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眼神微动，他收到安娜发送的信号了。他轻轻收紧了手臂，这一动作惊醒了怀里的爱丽丝。
醒来的爱丽丝像只小动物一样迷迷糊糊地抬头轻轻蹭着索的脖颈，轻揉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围，旋即注意到自己正依偎在索的怀里，她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索，小脸突然一红，小嘴巴开开合合语无伦次地低语着什么，苍蓝眼眸深处被娇羞搅成一片混乱的漩涡。
索看着眼前近到几乎要吻上来的女孩，看着她浅色的秀发，干净漂亮的面容和苍蓝色眼眸，被压下的虚假记忆再度在脑海里挣扎起来。他深呼吸，再次压下那些虚假的记忆，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封夕的影子与爱丽丝重叠在一起。
“那、那个、索、我那个……”
“没事了吗？”
索轻声打断了爱丽丝结结巴巴的慌张话语，温和地问询。
爱丽丝近距离看着索的脸，脸色更加红润，但种种情绪居然逐渐平稳了下来，好像身前怀抱着自己的男孩有着某种安抚自己的奇特能力。
“没事了，大概……”
“我有离开这个地方的办法，是我准备了很久的。”
“嗯，我知道。”
爱丽丝注视着索，水润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有星光在眼底闪烁。她伸手环搂索的脖颈，浅色的秀发垂在耳畔轻轻摆动。
“你知道？”
“没有离开的办法的话，索，你是不会在今天把我从梦里唤醒的吧——从一开始你身上就有着带着目的在逃跑的感觉啊。”
“这都能感觉到吗？”
“嗯，因为是你啊，索。”
爱丽丝笑着，笑容干净纯粹，带着少许少女的娇羞，可爱动人。
索呆呆地看着笑容璀璨的爱丽丝，嘴唇开合，犹豫许久，最终有些嗓音沙哑地问出声。
“你、你不恨我把你从美梦里唤醒吗？”
“我为什么要恨？”爱丽丝微笑着将额头抵上索的额头，语气温柔酥软，像是要把心底的所有美好的感情全部奉献出来一般。“你不是为了救我吗？在梦里陪了我那么久，最后把看似美好的幻象破开，把我从实际上的噩梦深处救出来————你，可是在这个虚伪的梦里对我来说唯一真实而美好的存在啊。”
爱丽丝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她也能猜到目前展现出来的一切是因为索的行动而出现的，为了唤醒自己，拯救自己。
眼前男孩的双眸有些湿润，里面闪动着晶亮的微光，眼底似乎有温暖的太阳在柔柔地焕发着光彩。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爱丽丝的气息，搂抱着爱丽丝的腰肢，语气轻柔但坚定地低语道。
“一定将你送上离开这里的那辆马车，我保证。”
此乃谎言。
在爱丽丝的肩头，索没有睁开双眼。
……
风子夜蹲在巷口，面无表情地窥视着外面的情况。冷静无言跟在他身后，好像一道安静的影子。巷落在温柔地庇护着两个人，将两人的身影隐藏在自己的阴影里。
外面，魔物在毫无逻辑地狂舞嚎叫，好像在开一场怪诞疯狂的舞会，破败灰暗的街道就是舞池，所有宾客都在纵情地跳着诡异的舞蹈，狂热地撕裂着自己或旁人的身体，将血肉涂满视野。这一切都笼罩在灰白色的薄雾里，看上去更显诡异。
邪魔祭祀。
风子夜移开视线，他现在感觉脑海里满是各种不可名状的喃喃低语，撕裂一切的冲动在体内疯狂咆哮，混沌侵蚀已经开始出现。他强忍着，低头努力回忆眼前这种情形究竟是哪位邪魔的祭祀模式。
这是在“匍匐蠕动之诡雾”力量辐射边缘的魔道，按理说应该是那位邪魔的眷属甚至分身降临造成这幅魔物集体狂乱献祭的画面。
但是，不对。
对不上，仪式的内容和形式都对不上！
深呼吸，风子夜低声念咒，消耗了随身携带的魔导材料为自己施加了一个祛除混沌污染的魔术。冷静注意到了风子夜的异样，有些手足无措，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牵起风子夜垂在腿边的手，似乎想这样可以让他好受一点。
到底是哪位？
风子夜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低语声和咆哮声，没有注意到冷静的小举动，他皱着眉，仔细回忆着自己在无名那里翻看过的关于各位邪魔资料的典籍。
和“幻梦血肉之迷城”的仪式高度相似，几乎可以判定是吸引那位邪魔注视的仪式，但是，依旧有许多细节存在疑点。
风子夜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个仪式可能会导致邪魔眷属甚至分身降临，有必要报告给官方。他刚才已经发现了帝国骑士的踪迹，很快就能找到那些人。
正当他准备回身带冷静离开时，冷静却突然扯住他的衣领，将他重新拉回墙角边。
下一瞬，风子夜就明白了冷静这举动的原因。
色调怪诞的马车在血肉骷髅执事的驾驶下，张扬地驶过群魔乱舞的街道，身后追随着如海潮般汹涌的灰白迷雾。雾潮浩浩汤汤地蔓延而来，覆盖过马车驶过的街道，淹没了那些狂舞的魔物，无声无息地将它们消融。
“走，离开这里。”
风子夜拍了拍冷静的肩膀，沉声道：“‘不归者的马车’在被呼唤，现在不会在意我们的。”
“我们快离开了吗？”
“嗯。”
……
“你不离开吗?”
艾莲娜坐在坍塌的墙体上，武服被自己的血染成深色，她动作优雅地擦拭着自己的剑，英气凛然的美丽面容上粘着凝固的血迹，两道凝固的血迹从眼角延伸至下颌，看上去有几分野性与邪气。
封夕盘腿坐在旁边的石板上，百无聊赖地拿石头丢那个凝固在原地的木偶怪，灰头土脸的样子非常狼狈。听见艾莲娜的问询，她挑了挑眉，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对方，咧嘴开口。
“你不是也没离开吗？”
“……”
“在等索一起回家，仅此而已。”
“这样啊，你们是亲人吗？看上去不怎么像呢。”
“是家人，不是亲人。”
艾莲娜把剑端起，换了一个位置，继续仔细地擦拭。听见封夕的话，她擦剑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擦了起来，语气平静地问：“不是亲人，你这种——额——干净的人，为什么要和那个人待在一起？”
“咱也不知道，大概是接了一单生意吧。”
“生意？”
“咱啊，其实蛮讨厌索那种利益主义呢。”
封夕没有在刚才无心说出口的“生意”上停留，转而谈起了其他。艾莲娜转脸看了她一眼，又扭脸回去继续擦拭搭在腿上的骑士剑。
“讨厌的话，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就在下个人的感觉，你们两个人不是一类人。”
“大概，因为咱在害怕吧。”
“害怕？”
“嗯，害怕。”
封夕停止了丢石头，转而仰身将手撑在身下的石板面上，银发顺势垂落而下，顺滑地散扫在石板上。
“害怕什么？”
“是啊，害怕什么呢？”
废墟上，银色的女孩仰望着灰白雾气笼罩的上空，喃喃地发出疑问。
或许是在问身边的女骑士，或许是在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