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8月30日5时,晨光尚熹微,祖母若按往常,定会与夏娟一同起床准备早餐事宜,然而这日她竟赖在床上假寐。夏娟不知她作何盘算,亦未去喊她,自己独自去了前厅。
祖母旋即起身,蹑手蹑脚地向二楼夏美的房间走去。在黑暗之中,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台灯开关,并打开,坐至孙女的床沿,用苍老的手抚了抚孙女的脸,悄声喊道:“夏美——”
她们已将遮阳帽、毛巾、换洗衣物、干面包、水等准备妥当,将书包塞得鼓鼓囊囊,祖母顾虑道:“背得动吗?”夏美表示小菜一碟,并执意要带上小号:“爸爸若不记得我,这个总该记得的。”背包还缀着几个铃铛似的小挂件,稍一动作便玲玲作响,恐怕会惊动夏娟,祖母替她摘掉:“待会再挂上。”
俩人下楼到了后厅,从这里仅能看见前厅厨房的盥洗池,盥洗池中的水龙头被拧到最大,水流哗啦啦作响,却没看见夏娟的影子。俩人相视一笑,便更小心地朝后门走去,却看见后门是半掩着的,夏娟现在很可能在后院,这一点俩人都想到了。她们踌躇不定,到底是从后门走呢,还是从前门走?这时后院传来脚步声,且即将进到屋里来,祖孙俩迅速退至一楼的卧室内,待夏娟去了前厅,她们方才溜出去。
欢欢从菜丛中窜出来,夏美迅速以食指竖在嘟起的嘴上,示意它小声。到底还是惊动了夏娟,夏娟撩着衣摆急匆匆跑出来,喊道:“你们去哪儿?”俩人没做声,她便更大声地嚷:“你们去哪儿!!!”跑至她们面前,伸展开手臂阻拦。
祖母命令似的:“走开!”夏娟据理力争:“她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孙女,为什么不能带走她!”“哦?是吗?”夏娟带讥讽的口吻说,“自夏美出生以来,你有多少次来看她?你以前有当她是自己的孙女吗?你那样冷酷无情,甚至把我们一家人都当作敌人,怎么?现在突然热心起来了?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大善人吗?告诉你,我们不需要!”这恐怕是她最失态的一次。
老人听罢,脸上的皱纹剧烈颤抖起来,她努力压抑着情绪说:“夏美现在需要我,这件事我不想同你探讨,请你走开!”“不许走!”夏娟固执地阻拦在前。“我叫你走开!”祖母举起拐杖欲朝她的右肩挥下去,又怕伤到她,便放慢了动作。夏娟条件反射地以手遮挡,虽无感觉到疼痛,却着实吓了一跳,未等她反应过来,祖母又接二连三地敲打下来,虽只是小力敲打,却像驱赶牲畜一般。夏娟用手掩护的同时,不得不蹲下身去,哀号不止,俨然一个被母亲痛打的小女孩儿。夏美见状,不禁簌簌泪下,急忙掣着祖母的手。
祖母稍稍息怒,牵着孙女绕过夏娟走出栅栏。“夏美——”夏娟在身后哭喊道。夏美扭头去看了一眼,见妈妈瘫坐在地,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别去,好吗?”
