,一股飞快的电流滋地掠过脑袋。
今天的早上,自己的妹妹还因为自己出门一事差点和自己干起架来。虽然就理由来说自己至今还不是特别地明白,但他敢确定的是,如果自己今晚再不回去吃晚饭,待自己拍着饱腹踏上归途时,就能看到自己房间内的东西……或者说是整个房间正静静地躺在路边。
“啊,Miku的邀请真是十分感谢,只是我和妹妹说好今晚要回去给她做晚餐的。”
露出抱歉的微笑,晓开始向床边移动。一直在主人面前赖在她的床上可是十分不礼貌的。
“是吗……”
Miku的表情表示出了些许失望,接着以十分细微的声音悄悄补了一句“晓还真是贴心又温柔呢……”,
“那,让我送送你吧。”
随着Miku走出房间,视线中便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连接着木制的楼梯。看起来,这里是那栋豪华得夸张的别墅的二楼。
“令尊令堂,都外出了吗?”
“嘛,也可以这么说啦。其实他们是在一个公司的,最近都作为技术人才被调到国外工作。大概要半年左右才能回来。”
“很厉害呢,晓。家里还有个妹妹要照顾。”
“马马虎虎啦。”
很快,两人便走出了别墅气派的大门,经过前面的巨型花园,离开了宛如庞大的住宅区。
还好,Miku并不是容易害羞的类型,晓也不是那种与女孩子两人相处就张口结舌的没用的男生。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谈着,Miku说着这周晓不在的学校发生的事,晓描述着自己闲在家时看的电影和动漫。
从小学到现在,晓的改变可以说出乎了所有认识他的人的意料,从内向变成开朗,从忧郁变得健谈。
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也能和筱与妹妹之外的女生毫无顾忌地进行交谈,即使话题如此日常不过,自己都不会想以前那样紧张。
他扭过头瞧了眼一旁掩着嘴轻笑的Miku,她也是十分开心呢。
——真希望,日子永远都这么平凡就好了。即使今后可能不得不遭遇一些战斗,但暴风后能获得平息的欢乐,我觉得也算是我这第二次人生中的幸福了。
不知不觉间,聊天的两人就完成了一半多的路程。他们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谢谢你,Miku,送到这里就好了。不然要不要在我家吃晚饭呢?”
又踏出了两步,晓向Miku招了招手。
“盛情邀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家都在家等着我呢,实在不好意思。”
Miku露出了苦笑。
接着,是一阵沉默。
相隔一个不到5米的被余晖染红的路口,相互凝视着的两人。夕阳打在他们的身上,影子被顽皮地拖出长长的轨迹。
“……”
“……”
“……噗!哈哈哈!”
“……噗嗤!哈哈哈!”
很快,就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Miku的长马尾欢快地跳动着,晓则夸张地弯着腰,将嘴藏在手心里。
“……哈、哈哈,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说话都这么客气了?哈哈哈!”
“……哈,哈Miku才是吧?都已经用敬语了……你可从来没对魔鬼长溪说过敬语的呢。哈哈!”
“谁、谁让你用这种口气说话,弄得我不知不觉就奇怪起来了。”
大笑刺激着泪腺,Miku不得不用手轻轻擦拭着眼角晶莹的液体。
晓仍笑着,更加大力地挥起了手:
“那,明天特训时再见咯。”
Miku也回应着高高摆着手臂:
“嗯,那明天再见呢!”
疲惫,却在后面又快乐地精神起来的一天,就这样即将告落。
想象着独自在家里的妹妹那不安的表情,朝着回家的方向,晓打算加快步伐。
“呐,晓!”
这时候Miku的呼声又清脆地在身后响起。
“怎么了?”
顺着召唤转过身,半侧着身子的Miku,与长辫在夕阳下淡淡的剪影,绘成了一副令人着迷的优美画面。
Miku不知是被染成的还是本身就红红脸上,那张小巧的嘴有些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个,之前我就有些在意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能和你说……在与那个男人战斗的最后一刻,你曾经很生气问过他是不是拿了你的一条手链……”
晓的眉毛,一下子就挑了起来。
“那个手链,对你很重要吗?”
手链,手链……这个词语若不是Miku提起,自己早就十分不负责任地丢出十万八千里了!
