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后出了门,然后到附近的搬家公司包下他们的货车,安易直接到电脑城当了一回冤大头,以回头要开网咖的说辞搬了十几台顶配电脑的组件回去,顺带着再弄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到半个小时就一掷千金的扔了几十万出来,差点没让那个被网店冲击来濒临破产的尸体店奸商跪下叫爸爸。
而更新过配置,计算力足够充裕以后,就可以做一些之前不敢在网吧里鼓捣的事情了。
比如说悄悄跟政府的治安部门共享一下天眼系统什么的……
要找人嘛,当然还是通过监控直接确定对方的位置最方便啦!
遗憾的是,4102年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变种生物的压力由于人类社会科技与生产力的发展而高速下降的时期,差不多也是现在,大型的科技企业才又逐渐开发起了人脸识别之类在对付变种生物的战斗中没太多成效的技术。
若是放到五六年以后,直接运用相关的技术就能持续定位聂岳了,现在自己还得开启人肉战术目镜才成,麻烦呐……
坐在用16面屏幕组成的超巨大联排画面之前,安易一边感慨自己简直是沦落成了锦中那些盯着学校操场小草坪的监控画面看个不停的门卫大叔的地步,一边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狂敲的编写程式,同时还时不时瞟一眼右下角,等待刚刚联络的某些人士给自己回邮件。
那是安易准备给自己寻找的盟友。
或者说合作对象。
一个人不可能把安保、警卫的事情做得周全,安易这几天阴了组织一大把以后,就一直在思考是不是寻找一些盟友的比较好。
但现实又不像游戏,游戏里被盟友背刺,好歹系统大爷会给你弹出警告提示框,还有种种规则的限制,即便遭受这种情况也不会说立刻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现实中一旦被背刺,若是对方设计的好,那可能在刚刚发现不妥的时候,就已经连翻盘的机会都没了。
类似的事情,安易以前见过,也经历过太多太多。
有他跟着组织去背刺其他人的,也有被别人给背叛的。
所以一直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安易是根本不怕这些。
其他人就算是想搞背刺的对他动手,发难之前,透过种种蛛丝马迹,安易都自信能够应付过去。
但是有诗诗。
他没有信心在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势下,将诗诗护得毫发无伤。
若是诗诗出了事……
“嘭——”
安易猛地捏碎了手中的鼠标。
“呼……”
深吸一口气,翻出医疗箱来处理了一下掌心的伤口,安易再一次的坐回座位上。
忽然间注意到了什么,他右手动了动,将旁边一块单独的屏幕拉了过来。
屏幕上显示着的,是锦望开发区那边最热闹的河边广场的画面。
午后晴日灿灿的洒下来,波光粼粼的湖面广场上,聂岳就坐在一处花坛边喝着酒。
看上去,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聂岳身边就是他那几名同伴,再旁边点儿的空地上摆着乐器,看起来是在卖唱的样子,但从那当做塞钱箱的吉他盒子里,也看得出他们并没有赚到多少钱。
当然,他们本就不是为了赚钱的事情而来就是了。
那个叫杨莉的女生坐在聂岳身边安慰着他,后边那李姓兄弟则是低声的交流着什么。
安易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幕。
过了会儿,他淡淡一笑,心头暖了暖。
心暖,是因为想起了之前诗诗说的话。
准备午饭那会儿,虽然诗诗并未太多过问安易他到底要去做什么,但感觉到小姑娘隐隐纠结的担心,安易还是主动的稍微提了一两句,想让她安心下来。
然后,记得诗诗沉默了一会儿,便是低声道:“那个,安易,我觉得吧,聂岳他虽然有点烦人,但应该没有你想得这么坏,以后估计不会给我们好脸色了,可大概也不会想着那样来报复我们才对。”
安易目光困惑:“为什么这么说?”
“嗯……”
小姑娘放下筷子,两腿蜷到椅子上,就那么抱着膝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说呢……啊,我说了以后,安易你不可能讨厌我哦。”
“不会的。”他也笑了笑,“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就好,不用担心会惹我生气。”
诗诗就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一直觉得,安易你这几天有些神经质。”
“呃……有吗?”
“有的。”诗诗点头,“就……我感觉你好像在把什么事情都往最坏的地方考虑,这样……不好。”
说到这里,小姑娘有些紧张他想法的看过来,安易便安慰的一笑:“继续说吧。”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准确啦,但就是……感觉,安易你似乎老是认为会有人对我们做出很坏很坏的事情一样,感觉对谁都很防备……”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不是不是!没有不喜欢啦,我也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这样去防备其他人嘛,其实,还有点儿小开心的,嘿嘿……”诗诗吐吐舌头,又正色道,“但是我担心安易你这样会累到。”
“……我会注意的。”
“嗯……而且,我觉得安易你不用这样也可以的。”诗诗走到安易身后来,从背后揽住他的脑袋,小小的依偎之间,声音温柔,“《禽兽世界》里面不是有一句话吗,世界总需要一个巫妖王,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挺骇人的……”
安易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为什么?”