夏美狠下心来,不予理会。
小镇东北角是一个T型路口,这里竖有一块去往A城的公交站牌。
天蒙蒙亮,东面山峦之间显得亮堂,旭日行将初露一角。面前的水泥路年久失修,路面布满裂痕,每五六米处便有一个大坑,裸露出黄泥。路的两旁荒草丛生,夏美穿拖鞋的脚腂被草尖扎得痒痒,她俯身下去轻挠,发觉脚腂已被晨露沾湿了。有起得早的农人从身畔走过,那人头上戴着斗笠,因而只能大概看清他面部的轮廊。
祖孙俩这样呆站了半个钟头,太阳已全然冒出,空气中的芳草气息逐渐温烫起来。祖母有些着急,挤眉弄眼地欲辨清站牌上的一行小字:“......6点钟始发......”不禁显得困惑,“这始发是从A城出发呢,还是从这里出发呀?若是从A城的话,我们不是要再等一个小时?”夏美问:“奶奶去过A城?”“去过一次的。”“A城好玩儿吗?”祖母表情严肃地说:“记住,我们这次去不是为了玩儿。”
正应了祖母说的后一种可能,一辆中型白皮面包车约在一个小时以后屁颠屁颠地驶来。这辆面包车过于老旧,白漆大量脱落,亦有条条刮痕;尾部涂满了干皱的泥巴,大抵是雨天里颠簸所致。车内空荡荡的仅司机一人。仿若一间长期未打扫的屋子,车窗没有帘子,阳光便大大咧咧洒进来,可清晰地看见空气中飘荡着灰尘。她们在倒数第二排向阳的座位坐下,祖母考虑周到。——待车子调头后,这里便是背阳了。
祖母嘟囔着说:“没什么人来小镇光顾啊,这里有这么差劲吗?”夏美显得不悦:“奶奶有这么觉得?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祖母犹自自言自语地说:“不来也罢,免得把城里的坏风气都带到这里来。”
车子驶到前方一宽敞的地方,便缓缓调头,夏美所坐的位置随即暗下来,她摘下针织帽,垫在窗沿,并把手肘放在上面以托住面颊。祖母问她:“困了?”夏美点点头:“有点儿累。”
因路面极不平整,车子颠簸得厉害,虽有手臂和帽子充当缓冲,仍震得夏美不能合眼。她恍恍惚惚地瞅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亦从窗玻璃上看见自己憔悴而苍白的脸。忽地发现玻璃上倒影着的后面的座位好像有一个人!她旋即跪在座椅上,脑袋朝后面探过去,发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衣着时髦的女孩。
女孩着白色T恤,T恤上画有卡通人物;头戴黑色的鸭舌帽,刘海儿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只黑溜溜的眼睛,像猫一样可爱。女孩冲夏美露出甜美的微笑,竖食指在唇边,示意夏美别出声。在捉迷藏么?夏美疑问,她顺从女孩的意思,装作自然地坐回原位。祖母问:“看什么呢?”她说:“没什么。”
车子仿若摇篮一般晃了半个小时,祖母竟睡着了。夏美又悄悄跪上座椅,同身后的女孩攀谈起来:“你从A城来的?”女孩点点头说:“嗯,从小在A城长大,我叫小倩,你呢?”“夏美,”夏美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免费乘车?”小倩故作惊诧:“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呀!哎呀,乡下人不可小觑呀!”夏美将她的挖苦当作赞美,忘乎所以地笑道:“也不是啦……”
小倩愣神地看了她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喟叹:“身处传奇当中的人,自己往往浑然不知!”夏美表示不解:“诶?——”“夏美这个名字挺贴切的,像阳光一样美丽的女孩。对了,你们这次去A城是做什么?呃,也许我问得太直接了。”“去找爸爸。”“这么巧......”小倩目光中掠过一丝惊喜,旋即消失不见。夏美便问:“什么意思?”“啊哦......我是说,你们打算从哪里找。也许我可以做你们的导游哦。”“好啊......”