那是信物,是链接,串起晓的另一个回忆。
自己曾和那个女孩约好了,要好好地与人交流,自由自在地大方交友。而作为晓的第一个朋友,翠色的手链,正是她送给晓作为下次相会的信物。
说得再夸张点,如果那个女孩没有出现,如果自己没有为她偷便利店的食物,如果那个女孩没有解开自己不敢与人说话的心结,自己,根本就不会认识她——筱。
晓扬起褐色的头发,带着一脸霞光,毫不犹豫地答道:
“嗯,非常非常地重要。那是与我仅有一面之缘,却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说是作为再次相见的信物。”
“重要的人吗……你后来找到了吗?”
“很遗憾,没有呢……”
虽然真的是十分令人可惜的事,但晓反而露出了微笑:
“不过呢,只要誓言不变,心的连线犹存,无论是否还记得对方的相貌、名字,只要是她,就一定能凭借「心」来感觉到,再次邂逅。我相信着。”
说完这些,晓便用手挠起了后脑,脸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
“呀、呀,真是的,我居然自言自语说了这么自以为是的话……”
“……并没有……”
“诶?”
“并没有……自以为是哦。”
说话的Miku,两手互相包裹着,紧紧握在胸前。她的反应,令晓吃了一惊。
“我也相信着,晓的感受。彼此相信,紧紧相连的两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能忘记对方的。所以,晓……加油哦!”
背着金色的夕阳,Miku,开心地绽开了笑脸。然后很快告别着转身离去。
“是啊,即使相隔再远,只要彼此有心,一定还能相会的。”
最后望了一眼Miku摇摆的双辫,晓微笑着也转过了身。
——你也要加油啊,筱。
不远,熟悉的民宅伫立在火一般的阳光下。
晓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我回来啦——”
一楼有着厕所、客厅、饭厅和厨房,不过似乎空空无人,玄关直通的走廊内仍回荡着晓的声音。
“在楼上……或者出去玩了吧。”
边想着自己要赶快准备做饭,边换上拖鞋走上玄关的晓自个说着话。就在这时……
轰!
震撼整个空间的巨响像想要吓人一跳地爆了出来。
“厨、厨房吗?”
调查般刚走到厨房的门旁,那门就像能感应一般哐地大开,一个人影唰地瞬间朝自己扑了过来。
——埋伏?!
以超乎常人的出色的反应神经察觉到危险的晓,却碍于宽度不出两米的走廊而无法回避。背靠着墙的晓已经做好咯被抓住双肩接着舍身摔的防御准备。
——只要在那一瞬蹲下身子……
晓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对方来势汹汹的魔爪,当他的余光发现来者抬起的右腿时,已经晚了。
——糟糕!
右侧腹部倾刻间弥漫上一阵麻痹感,那是一记膝撞!以这正中肾的精准度与近乎公牛的恐怖力度来看,对方这是满载着杀意啊!
晓的身体自动地弯下了腰,连“呜”都没来得及发出,自己的脖颈便接着环上了水蛇般的手臂。一声滑稽的“嘎呣!”后,他整个人被硬生生拽向一旁,往木楼梯上倒下。
“咕哇喔喔哦喔喔哦喔喔哦哦!”
让人光听起来就痛不欲生的惨叫响彻整个房子。晓的后背,不偏不移地撞上一阶一阶的楼梯正中间,肉体承受着被四四方方的楼梯歪折、扭曲的刺激感。那种“再直不能”的惊悚一时涌上晓的脑中。
可后来自己才发现,这种程度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因为紧接着,那个袭击自己的家伙几乎将全身的力量豪不客气地再次施在自己这个人垫上。这一次,连骨骼都忍不住发出了幸福的呻吟。
“哥哥……”
不速之客发话了,冷冰冰的声音毫无感情:
“你这一整天都在外面风流呢,不是说下午就能回来的吗?”
如同火苗前的引线一样危险!
——千万不能说错什么啊……
“哪有风流啊,只是在中午的时候不小心睡了一觉。”
忍着痛的晓还能赔出笑脸,真是不容易。
“哦?原来是去睡觉了啊……”
“对、对啊,只是有些累了然后醒来晚了。”
“没想到,我的哥哥还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对,是禽兽都不如的事呢。”
黑线。神崎月,晓的妹妹满脸黑线。
“禽、禽兽?……!!”
