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他的人散去,维罗妮卡才发现被欺凌者正是那天结识的少年,她有些尴尬地打着招呼。
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少年外露的肌肤遍布淤青,额角裂口渗着殷红的血,右侧脸颊略微发肿,膝盖也戗掉一大块皮肤。
他还在惊讶呢,为何那群人忽然全部散去,头儿还倒地不起。
“你是……”
高个子的霸凌者指着萝妮,不知惊恐还是愤怒,语无伦次。
“我什么?”
萝妮走去,抬起一只脚踏在他的胸口,抱着胳膊忿忿地说到。
身下人想站起,胸口却有千钧重,拼命挣扎也不能移动分毫,他不明白,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女孩怎会有这么大力气,还有那干净的面孔与整洁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像镇上的人。
旅行者?随父母而来?脑子坏了吗,带孩子来这样的穷山恶水。
此时萝妮却想着,虽然下手稍微重了点,但最好能让他长长教训。
礼义廉耻从何而来。
守规矩的人有两种。
在他们之中,有的人被教导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如此就能笃信一生,另一些人受教化后依然会犯错,但犯了错,得到了教训,知过能改才踏上正途。
但显然,这些孩子是没人教的,今日不吃点亏将来只会变成更恶劣的混球。
“再做这种事,就把你的胳膊拧下来,明白吗?”
萝妮不知怎样才算凶恶,她尽量摆出粗暴的表情,但眉毛拧的太厉害,反而有些滑稽。
不过在被威胁者眼里可瞧不出一点乐子,他惊恐万状,拼命地点着头。
比起前世,萝妮自信了许多。
曾经是半个neet的她没什么机会摆出强硬态度,原本就是草食系,在温和的宅居生态中愈发温驯,因此懦弱的个性也渐渐形成。
但如今不同,对外貌自信,言行举止也会信心十足,人们常说“相由心生”,但相对的,“心”亦可由“相”而生。
“……”
萝妮威胁够了,默默抬起了腿,那家伙也落魄地迅速离开这里。
她微笑着,却忘了一笑就会露出利齿。
“怎样,傻小子,不说句感谢的话吗?”
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这亮相正合她的心意,应该给对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非常感谢您……”
少年一瘸一拐地爬起,余光还在向上瞥,他正纳着闷,自己何曾识得这样衣着光鲜的女孩。
那举动被萝妮瞧在眼里,她明白了,少年根本没认出自己。
那是当然,初次见面时萝妮的大花脸比鬼还吓人,对方没当场昏过去就算好的。
“是我,我啊。”
她指着自己的脸。
“……”
“原来是……您…?”
少年愣了少顷,随声附和,还没认出就先答应了,大概出于礼节——万一对方是曾见过的人,但自己忘记了呢,又不能直说记不得,只好先做出这种表现。
但他的演技太拙劣,被萝妮猜透。
她左右瞧了瞧,确认周围没人后——
“看这个。”
她的头顶“啵”地长出了双角。
并非夸张的拟声词,而是长出来时真的会发出“啵”的声音,像打开了红酒瓶的软木塞。
“这下明白了吗。”
“你是、是……”
“没错。”
“是那天遇见的怪物?!”
“什么!”
萝妮觉得她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明明用心打扮了,还有人说自己是怪物。
“呃——”
随后,少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更多是因为瞧出了萝妮拉下的面孔。
“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称呼…”
的确,自己好像还没告诉他名字,这种状况下只有“怪物”最合适。
萝妮想着,或许不是自己魅力不足,因此不悦的心情消解大半。
“我的名字是维罗妮卡,你叫我萝妮就好。”
母亲至今也没告诉她自己的姓氏,姓氏继承自父亲,妈妈还不想让萝妮知道自己生父是谁。
看来那大概是个显赫且稀有的姓氏,或许显赫到世上独此一家,听到就能知晓身份的程度,但应该是近年来新崛起的大姓,否则他也不会被母亲说当年是“默默无闻的穷小子”。
搞不好还是个名门之后,萝妮偶尔有这种想法。
“我叫伊诺克,伊诺克·菲尔德,我母亲是虔诚的教徒,所以给我起了这名字。”
出于礼貌,少年也马上做了自我介绍。
“有信仰是件好事,在这个教育匮乏的年代。”
在律法无法奏效的边城,有信仰的人或许更值得信任,因为他们相信做错事后会受到神的惩罚,时刻惶恐着为来世打算,在他们心中教条代替了原则,但总比没原则要强得多。
“我已经知道了您的名字,可您到底是……”
还没法理解自己看见的东西呢,这也不奇怪。
“就告诉你吧,告诉你也无妨,但记得不要和别人说,否则我是没什么,你就要遭殃了。”
萝妮考量着。
迟疑片刻,决定不做隐瞒。
“我是‘龙’,风之龙属的龙族,就住在雪山之巅。”
她伸手指向天际。
伊诺克曾听别人说起,镇子不远的高山住着一窝龙族,偶尔幸运时也能瞧见黑漆漆的点从天际划过,消失在山顶的洞穴,原来那就是——
是眼前这人?
他在这儿出生,在这里长大,自幼镇子就是萧条一片,没有外来的客商,旅人都少见,同龄人少之又少,伊诺克还从未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孩。
平易近人、活泼,笑起来毫无顾忌,一举一动却帅气十足。
很难将她与强大凶恶的巨龙联系到一起,但那一日也的确瞧见了对方非人的身姿。
客观地说,萝妮诚然有几分姿色,但还算不得绝代佳人,只是在这个落魄的镇上的确是一等的美少女罢了。
“今天我帮了你的忙,能算是你的朋友吗?”
“当、当然。”
“……”
“那今后可能会经常找你玩。”
“嗯。”
“……”
萝妮瞧着他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外表稚嫩,但两世加起来接近三十年阅历的她瞧出了对方心中所想之事。
她可没打算应付少年懵懂的恋心,要不及时制止今后就麻烦了。
萝妮不觉得世上有一见钟情,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早说清楚,否则就是对伊诺克的伤害。
“咳嗯。”
她的右手蜷成筒状,置于嘴边,清了清嗓子。
“少年,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我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她眯着眼。
“毕竟,我可曾经是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