夏美忽地感到不对劲,正欲问出,小倩指着窗外喊:“快看快看。”
此时正经某个大湖,湖面波光粼粼,偶有翠鸟像箭一般掠过,只激起一点水花,口中旋即衔着一只小鱼。她们远望见一只小舟孑然停留在大湖中央,似有一位老者坐在舟中垂钓,神态怡然自得。
“不虚此行啊!”小倩兀自感叹地说,“你知道么,在城里几乎看不到这样的风景,你抬头仰望天空,见那天空难得蔚蓝一次,却被高楼挤得支离破碎。所谓的城市化,就是不断远离自然,人们都忘却了自己的根本所需。可我们都是由细胞构成的生物啊,为什么非得强迫自己去和那些硬梆梆、冷冰冰的建筑物和机械融洽相处。这是事实的悖论!”夏美见她神情忧虑,便安慰她:“觉得不开心的话,就来我们小镇里吧。”
小倩将鸭舌帽压低了一点,以遮住某种表情:“至少,我现在还很开心,因为……你的头很好看……”夏美见她双肩剧烈地颤动着,分明是在笑。“诶——”夏美手忙脚乱地裹上针织帽,将头遮住。小倩毫无诚意的称赞道:“这样挺好看!”“你指什么,帽子还是我的头?”“……不知道。”
夏美遂埋怨她:“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差些儿哭出来。小倩却犹自哧哧地笑个不休,大抵惊动了前面的司机,司机朝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她便最大限度地压低身子,用表情示意夏美转过身去。夏美极不情愿地冲她吐了吐舌头。
上了六车道柏油公路,车子不再颠簸。陆续有豪华轿车超车而过,在车流之中,此辆面包车尤显得突兀,像一位头一回上城里来的乡巴佬。因停止了摇晃,祖母便睡得更酣,竟有节奏地打起呼噜来。
小倩感叹道:“真幸福啊!”希望得到夏美的共鸣,夏美却全神专注于窗外的新奇事物,嘴里不时问着:“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对于她们二人而言,自己司空见惯的,恰恰就是对方稀奇不已的。
周遭的高大建筑物愈来愈多,路上出现大块大块的阴影,正如小倩所言,这里几乎见不到完整的天空。
车子驶过繁华的中央广场,此处人流熙熙攘攘,少男少女们个个穿着时髦,尤其女孩子们的裙子,简直短到图穷匕见的地步。在广场的一侧,竖立有一个宽约5米、高约4米的巨大屏幕,夏美的眼睛为之一亮。小倩介绍说:“那算是一个电视屏幕吧,当然,我说的是以前。大概就是半年前的样子,这屏幕刚刚建造完毕,起初会播放一些好看的好莱坞大片,引来了许多的观光客,我那时就几乎每晚都来,虽然都是一些看过的电影,但是站在人群当中同大家一起看,又是另一种感受,有趣得很。后来呢,他们逐渐在电影当中插播广告,好像是为了方便那些在看电影时想撒尿又不愿错过精彩片段的人。这种理由很牵强!至于现在,索性是在广告当中插播电影,恐怕没有人会为了看完一部电影,在这里待上整整6个小时吧。大家似乎回到了最初没有大荧屏的日子,夜晚出来广场散步,暂时忘掉白日里的喧嚣和忙碌,纯粹是为了放松心情而已。然而就连这种地方也被强行带入大量的商业广告,他们似乎非要把人折腾得发疯不可!”
夏美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家在哪里?”小倩笑着敷衍她:“某个地方喽。我嘛,对这个城市再熟悉不过了,哪里都可以当作家的。”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车子一下钻入拱形的隧道,倏然沉寂下来。周遭阴暗又逼仄,一道道橙色的微光照进车窗里来,忽明忽暗,如同前往诡谲的地狱一般。夏美抱膝而坐,惊惶地颤抖不休,大抵以为看到了死亡前的光景。
小倩把手轻轻摁在她肩上,不无巧妙地安慰:“真是难得的安静呢,我猜偌大的城市里,也就唯独这个隧道能让人稍微喘口气。我每次经过这里,都隐约有一种归宿感,心情也舒畅,但是这里不能逗留,这着实遗憾得很!老实说,我所讨厌的这个城市里,还是有许多东西值得珍惜的,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你爸爸会来到城里。”夏美听得一知半解,犹自惶恐不安,她便站上自己的座位,将上半身探到前面去,凑近夏美的耳朵奚落道:“喂,吓坏的小女孩!?”
