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发热的大脑,我狂奔出公寓大楼。然而还未来得及甩开步伐,后颈猛然传来一阵刺痛,接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 ※ ※
我是被砸醒的。
“……嗯?”
意识仍在半睡半醒间,微微开启眼皮,接着便被密集射来的石块砸中唉唉痛叫起来。
『……谁!』
慌慌张张从地面跳起,才发觉天正下着冰雹。斗大的白色冰雹乘着旋风不留间隙地冲撞到我的肌肤表面。明明现在才七月末,气温却冷得令只穿短袖的我不住打颤。
后颈处残留的阵阵酸痛,却在猝不及防的寒冷空气中冻结了。
“哟,你醒啦?”
清冷又带有戏谑的声音滑入耳朵。
腾!——
我猛地抬头。
黑色面具,白色花纹,拉长的血红色嘴唇露出诡异笑容。小鬼双手插兜立站在五公尺远的天台边角,冷漠地斜视着我。
“是你偷袭我!?”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随即便被周围景象吸引去全部注意。
我正站在一座大厦天台上,俯视远眺,整个城市尽收眼底。蒙上一层黑灰色粗布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似乎触手可及。阴云呈旋涡状盘旋,暗藏杀机的气氛令人倍感压抑。寂静的空气中,只有冰雹飞舞的唰唰声与砸在地面的砰响,视线几乎被雪幕遮住,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冰雹渐渐变小。旋即暴风席卷着雪花飞洒下来。
我躬下身,手掌死死抓住肩膀,逆着风企图靠近面具小鬼。
“这鬼天气怎么回事?!你搞得鬼吗!”
吼声瞬间湮没在天地间。
小鬼定定地俯视着我,那是嘲笑弱者的冷漠目光。
我用右胳膊挡开不停往口鼻乱钻的飞雪, 声嘶力竭道。
“少装哑巴!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做什么!”
男孩瘦小身躯仿佛与雪夜融为一体,如冰彻骨的声音传过来。
“我改变主意了。”
下意识告诉我这个主意并不愉快。
小鬼墨绿瞳孔溢出静静的疯狂。
“『封印』暂歇搁置。就这样,看着地球人亲眼目睹自己母星慢慢毁灭也不错。”
短短几分钟,气温好似降了几十度,令人发自内心战栗。
“话说,灵枢还活着吗?”
她活得好好的呢臭小鬼!
“干嘛用那么凶狠眼神瞪我?哇哇,好可怕哦~我可是我好心拉你来特等席观赏末世之景呢!”
小鬼张开双臂,声音中带着扭曲的欢喜。
“看!时间到了——”
『什……』地面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摇晃令我不禁踉跄。伴随着如雷轰鸣的巨响,抬头,一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异常画面展现在眼前。
一座从地面钻出的巨大冰山,像支不可动摇的航空母舰从天际尽头驶来。
脑中轰得炸开,血液逆流。
“啊啊啊啊!!!”
“那是什么!!!”
“救命啊啊啊啊!!!”
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恐惧的尖叫声如利剑斩断茫茫雪幕,由远处传来,如梦如幻。
诡异的场景,宛如整个冰河时代空降到这座城市。
“哈!哈!哈!”
狂风怒雪,面具小鬼仰头大笑。
“哈!哈!哈!绝望吧!哭喊吧!这美妙的末路之歌,给我唱得再大声些吧!——”
我的心脏剧烈地鼓动着。如同束缚住喉咙的压迫感,被像是要将身体压碎的焦躁煽动着。
无意识地后退一步,右手不经意碰触到裤子口袋。
『!!!』
『这是……』绿色方盒。
『我会拿着它,在湛蓝泉等你。绝·对不逃。』
对!我还有任务哩!
虽然途中被小鬼强行掳到这里来,看到异世般的诡异景象,但是,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就算大脑清醒,我的嘴巴、我的四肢、我的胸腹也要纷纷造反擅自行动。
后路?坐上通往外星球的宇宙飞船特等席举家迁移可不是我晚年自传想写的内容。我还想喝店长特调的特级咖啡,听殿下蜜糖般的甜美笑声,观看灵枢一本正经地把找茬客人耍得团团转,品尝即将出炉的卡伦达大主厨的美味料理。
还有啊,本月的工资我还没领到呢!
