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见到我在地上画起了图案,一下子就急了。
那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一阵直透灵魂的冷意让我的身体一僵。
啊……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我可真就回不去了,你就不能给我安分点吗!
我甩开他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知不知道再这样磨蹭下去,我就走不出去了!”
“不是……大人,其实……”
男性的灵魂抓着我的手,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人,还是由妾身来说吧。”
就在这个是时候,一道清冷的女声从那朵枯萎的雪莲传来。
周围的温度也随之上升。
当温度停留在了一个较为适宜的程度。
那朵枯萎的雪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雪白色和服的妇人。
我并没有因为妇人的现身而将手中的灵魂放下,而是绷紧了身子。
眼前的妇人并不是人类,而是这片领域的主人,雪女。
雪女那双雪白色的眸子盯着我,或者说是我手中的灵魂,然后消失不见。
我只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过我的手掌,然后我手中的灵魂就消失不见。
再一次见到,他已经和雪女站在了一块儿。
“大人……请原谅妾身的无礼,”雪女整了整男性灵魂的衣领,然后对我微微躬身,“接下来就请让妾身为您一一道来……”
原来,雪女在幼时因为顽皮和叛逆,私自离开了雪原。
她经历了种种,最终和人类男性,也就是现在的男性灵魂相恋了。
可是,她离开雪原时并没有带上伴生的冰魄,这让她的身体日渐虚弱,最终卧床不起。
早已明白无主妖怪在人类心中的地位的雪女并没有将自己是妖怪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爱人与其父母,只是默默忍受着虚弱感,等待着消亡。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事自私的。
可她真的不想要看到自己的丈夫一家因为自己是妖怪,而遭受到同类的排斥。
雪女自认为对爱人的保护,最终却带给了爱人还有其家人的无限煎熬。
恰巧,在雪女即将消逝的时候,她怀孕了。
这一下子,本就已经备受煎熬的丈夫终于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好在,那时恰巧有一位女性的占星师(阴阳师的一种)路过,占星师为快要崩溃了的丈夫指了明路,并暂时稳定了雪女的身体,让她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将孩子诞下。
丈夫和年迈的父亲不顾雪女的阻拦,进了雪原,寻找那占星师口中的雪莲。
老母亲则拖着不便的身躯照料着卧床不起的雪女,直到最后倒在刚刚分娩的雪女面前。
老母亲的身体被村里人埋进土里,灵魂却因为心中的执念成了一片区域的地缚灵,她拒绝了鬼使的接引。
以灵魂消散无**回的代价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看到自己家人团聚。
雪女因为诞下女儿,身体状况雪上加霜,不久就因为没有等到冰魄而身死。
可她的灵魂,却并没有消散。
与老母亲或者说老婆婆不一样的是,她作为妖怪,身体死后,灵魂将回归最初的诞生之地。
雪女在回归之前,用为数不多的力量带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回到陡崖。
看到的,却是已经化为了地缚灵的丈夫和父亲。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引导雪原化为试炼之地,并为还年幼的孩子提供了一个成长的环境。
最后,用尽了力量的她靠着雪原的力量和丈夫一边看着孩子在睡梦中渐渐成长,一边盼望着有足够能力保护和抚养自己孩子的人的出现。
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不知道用雪原埋葬了多少人,不知道将求死之心掐灭了多少次。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等到了他们期盼的人。
我并不知道,他们选人的方式正不正确,但是我知道,他们的不易。
话虽如此,这孩子还是要我带啊。
我看着牵着手一起消散在这个世界上的两人,内心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明明就是来找人的。为什么还会吃上这一口又一口的狗粮呢。
另外,我也不是什么奶爸啊!
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把孩子交给我了。
我低头看了看抓着我的衣角的白发蓝瞳的小女孩,叹了一口气。
倒不是说女孩很难看,相反,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我想了想要养的孩子,这都已经有两个了。
算了,反正少一个也是养,多一个也是养,也不差她这一个吧。
现在重要的还是把他的尸骨收起来,送到那老奶奶的身边。
至于冰魄,我瞥了眼小女孩手中紧紧握着的挂在脖子上的两枚勾玉状雪白冰魄,到时候再说吧。
我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让她松开了抓着我衣角的手。
走上前,在那具尸骨周围画起了图案。
尸骨周围的雪莲已经消失,化为了冰魄被小女孩紧紧握在手中。
那两枚冰魄,一枚是刚刚那名雪女的,现在已经变成了无主之物,另一枚是现在这名小女孩的,她是雪女和那男性的后代。
或许是人类的血脉太弱了吧,小女孩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特性,父亲的血脉,也只能堪堪改变她的瞳色。
“上来。”
我舔了舔还在流血的拇指伤口,然后蹲下,示意小女孩趴到我的身后。
或许是我和她相识的时间还不长,又或许是父母刚刚离开她。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趴到我的背上。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等我手指上的鲜血停止流淌。
走到陡崖边,催动灵力在双腿处印出纹路,我纵身跃下。
抓在我肩膀处的两只小手紧了紧,但她的主人却并没有出声。
“彭……”
地上的积雪被震起。
我改变身上的纹路,向着走进来的方向跑去。
那里,有着还在等待着家人的地缚灵。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却开始有丝丝的阳光透过。地上的积雪渐渐消融,唯有陡崖之上依旧寒风凛冽。
在那里,两朵雪莲的花苞在缓缓露出生命的色彩。
……
“就是这样,老婆婆,节哀。”
我低下头,不想去看老人的表情。
“没关系,小伙子。老婆子我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了,只是我自己不想承认罢了。现在我的这幅模样,也很难养活我这孙女。她可就要麻烦你了,至于我老伴儿和我儿子,还请你帮忙将他们埋在我的墓边吧。”
老人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掩面哭泣。反而很用很平静的语气安慰着我。
这让我抬起了头,也让我看到了她那渐渐淡去的灵体。
老人伸出手臂,指着一个方向,然后在微笑中消散不见。
“奶……奶……”
一直藏在我身后的小女孩在这个时候终于探出头来,发出微弱的声音。
“哎—”
朝阳渐起的天空,老人的声音响起,又随着枯树枝干的晃动而消散。
说心里没有感觉,那是在骗人的。
不过,记住逝者,带着逝者的思念活下去,不正是生者的义务吗。
我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拭去她眼角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