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起雾了，所有景物都在夜雾里朦朦胧胧地模糊成一片。偶尔可见照明的火焰在雾气里闷闷地燃烧，雾气在火焰周围被染成了温暖的橙色，渗入颜色黯然的夜雾之中。不远处发生厮杀的街道依旧火光明亮，火光勾勒出雾中建筑物的轮廓，交替的喊杀声伴着光芒穿透雾气。
“呐，你会带所有人活着到南方的，对吗？”
封夕出神地望着看不透的夜雾，伸手扯住索的衣角，银色眼眸里一片迷茫。
几个人拿了制作好的一次性低级幻觉魔具，分头行动了。盐巴带着妹妹砂糖一起，麦酒和面包一起，封夕和索一起，化整为零更容易混出去。魔具的用法几个孩子都知道，得幸于封夕四年的知识教育，几人拥有不弱的魔力知识基础。
索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封夕的侧脸，轻轻地握住了封夕柔软的小手，然后——————抠出了她手里刻好的幻觉魔具。
这让封夕用想打死人的眼神瞪着索。
索对封夕的危险眼神视而不见，低头打量着手里半个巴掌大小的木片，上面刻画着奇异的纹路，刻痕里描着透明湿滑黏稠的不明液体，光是注视那些纹路就让人感到许些晕眩。
看着这粗糙的一次性魔具，索有些疑惑。
那用作传导魔力的液体是什么？
"不要无视咱啊！"封夕不满地蹦到索面前比划着握紧的小粉拳，漂亮的脸蛋努力摆出恶狠狠的表情但完全没有威慑力，嘴里的小虎牙非常可爱。
“没有。”
“你说这话的时候倒是看着咱啊！”
“走了。”
“索你个混——”
“闭嘴！”
“嘁。”封夕蔫了，满脸不爽地跟上先迈步的索，散下来的银色长发像尾巴一样在娇小的身躯后面一甩一甩。
走了几步，两人迅速进入了状态，恢复成黑街上机警的两个小乞丐，行走在不显眼的角落和各种晦暗的捷径，朝城门发向进发。
走出一段距离后，索突然在拐角处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封夕停步，后面紧跟的封夕随即下蹲，视线穿过索的腋下看向前方。
“卫兵，多起来了。”索冷静地扫视了一圈前方状况，低声道。
“欸？难道混乱这么快就镇压完成了吗？“
“应该是贵族老爷对你的喜爱远超预料。”
“嘁！麻烦的恶心老头子！“
索冷锐的视线谨慎地打量了一番前方的街道，看见三个被盔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卫兵背对背站在路口中央，头盔缝隙里渗出的冷漠视线牢牢地盯着各条道路，右手握住刀鞘，左手按着刀柄，大有看见陌生人就要拔刀砍人的气势。
夜色与雾气这时候成了索和封夕最好的掩护。
索用手指掐住手中的木片，一股微不可察的波动自那木片上漾起，以空气为媒介覆盖到索的全身。封夕从身上摸出另一块相差无几的木片，如炮制法。两个人仿佛浸入某种液体般消失在空气中。
封夕牵住索的衣角，这样即使看不见对方也不会走丢。她感觉自己被一层轻柔的水汽包裹，身形透明，只因为雾气而隐约可见轮廓。
手中传来拉扯感，索开始走动了，封夕连忙跟上。
视野内那几位气息危险的卫兵随着自己的脚步而逐渐接近，封夕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与脚步，保持最低限度的声响，她感觉心脏在重击自己的胸膛，尤其是在和那卫兵擦身而过时，狂蹦的心脏与微微抽搐的内脏几乎让她感到许些恶心。
索平静但谨慎地在魔术幻觉效果下行走在大街上，七八步就能看见一两位卫兵的状况让他不由得感到棘手。幻觉魔具的使用是有时间限制的，封夕制作的一次性劣质魔具更是撑不了太久。
在两位卫兵从后方走来，前方一位卫兵刚刚走离街道时，索反手抓住后面封夕的肩膀，对着身后那片微微波动的空气沉声道：“背我，我指路，你跑。”
封夕下意识点头，随即意识到索现在看不见她，轻声开口：“了解了。”
索摸索着凭着触感和想象很快找准了位置，封夕即刻配和地背起他，脸色微红，索刚刚的摸索把她的脸和肩膀都摸了一遍。
