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瑞斯猛地跪倒在地，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五指紧紧抓住胸口，沉重的喘息表现出他此刻的痛苦。
“喂！瑞斯！你怎么样！”厨师长安东尼焦急地扶住他。
“我没事……咳，我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你的身体……”
“嗯……”
瑞斯隐瞒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碰巧撞见的安东尼才知道。
他很庆幸，最近玛沙那几乎都在外面，才没有察觉自己异样。
瑞斯从小身体虚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强烈反应。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没有渐渐强壮，反而越来越虚弱。尤其使用过精神力后，力量反弹更加快了他的衰退。
有一种超能力者，天生无法负荷自身的能力，精神力越强大，寿命越短。他想，父亲大概就是这种，不然像他那么厉害的超能力者，怎么会轻易被仇家杀死，当初应是正好发病。
遗传自父亲超强精神力的瑞斯，同属于这种能力者。他从第一次发病时，就明白了。只是他向来谨慎使用自己的能力，并且有意隐瞒，所以这件事其他人都不知道，就连玛沙那，也只是以为弟弟是单纯的身体柔弱而已。
瑞斯的衰弱速度异常快。明明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年纪，身体各器官却已如年过半百的老年人残旧不堪。
“我去告诉玛沙那团长！”自从前任团长退出回老家，玛沙那就接任了团长的位置。
“安东尼！”瑞斯抓住安东尼的手，“你给我歇着！”
安东尼吹高胡子，眉眼拧在一起，“开什么玩笑！你才这么年轻……”
“我没事！我已经找到恢复的方法，过一阵就会好。”瑞斯撒了谎。
“真的？”
“嗯。别说出去，安东尼。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说出去也是徒让大家担心罢了。”
“可你姐……”安东尼面有豫色。
“她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
“唉……你就倔吧。”安东尼担忧又无奈。
日子就这么一点一滴过去。自玛沙那当上团长，忙得更加脚不着地。而瑞斯的生活看上去悠闲得令人羡慕，每天就煮煮咖啡，看看书。一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天，距离玛沙那二十一岁生日，还有三十天。
难得玛沙那回来，瑞斯的好心情连似乎连浩瀚银河都能感受到，格外璀璨。
“姐，喝喝看！”
“哇……好苦。”
“什么嘛，又是这种反应。”瑞斯嘟起嘴巴，不满道：“这可是瑞斯大人最新一季特调喔！不仅精心挑选马里兰星球咖啡大国的A级豆子，更用特殊方法冲煮，绝对是有益身心又好喝的咖啡。”
玛沙那放下咖啡杯，眼露宠溺揶揄：
“是否真的有益健康我是不知道，但如果你能不在每次想出新花样时叫我身先士卒的话，相信姐姐的寿命应该会更长一点。”
“哼~”瑞斯撅起嘴巴。
“听说你打算明天出远门？”玛沙那突然问。
瑞斯犹豫片刻，点了下头：“嗯。”
最近查到“天堂咖啡”一些线索，我打算去看看。瑞斯说。
“哦？什么线索？”
“一本旧书上说，‘天堂咖啡’是用一种具有特殊甜味的泉水冲煮而成，这才冲刷了那位挚友所不能忍受的苦味。”
“哦？那泉什么名？”玛沙那挑眉。
“嗯……”瑞斯歪歪头，“书上没写，不过有提到，泉水所在星系，当地人取名为‘银河’。”
“……听起来好像很远。”玛沙那单手托腮。
“没问题啦！”瑞斯笑嘻嘻，“我又不像灵枢那么路痴！”
“最近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要不然过一段时间吧，等我歇下来，陪你去。”玛沙那面露担忧。
“哼，等你有时间，我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瑞斯嘟着嘴，一只脚作踢小石子状。
玛沙那愣住，旋即无奈地笑了笑，刚要开口，便携式联络器响了。
“怎么了？”看到玛沙那变了脸色，瑞斯忙问道。
玛沙那收起联络器，站起身满脸抱歉：“瑞斯……抱歉，我……”
瑞斯立刻摆手，做轻松状说：“哎呀，你忙吧你忙吧，刚才开玩笑呢。”
玛沙那生出一丝愧疚，拍上他的肩膀，“瑞斯，我说真的，下次我一定多留几天陪你去。”
“好啦好啦，反正呆在飞船上也没事干，就当我出门散心了。下次会给你机会陪本大人的。”瑞斯大哥一样拍拍玛沙那安慰道。
“臭小鬼。”玛沙那轻笑道，捏了捏瑞斯鼻子，“那你可一定要在我生日前赶回来哦。”
“啰嗦。”瑞斯呲牙咧嘴：“那当然。”
还要再说什么，玛沙那再次被铃声呼叫。
“糟糕，我真得走了。”玛沙那松开瑞斯，匆忙走向自动门。
“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姐！”正要离去，被瑞斯唤住。
“嗯？”玛沙那不解回头。
“不、没事……”瑞斯攥着衣角，踌躇了半天，才又期待又忧虑地缓缓开口：“你……生日那天，可一定得回来啊。”
着急离去的玛沙那并没注意到瑞斯复杂眼神中隐含的情绪。她微笑着，手指并拢放在眉角爽利致礼：“放心吧。”
瑞斯见状有样学样回了个礼，“嗯哼！”缓缓展开笑颜。
※ ※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色阴沉，空荡荡的咖啡店，安静得令人窒息。
我像被人狠揍了一拳大脑嗡嗡直响。
店长离开猎人团，在地球开了“宇宙联盟咖啡屋”。会煮咖啡，一个人。
她虽没接着说下去，但大家都几乎立刻明白下面发生了什么。
“他……”卡伦达不知如何接口。
“他死了。”店长深吸一口气，淡淡吐出。“就是这样。”
我浑身一震。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懊恼，仿佛什么也不存在。
莉莉迦公主小手捂住口鼻，肩膀狠狠颤抖。
玛沙那自嘲地笑笑：“说来好笑，等他离开后，我才发现，自己所追求的，都不及与他待一块一分钟来的重要。”
空调吹出冷气，渗入皮肤令骨头战栗。我感到一股无形又沉重的悲伤将自己紧紧包围。
店长说：“时间异变或许是瑞斯造成的。超能力者在死亡前，都会妥善处理自己的尸体以防被人利用，尤其像他这种等级的能力者，找到他根本是痴人说梦。更何况，就算找到所谓“禁锢区域”又怎样？连最关键的打开是禁锢时间的‘钥匙’都不知道，任何行动都是徒劳。”
“但什么都没有做，就放弃……”
“你还不明白吗，”店长口气变得不耐烦，“我压根不会插手这件事。”
我愣了。
灵枢僵住前倾的身形，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早就决定，再也不接触任何跟猎人有关的事情——就算背后人是瑞斯，这也是他想做的事，我无权干涉。”店长咧咧嘴角，我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如果不是我有意忽视他，他也不会独自一人客死他乡。一切都是我的错。他那么怕寂寞的一个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店长夹着烟的手指颤抖着，“他死前，一定十分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我。”
“店长……”
店长深深吸了一口烟，平缓下声音：“虽然对仁君很抱歉，但对我来说，就算最终地球毁灭，我也会顺了他最后一点心愿。”
这就是我的结论。
店长眼中深埋着深深的悔恨及无法自拔的自责。
那是放弃希望的人，才会出现的神色。
我想瑞斯一定没想到，他为了登上咖啡界顶端而一生追求治愈人心的“天堂咖啡”，自己姐姐却最终怀抱着对弟弟之死的愧疚与绝望，堕入了无尽头的黑暗地域。
再也无法获得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