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看不透自己的新主人。
也许是太久没有体验过温暖,在自己的新主人说出“家人”时,她居然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像是在寒夜雪原上蹒跚已久的旅人,骤然看见温暖的光亮,便会下意识地向着温暖与光亮狂奔,而忽视那儿究竟是温暖的篝火还是致命的火坑。
少爷的笑容很温暖,焕发着光和热,但不像太阳那般耀眼,而是如月色一般温柔。那是让人很难有所防备的笑容。
理智告诉冷静,少爷在说谎。
情感告诉冷静,要相信少爷。
当冷静从最初那因为突然袭击而涌起的感动与喜悦中缓过来以后,冰冷的理智重新占据了她的思维。
情感、还有别人的话语,都是不可信的。
就像最初她以为会是自己好朋友的那个脏兮兮的女孩子,她在雨夜中仅剩的口粮被对方偷走。
就像开始时那个说着要给自己温暖住所和可口食物的老奶奶,她被对方反手卖给了凶残贪婪的奴隶贩子。
爸爸妈妈的面容早已经模糊在记忆深处,但有一件事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自己家人,那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就是死在相信所谓“朋友”的话上的。爸爸妈妈对那个人的相信,只换来了破产、巨额债款以及凶恶暴戾的高利贷催债人。
那是自己还不懂什么叫破产,什么叫债,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很坏的叔叔每天都要上门抢自己家的东西。
那个下着雨的夜晚,还懵懵懂懂的她被妈妈抱着从家的后门跑了出去,爸爸在前门挡着那些坏人。她被妈妈抱到了一个小公园的亭子,藏在了亭子边的鸟箱里。
“宝贝要乖哦,妈妈去找爸爸,天亮之前绝对不要出来,妈妈带着爸爸回来找宝贝的哦。”
夜空坠落下无数的雨滴,打湿了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她苍白的脸带着脆弱的笑,湿漉漉的黑发黏在皮肤上。她给了自己一个湿漉漉的吻,然后为自己合上了鸟箱的门,随后哒哒的脚步声在雨声中远去。
那是个冷极了的夜晚,那时无知的自己还乖乖地相信妈妈会带着爸爸回来。
然而妈妈没有回来。
直到雨停,直到天亮,妈妈也没有回来。
自己饿的哭了出来,抽着鼻涕往记忆里家的方向走去,最终看见的是阳光里聚拢在家门外的一大群人。再往里面是穿着黑衣服的宪兵,他们拉起了黄色的布条,不让别人进去。
那是我的家啊,我能进去。
自己抿着嘴在大人堆里艰难地挤着,挤过了大人堆,穿过黄布条,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家门跑去。
宪兵呼喊着想拉住自己,但没来得及。
自己跑进了家,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屋梁上的爸爸妈妈。
以前挂在屋梁上的,是漂亮的饰品和精美的风铃,下面摆着散发着木香味的桌子,爸爸妈妈和自己坐在桌边,在桌上烛火的映照中说笑着享用着美味的晚餐。
现在挂在那儿的,是已经不再动弹的爸爸妈妈。
骗子。
妈妈是骗子。
宪兵里的老奶奶说要把我送去孤儿院,那里有温暖的床铺、可口的食物,可老奶奶把我卖给了奴隶商人。
和我一起被卖给奴隶商人的孩子里有个我以为是朋友的女孩子,她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却在第二天晚上就偷走我所有的口粮私自逃跑了。
骗子,都是骗子。
不能相信别人,别人都是坏人。
我要变得比谁都凶狠,比谁都厉害,比谁都聪明,要变得能独自一人也能安安全全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我忍下了毒打,忍下了一次次教训,忍下了一遍遍的调教,装成了卑微恭顺的奴隶,耐心地准备工具,终于找到了出逃的机会。
在那个夜晚,那个恶心暴戾的商人追捕着出逃的自己,像是一个无法逃离的梦魇。
逃离深渊的希望就在眼前,可深渊里的梦魇抓住了我的脚踝。
那一刻,白色的小少爷抓住了我的手,用“所有的钱”砍断了梦魇的爪子。
我成了他的女仆,他却说想让我当家人。
不能相信他啊,想想那个所谓的朋友,想想那个老奶奶所谓的“温暖床铺与可口食物”。
这只不过是另一个谎言,另一个骗子为了欺骗为了伤害所说的谎言。
不是早就决定了么?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再相信感情。
可是啊,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呢?
此刻,眼前的少爷在椅子上仰着头,眼神虚无地看着天花板,里面似乎有浓重的悲伤与孤独在翻涌。不知过了多久,少爷看向了自己。
他攥住了自己的手。
“留在我身边,然后,不许死。这就是我想要的。”
他的眼神脆弱的像是一层布满裂纹的玻璃,几乎一触即碎,那玻璃后是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在翻涌。自己不知为何,居然不忍去触碰少爷的眼神,那种像是失去一切的幼兽的眼神让自己的脑海再次浮现自己深陷于泥潭的过往。
再相信一次吧,反正已经是一条烂命了。
再被欺骗的话,就带着这骗子少爷一起死吧。
用这条烂命,再赌一次。
我—————不,妾身。
妾身在此起誓——
“遵命,少爷。”
冷静沉声应诺,漆黑冷漠的眼眸深处像是有灵魂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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