少顷出了隧道,周遭又回复光亮,夏美忙不迭探出窗外向后看,发现方才穿过的竟是一座小山!她暗自惊奇。小倩笑吟吟地说:“奇怪吧!这么多建筑物当中居然还留着一座小山。城里人对大自然还是有向往的,留着这座山,就好比留着内心的最后一道‘底线’。”夏美说:“你说话的口气才真奇怪呢,好像自己置身事外一样,你不也是城里人吗?”
小倩颇晦涩作出辩解:“嗯,确切点说,其实这里没有一个城里人。虽说许多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踏出过城里一步,但他们的本性里是渴望走出去的。一个人的肉体沉迷于物质享受,并不代表他的灵魂不渴望回归自然。所谓的‘城里人’,它的真正意义是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它的存在方式,是把自己身体的各部分机能全部用机器代劳。所以我说,其实这里没有城里人,有的,只是一群迷失方向的自然人。”夏美露出别扭的表情:“诶——”
车子上了大桥,见两旁由数根粗大的锁链吊起,仿若两把颠倒的巨大扇子,夏美联想到家乡的檀木桥,不禁喟叹起来:“这锁链是怎样做成的,好大呀!”小倩漫不经心地说:“装饰物而已!”夏美俯瞰桥下的江水汹涌,近处的三俩艘货船竟把沙子装得满满当当,水几近要漫进船里来,她兀自担心:“不怕沉船吗?”小倩仍以调侃的口吻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拼了命地谋生’。”转而又对江水发表议论,“这里就是长江了,看不出来吧?很久以前就流行这样一段对话,黄河问候长江:‘长江,长江,我是黄河!’长江应道:‘黄河,黄河,我也是黄河!’”说到这儿,她差点儿笑出泪来。夏美听得云里雾里,问:“你指什么?”“没什么,只是一番抱怨的话。我这人就是这样,抱怨特多。”“小倩说话的样子很像个大人呢!”“有吗?”“嗯......对了,正应了那句......身处传奇当中的人,自己往往......”俩人异口同声地说:“浑然不知!”旋即她们一并纵笑起来。
行将抵达车站,小倩问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夏美说:“对我来说,爸爸是个音乐家。因为爸爸是在我五岁那年离开的,那以前的记忆都忘得差不多了。”小倩不怀好意地抚了抚她的帽子:“真可怜呢!”她撅起嘴,眼睛悻悻地盯着小倩的手。小倩犹自说道:“我爸爸以前也做和音乐有关的工作,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从未见他碰过乐器,兴许是在撒谎吧。对于许多人来说,音乐不是用来陶冶情操、感受生活的,而是用于满足虚荣心的炫耀工具,从这点来讲,我还是挺羡慕你爸爸的。”又在夏美头上轻拍了两下,“那么,你们原本打算从哪里开始找呢?”夏美用指轻轻撩拨背包上的铃铛挂件,发出铃铃悦耳的声音:“诺,你晓得这个哪里有的买不?”
车子进站后连饶了几个圈,夏美有些不辨东西,待车子停稳了,她摇醒了祖母。祖母睡眼惺忪地问:“......到了吗?”与此同时,前面有车门打开的声音。夏美回头去看,竟不见了小倩。祖母睥睨了她一眼:“怎么了?”“刚刚小倩就坐在这里,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见祖母一脸不解,她比划起手势,“就是这么高的一个女孩儿,戴鸭舌帽,长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祖母责备她:“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城里坏人多。”“小倩她不是坏人!”“丫头还挺固执!念在你生病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空气中似漂浮着细小的腥红炭粒,一旦钻入呼吸道内,便隐约有一点灼痛感;较远一点儿的画面,望过去竟像是被开水熏蒸着一样。城市里的夏天要比想象中的糟糕。
祖孙俩在站外找到一家冷饮店,祖母问:“要什么口味?自己选一个。”这里的饮料种类比小镇的要丰富,尤其那些冰棍的包装外壳尤其艳丽,人物图案居多,大抵是电影明星之类的。夏美拿起一根冰棒贴在脸上,并建议祖母也试试。
祖母大抵觉得在城里老人被搀扶着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便同夏美拉开了一段距离,自顾自走在前面。她果然考虑周到,背掮巨大背囊和小号的夏美独自成为路人的关注焦点,他们间或投来的惊奇目光,夏美是不以为意的,她只时不时地恳求祖母:“奶奶您走慢点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祖母一言不发,铆足了劲逃命一般,口中吭哧吭哧喘个不休。
途径几家琳琅满目的商店,夏美忍不住驻足观看,因祖母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她只好又快步追上去:“奶奶,您走慢点儿啊!”