突然想到了什么的晓,脸呼啦呼啦地涨红了起来。
“你、你都想到哪去了!只是休息,小憩!”
“少辩解了,都到睡觉这步了还想说什么呢你?”
“是一个人睡啊,在榻榻米上啊……月?月,你嘴角的扭曲程度十分诡异啊!”
“老实交代,你睡觉前肯定还做了不少事吧?不说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原来你前面那套足以致死的连技是在没生气的情况下丢出来的吗?!”
晓的冷汗已经出现在了额头上。他已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对方还只是妹妹,如果真的是自己的敌人——异端【False】的话,几条命都不够用啊。
看着一言不发,蓄力似的闭上双眼的月,晓浑身一个激灵。
“啊啊,我错了,错了!我下次一定会按时到家的,而且会把行程告诉你!”
——这种妻子教训后的丈夫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原谅我吧,月酱!”
晓紧张地闭上了眼,不顾一切地大声喊了出来。
“月月月月月月月、月酱?!”
像坏掉了的唱片机,重复着同一个音节的同时,月的脸到眉尖,滋滋地频繁抽动着。
随后,呼啦,呼啦啦啦,月的小脸蛋,开始发生了特大火灾。
晓一抬头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居然恶心起来了。
“呜哇啊啊!对、对不起!我说错话!”
发火了吗?那烧起来的脸颊,应该属于「暴怒」状态了吧!
“唔唔……”
“月?”
“哥、哥哥……”
“嗯?”
“哥哥这个恶心的大笨蛋!!”
“咕哦!”
上了发条的月,疯狂地挥舞着手掌,啪啪啪的无数声清脆的奏鸣,欢快的节奏成为响彻这栋屋子的主旋律。
——今天……结束得意外地快呢,果然是有些生气了吗?
闹剧结束,月气呼呼地回到了厨房,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击打声。
来到厨房的晓,眼前的一幕,是像受到了狂风骤雨席卷的厨房。看起来,月是想尝试着什么新菜式结果失败了。本想趁晓回来前收拾干净,晓却正好进了家门。害怕被责怪,所以才做出之前那些可怕的攻击吧。
而现在的月,反而什么都不理会了,自暴自弃地继续着自己的料理。
“真是的……”
无奈地摇摇脑袋,晓也围上了围裙,向手忙脚乱的月走了过去。
撅起嘴的妹妹,仍显出有些不满。不过还是乖乖地按晓的指示操作着。
“哥哥,你最近变了呢,从那事件开始……”
“是、是吗,变成什么了?”
晓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自己的身份,如果被亲妹妹发现,那可是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羁绊破碎啊。
“变得……更加开朗、善良了……”
再次红起双颊,妹妹低下了脑袋。
“而且,似乎更加积极地交朋友了,只是感觉都特别怪就对了。”
“哈、哈啊……”
晓不好意思地轻笑着。
照月接下来的说法,昨天来的那个是染毛的,看起来十分不良但实际很友好的大哥,今天是有些怪异绿毛的漂亮姐姐。这点连晓也不得不表示赞同。
——就算不是人类,这些怪异的发色实在是太闲的无聊了吧。
“虽然对我的教育还不能乖乖接受……”
“你那是什么转折啊?!那是犯罪教育吗?!”
“不过,这样的哥哥…………欢……”
“啥?”
“没、没事!好啦,快点继续做菜啦。”
月端起手中的盘子来到了相反方向的水池,哗啦啦地清洗起来。不过,那些盘子,貌似刚刚晓才洗过的样子……
——话说回来,月,妹妹,其实你也变了呢。傲和娇由之前的8比2变成现在的3比7了。嘛,虽然那个S属性仍在茁壮成长,但总体与我的关系可是大幅度上升了。
人们总说,患难见真情。真的只是由于一次事件,大家,便紧紧地联系了起来。特别是「兄妹」这种原有羁绊,将会更加更加深刻。
“呐,那个……”
背对着晓的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试探地叫了一声。
“嗯?”
“叫我……月酱……也不是、不可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