封夕有怪力，背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索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索背封夕就不行了，他没封夕那怪物般的体质。
“前。”
“左。”
“绕过路口。”
索的脸颊轻贴在封夕耳后，与冰冷语气截然不同的湿热吐息以近乎温柔的方式喷吐在封夕的耳垂上，像是一支沐浴阳光的羽毛在轻飘飘地爱抚着她的耳廓，缠绵着钻入耳朵，渗透到封夕大脑深处。
异样的酥麻感一阵阵地刺激着封夕的神经，让她全身像有一股股电流游走在肌肤上。封夕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嘴里忍不住发出极轻的嘤咛，但又因为畏惧周围的危险境况而竭力把所有声音都硬憋在小嘴里。
应，应该不是故意的，对，索虽然心黑但不会是这种故意捉弄咱的家伙！对！索才不会故意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
小脸滚烫，封夕强忍着奇怪的燥热感，背着索，按照他的指示逐步接近城门。在奇怪的酥麻感与燥热感的驱使之下，封夕意外地走的飞快，很快就穿过卫兵巡查的区域来到了城门楼后。
临近城门是宽敞的大道，灰黑色的石板地面，石板的缝隙间塞满泥土和稻草末。大道两侧是卫兵驻扎的石砖屋，和地面同样颜色的墙面上挂着有些黯淡的黑岩帝国国旗以及装饰用的野兽头骨。路两边各摆着稀稀落落一排火盆，半焦的木柴上赤橙色的火焰在寒风中有些孱弱似地颤动摇摆，火光在夜雾里朦胧地亮着。十几名身着盔甲的卫兵围绕在火盆边，望着城中穿透雾气的橙红微光，指指点点谈论着事态，其中几人手里攥着酒瓶，瓶子里毫无疑问是著名的北国烈酒，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对嘴喝。
索谨慎但迅速地查看了一遍这些组织松散的卫兵，稍稍松了一口气。越靠近外面，卫兵就越松懈，这也算是角骨城的特色了，这对出城至关重要的“特色”如今并没有因为城中的混乱而改变。他感觉到背着自己的封夕全身肌肉紧绷，紧张到身体发颤，虽然两个人此刻隐形了，但就这么大摇大摆站在十几个绝对会抓他们的卫兵旁边实在刺激人的心脏。
他小心地拍了拍封夕，示意放自己下来，两脚轻巧地落地后，伸手轻轻揽了一下封夕细细的脖子，轻声道：“淡定，我们直走。”
随着这轻轻的低语，索感觉到封夕的喉咙上下动作了一下，索松开手，随即封夕战战兢兢地迈开脚步，在大路中央直线穿越这站位松散的十几名卫兵。
太近了，近到两人都能看清这些卫兵盔甲上的那些刮痕，耳边是这些卫兵的谈笑声，喝了酒的卫兵身上的刺鼻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呛人的烟草味与皮革味。封夕凭着自己优秀的运动神经和盗窃潜行经验有惊无险地穿过这些人，索走在她身前，衣摆被封夕轻轻牵扯。
城门就在前方，那被橙色火光从下方微微照亮的巨大形体中间稍稍敞开一条缝，刚好够两个孩子通过。视线透过那里，望见的门中的火光在外面的地面上投出长长的光条，逐渐没入一片漆黑里。
望见打开的城门，封夕兴奋到发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索凝视着微微打开的城门，平静眼神深处的警惕愈发浓郁。
不对劲，是谁，在故意协助我们？
城里不正常的暴乱速度，刚才街道上那些卫兵有意无意的站位和巡逻路线刚好迫使他们走向城门，原本应该在城门周围轮值站岗的卫兵即使玩忽职守也不会这么多人同时远离操作城门开合的绞轮，本来应该关闭的城门刚好被打开。
封夕越过索一步，瞧着微微打开的城门，激动地扯着索的衣角，示意赶快趁机会出去。
索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夜雾里的角骨城，那里，赤橙色的火光无声地渲染着迷离的雾气，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和卫兵朦胧的身影。
不能回头了。
他们只能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