有一家服装店的门面上方高悬了一张巨大海报,海报上是一个头戴圆边遮阳帽、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海边踢水,这情形多少有点儿似曾相识。夏美又看见店内摆着许多姿势各异的塑料模特,简直以假乱真。她双手扒在玻璃上看得入迷。
祖母许久未听到身后铃铛挂件的响声,便停下来等候,她转身望见夏美正把自己脸紧紧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大抵以为那玻璃很干净呢,她不禁长叹一口气。
正午,城市街道的温度极高,阳光火辣辣如针锥一般,夏美虽不致于汗流浃背,但也开始感到不适。祖母活学活用,像镇里的金毛大狗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以将体内热量散发出去。
街道上不单单是女人支着遮阳伞,还有西装革履的男人,莫非这些男人亦怕被晒黑?正当夏美这样地惊奇地看着他们,他们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夏美。——这个世界简直乱了套!
每每经过街旁的商店门口,都能感到清凉的冷风吹出来,夏美心中疑惑,莫非这些都是卖冰棍的不成?少数人大抵不得已才暴露在外面,都挤眉弄眼地摆着苦瓜脸,恨不得立马钻进这些“大冰箱”里去。
马路上喧嚣聒噪,车辆扬尘而过,那水泥路面上竟清晰地留下一层黑色的橡胶辙印。路两旁的树仿若一个个站姿端正的军人,然而蒙上一层灰尘,又像是一根根倒插着的扫把,不单如此,似乎还缺点儿什么让它们显得无生机,应是蝉鸣吧。
走至步行街,地面铺满光滑的大理石,干净得可以当镜子,在这里若能捉住哪怕是宠物身上的虱子之类的小昆虫,都堪称奇迹!夏美这样认为。恰在此时,一位中年妇女牵着一只金毛蜷曲的泰迪狗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妇人戴着的巨大黑色护眼镜几乎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能明显察觉到她眼中逼人的傲慢;泰迪狗头戴着与主人相似的遮阳帽,踏着小碎步,倒也有几分贵人气质。夏美蹲下身,试着挑逗那狗,不想它突然吠叫起来,着实吓了她一跳。女主人非但不责怪狗狗,嘴角反倒咧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犹自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烈日当空,夏美后背的皮肤倏然燥痒起来,她听到祖母在前面喊:“闺女,愣什么呢?”便立马追上去。
此处是步行街的十字路口,正中央位置的大理石镶嵌一个巨大金属圆盘,圆盘内是用金属熔铸成的一家三口的塑像,同正常人一般大小:爸爸、妈妈在两旁牵着女儿的手,女儿看上去约莫四岁的样子,他们笑靥粲然。这场景是夏美所渴盼的,她呆看了一会儿,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到三俩个行人而已,且个个形容萎蔫,她想道:这里不该这么冷清的。
祖母在屋檐下找到一处石凳坐下,并招呼夏美也过去。
夏美从背囊里取出干面包及水,祖孙俩互相喂食起来。旁人见了皆唏嘘不已。祖母不无诙谐地说道:“他们当咱俩是乞丐呢!”夏美则恶作剧一般张大嘴巴,将已嚼烂的面包现给祖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