“我觉得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说人们总需要一个反派呀。”诗诗道,“好比如游戏里,一开始是联盟部落互相作为敌人,到后来是亡灵天灾、燃烧军团,为什么总要给我们一个敌人呢?有了敌人,我们就可以去打倒他,而只要打倒敌人,一切的阴谋就结束了,英雄们胜利了,可以凯旋而归了,然后归隐田园、边塞牧马,但是……接下来呢?多少多少年以后,另一个敌人又出现了,一切又回到原点……”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我不喜欢……”诗诗低声道,“为什么人跟人一定得成为敌人才行呢?我觉得大家明明都可以相互理解的,就算彼此想法、观点有不同的地方,一起努力的话,明明也可以做到更多事情的,不是吗?而且,既然在勇者打败魔王以后,世界可以安宁到另一个魔王出现为止,那为何就一定会要有个魔王呢,为何人们一定要将彼此视作仇敌,不停争斗个没完呢?一直平静又幸福的过着日常不行么……”
安易叹了口气。
“因为简单吧。”
“也是呢……”诗诗喃喃道,“理解一个人,比把他当成敌人容易多了。要理解一个人的话,就会需要考虑对方的想法、需求,要平等的对待彼此,还可能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相比之下,把对方当做敌人的话,只需要打倒对方就好了,之后什么都可以自己说了算,确实简单多了……”
安易便是沉默。
类似的事情,其实他多少也明白。
好比现在网络发达了,在网上看到有人发言,管他到底说了什么东西,先反对,先找茬,大帽子扣上,不符合自己想法的就是垃圾变态恶心煞笔玩意儿,对线、或者单方面对线一番以后直接拉黑屏蔽,隔着网线大家谁都找不到谁,哪里需要管对方被自己儒雅随和以后是什么想法,自己爽了就完了,多简单?
到底能不能打倒对方都无所谓了,要的就是个靶子立在那里。
相比之下,要理解一个人还得动脑子,简直麻烦死了好不好?
而且哪里有那么多脑子来用到这些键盘一扔就不认识了的家伙身上啊。
即便到了现实中也差不多,这个逼居然不给我让座,没素质,这个逼居然看女生胸部,真恶心,这个逼居然会拉屎,噫!肮脏!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想得太好了,毕竟要理解一个人真的很困难,但是……”诗诗喃喃的继续道,“安易你理解过我呀。”
微微一愣,他仰起头,正好对上诗诗有些复杂,但又在追忆中透着感动的眼神。
“那个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我的想法,也没人打算知道,他们只是希望我跟个正常人一样的去上学,觉得我那样就好了,就正常了,他们就拯救到我了,从来没谁考虑过我到底是什么心情,我需要什么……”小姑娘俯下身来,紧紧的拥着他,“只有安易你一直站在我这边考虑,帮我一点点的走了出来,爸爸妈妈他们虽然很爱我,可也没能做到你这样,我真的……很谢谢你,安易。”
眷恋的在他发旋上印下了一个缱绻的吻。
“我爱你。”
其实,对当时小姑娘的话,安易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直到现在也是。
毕竟……十八年啊。
时光足以冲淡一切,冲不淡的,只是因为时间不够久。
他连当初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去帮助诗诗的,早已是忘得快一干二净了。
重生之前,唯一记得的,也只是要给诗诗报仇而已。
只是报仇。
因仇恨而活……
躺在椅背上,安易闭上眼,无声的一叹。
那个还愿意努力去理解其他人的男孩早就变了,变得跟其他人一样,只是想给自己找到敌人,然后去打倒敌人罢了。
——哪怕对方或许根本算不上敌人。
因为这样会很轻松。
轻松得,不需要再去考虑更多的事情了……
“呵,要不是你闹了这么一出,我还意识不到这点,也意识不到,自己完全配不上她啊……”
望着监控画面中,已经拖拖拉拉的过去演奏起来的聂岳,安易摇了摇头。
本来做了很多防范于未然的预案,比如说给聂岳的老爹,那个叫聂明乐的企业家制造一些关于逃税啊之类的大麻烦出来,不过……
“……算了。”
简单的做了一些布置,在关键节点上留了监听,以便在出现异常时提前得到通知后,安易起身,将库房门紧紧锁住。
人需要一个敌人,世界也需要一个巫妖王,这样就可以自以为是的将一切都变得简单。
而在不久前,自己也是如此这般,死板的将世界一分为二,纯粹又愚蠢的敌视着好多好多的人或事。
所以自己需要改变。
要配得上她的话,必须得有所改变。
至少……
“可不能被那个连义务教育都没有接受完的颜安易给超过了……”
走到街道上,安易举起右臂,曲在额前遮了遮阳光。
风雨过后是会有阳光,但阳光太强的话,刺痛到双眼,一样会看不清前方的啊……
心下淡淡的想法中,望着身前小城平和的街道,他便微笑了起来。
笑得像个孩子。
“看来,赶得上晚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