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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田 孝平,34岁,东京都人。八年前开始在一所商贸公司作保安。28岁时与相恋长达7年的女人结婚,不久便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本应享受着平凡但很安逸的生活的他,却在去年由经济危机而引发的公司裁员中失业,失去主要经济来源的家庭只能依靠着几年积攒下来的积蓄勉强度日。
孝平失业后,曾多次在社会上应聘不同的岗位,但没有一家单位愿意用一个无一技之长的中年男人。
渐渐求职变成“乞讨”,而聘用变成“收留”的日子终于触痛了孝平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于是孝平干脆把赚钱方式由地上转为地下,寻求一种和工作比起来风险更大可一旦赢了就能解决大半辈子温饱问题的方式——赌博,而且是地下的非法赌博。
虽然会冒着很大的风险,但奖金金额却是一般的赌博望尘莫及的——由当地黑帮经营的地下豪华赌场。
来到这里的大多都是为生活所迫的亡命赌徒,以生活的最后一丝希望为赌注,全部押到赌赢这极其微小的概率上。
百家乐、轮盘、德州扑克、幸运轮、花旗骰、各式各样的赌博机……
与名为“赌博”的怪兽战斗的赌徒,前方迎接他们的……
只有失败!
失败!
彻彻底底的!失败!
将这些失望的人、失意的人、失落的人、失败的人,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毫不留情地吞噬掉的、无情的野兽,正是这家赌场的真正面目。
追求着希望光明的垂青。
乞求着幸运女神的偏爱。
哀求着幸福明天的降临。
这一切!在这家赌场全部都是幻想!
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毫无悬念的幻想!
这里,就是孝平这个失败的男人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的修罗场。
而这头呲着獠牙的野兽却为一无所有的男人打开了更加黑暗的地狱之门。
高利贷——赌场内部专门提供的“特别服务”。为了吸引更多的赌徒,赌场开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如果在这里赌博的“顾客”可以当场把钱还清的话,赌场就不会再多收一分钱利息。也就是说只要这些赌徒可以当场把钱赢回来的话,只还本金即可。
徘徊在悬崖边上的人们很容易被这条件所诱惑,再一次跌入比悔恨更加深的绝望谷底。
仅仅只是一夜。
孝平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就是在走下坡路的生活轨迹,在那一夜后急转直下。
孝平不但输光了家里所有的财产,还欠下高利贷2500万日元。
当晚,他因无力还债被黑帮毒打,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等孝平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集装箱里。
腐臭的味道、冰冷的地面、潮湿的铁皮随着列车的摇晃嘎啦嘎啦地无规律震动着……
集装箱满满都是人,空洞的目光、麻木的神情、连眼泪都流干的、彻头彻尾的绝望……
孝平的妻子和刚满六岁的女儿被黑帮掳走,这也是车厢内所有人都经历着的命运,经营赌场的黑帮背地里其实在做着人口贩卖的勾当。而孝平和那些无助可怜的家伙们将被火车运到他们也不知道的地方做苦工,来偿还那些天文数字般的债务。
遥远的黑暗迎来这个一无所有就连自由也被剥夺的男人。
一切就好像做梦一般。
就这样,名为生活的现实化成永无止境的混沌深渊。
列车开到池井泽站,趁着列车停留十分钟的空隙,孝平从列车搭载的集装箱中逃了出来。
天空是一副要哭了似的灰暗,将整个天幕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黑云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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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26日 17:44)
“站住!你这混蛋!”
身后是那群笨蛋的怒吼。
哼,一群白痴!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怎么可能再被你们抓住!
你们休想夺走……老子的自由!
身体像机械一样嘎吱嘎吱地地运作着。
应该快到极限了吧……
呼呼呼急促的喘气声不断警告我身体已到临界状态的事实。
就算是这样,也要全力拼命奔跑下去。
仅仅为了想逃离……
这恶作剧般的宿命……
从集装箱顶跳下的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无暇顾及四周,拼命向视野所及的方向跑去。
那一刻起就一直这样的状态到现在吧。
那群家伙是不是还追在身后?
会不会在我的后背开枪?
这些已经不在我所能顾及到的范围之内了。
就算开枪射杀我也没关系。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现在妻子和孩子一定恨不得我死吧……
那么,就算在这里被夺走生命。
也只不过是无法回避的毁灭与叹息而已……
那,为什么脚下却还在不停地奔跑呢?
难道前方还有什么值得期待、值得追求的?
前方看不见光明……
未来看不到希望……
名为“自己的人生”所剩下的,就只有人类的本能吧。
嗯,正是因为有“想活下去”的本能,才会向着一个方向不停地逃亡……逃亡……
这个世界已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任何人再愿意依靠自己。
所谓“活下去”的愿望早就没有了。
那么,就算现在捡回一条命又能怎样?
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愚蠢的人类本性而感到悲伤……
呼吸愈加沉重,全身骨骼仿佛要散了断了似的,意识跟不上思路。
四肢丧失知觉,全身一片红热,脑袋开始融化的感觉……
就这样,一直跑,直到倒下的那一刻,作为自己生命的终点也不错……
紧接着的下一刻,最后一丝意识也崩断了。
孝平的身体化为一台严重老化却还在高速运转的机器,在轰鸣的引擎声和警报声中等待着……
等待着虚幻的生命之花完全凋零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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