简而言之,我现在可没空陪发育不全的小鬼聊天!
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向后方,边算计着逃跑路线。
“你要去哪?”
该死。臭小鬼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我紧了紧手心的盒子。
“想观赏什么是你的兴趣,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我说。
小鬼嗤笑道:
“哼,事到如今还要向谁去求助吗?没用的,再过两个小时,异变便会超过界限,无法修复——这里将彻底崩坏。”
我管你啊!
懒得跟他争辩,瞅准时机,我猛地一退转身向门口跑。
“你跑不掉的!”
“哇啊!”钢针擦着手臂冲过,留下一道血痕。幸好我脚下不稳晃了一下,不然这根钢针就要整个穿过肩膀。
冷汗唰唰涌出。
我的脚有点发软,只能尽量保持理智地寻找可以阻挡视线的障碍物,一路狂奔——不远了!
“再不停下的话,下次就刺穿你的心脏哦。”
银光闪烁。我几乎能想象出身后小鬼充满威压感的起手式。
再快点,还有两米!……就在此时,两声斩破空气的嗖嗖声响起。
『完了!』
正当脑中浮现这两个词时,异变突现。
仿佛要把大地砸透的巨大冰锥从天而降挡在我们两人之间。
冰锥大概有两米高,砸入地面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雪花碰得凌乱飞起。
接着,类似大小的冰锥陆续坠落。
哈……哈……
我喘着粗气,回望挡住视线冰锥,不多做停留转身逃出天台。
顺利躲进观光电梯,以最大力气戳中1层的按钮,电梯徐徐下降。
透过透明轿厢壁,电梯外修罗场般的景象一目了然。
我迅速翻开手机,本以为是晚上,没想到手机显示才下午三点钟。翻出联系人,挨个往父母与老家打去,结果只能收到嘟嘟的占线声。
犹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电梯门终于在一楼滑开。一路奔出门口,不知谁家的黑色女式脚踏车随手扔在路边,我只想对她致以最诚恳的谢意与歉意,毫不犹豫地跳上车座往公园方向骑去。
像炸弹一般的千吨冰锥相继坠落在身后,地面炸裂,巨响在耳边轰鸣。
直至拐进一条偏僻小路,恶鬼索命的冰锥才被甩在背后。但惨叫仍不时从远处传来。幸好,虽然上一个路段早已被厚厚白雪覆盖,这边区域却没有任何下雪的征兆。地面干硬,萧瑟的冷风卷起树叶,头顶阴云酝酿着不详的气息。
骑着骑着,忽然感觉后座一沉。
扭头,多时不见的灵枢正安然地侧坐在后座。黑得发亮的长发顺服地披落在肩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脚下没有停。车轮飞转。
我扭过脸,目视前方。逆着风张开嘴。
“你康复啦?”
“嗯。”
“店长跟卡伦达呢?”
“卡伦达去找莉莉迦公主。”
淡淡的回应。不知怎么的,我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玛沙那去了公园。”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上翘。
“你怎么来了?”
“我来护送你。”
后背少女说得正直又认真。
“嘿。”四肢用力在转角处甩出一记漂移。
“那你可得抓紧咯。”我说。
“嗯。”细小的声音。接着,一只温暖的手贴上我的腰侧。
糟糕,我的嘴角好像咧得更大了。
“不过……”
“嗯?”我侧耳。
“最好快一点。”
“……诶?”
“不然,就要被追上了。”
轻描淡写的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轰隆隆地奔跑声。
我扭头一看,”欸欸欸欸欸!!?——”背后什么时候跟了一群猛兽!
钢筋铁泥的城市中心,以踏平一切气势排成几纵队奔涌而来的奇珍异兽,它们的模样大多数人只能在《百科全书》之类的科普书籍中一窥究竟。我不禁浮现连篇,如果那些热衷研究史前生物的考古学家能够目睹这个场景,他们大概不会慌忙逃窜,反而跪下来流下激动的泪水吧。
灵枢轻轻扶着我的腰侧,平静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能使她动摇。我的胸腔却莫名其妙地涌出一股豪情。
我使出浑身力气狂骑,感觉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冰河世纪是吧。』
那就一次来个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