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脑子正在高速运行,一时转不过弯。
眼前的女孩说自己是男人,那是怎么回事?就算他受的教育有限也清楚男女之差,男性会长出细腻的肌肤、婀娜的身段与柔顺的头发吗?
莫、莫非……
只是长得像女性,其实真的是个男生?
这么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向对方的胯′下飘去。
听人说过,教堂的唱诗班每年都会招募穷苦男孩作为阉伶,那些可怜人为了能填饱肚子只好残害身体换求生存,难道萝妮也是那样。
“你在看哪儿呢?”
“不、什么都没有。”
伊诺克慌忙移开视线。
“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你真不擅长保守秘密,那双眼睛已经把你出卖了。”
萝妮哂笑着。
“我的身体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只是曾经身为男性罢了,明白了吗。”
——而且近些年愈发觉得女孩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好,打扮自己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享受,或许是把自己当做“女儿”或换装人偶看待,照起镜子就没完没了,一边在心底发出愉悦的赞叹一边沉醉其中。
伊诺克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不明白。”
他当然不明白,少年的阅历还足以让他理解这种事。
“不明白就算了,总之,时时刻刻记住它,别当耳旁风了。”
大概这样就能断绝对方的念想,萝妮这么想到。
“之前给你的肉吃掉了吗。”
“吃了小半,剩下的晒成了干。”
对于习惯饥饿的他们来说一条羊腿能慢慢地啃上两周,甚至骨头都能吮上半个月,彻底榨干其中的最后一丝养分。
“两个人,三天还吃不掉一条腿吗?”
“不。”
少年双手背过去。
“吃完了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所以——”
所以就剩下了。
这对人身状态下一顿也要吞掉十几磅生肉的萝妮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人类真厉害啊……
此生第一次,她由衷地佩服起这个种族。
“没必要节衣缩食,陪我玩的话想吃肉要多少有多少。”
实际上,伊诺克还没接受眼前的女孩是条巨龙的事实,他仍然以为对方是某种长着角和尾巴的魔物,若非恶魔就是牛头人,但即便如此一般人也该吓得撒腿就跑,哪还敢多说一句话。
但伊诺克并不畏惧,初见时的确怕到六神无主,但正是这个人在他快饿昏时给了自己一口饭吃,刚刚也是她赶跑了欺凌自己的恶党,会做这种事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坏人。
常听人说魔物都是残暴嗜血的怪物,但他的经历却恰恰相反,比起大人的告诫,伊诺克更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
而且,对方刚刚开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只要陪她玩,就能得到食物,世上怎会有这样轻松的工作,真不是自己听错了吗。
“玩是指——”
“我想知道人类都在做些什么,你们平时怎样生活,怎样娱乐,知识的水平和教育状况,还有平日要经历的一切一切都想知道。”
萝妮的野心很大,但在那之前需要先了解人世的风土人情。
“你说什么都想知道,可我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啊。”
伊诺克很快代入了角色,他不觉得眼前这个女孩会撒谎,毕竟已经分过自己一次食物了。
“我想想。”
萝妮抱着胳膊低下头。
“嗯……”
食指点着上臂。
“就先去你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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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就是我的家。”
伊诺克有点难为情,这个土坯搭建,四下漏风的贫民窟怎么看都和那个衣着光鲜的小姑娘不搭。
“喔。”
萝妮倒是一点都不介意,钻进院子,东瞧一眼西摸一把,对什么都很好奇。
看够了,她扭头坏笑着说到:
“还说家里穷呢,不是有个小院子嘛。”
“不是那样的,这是父亲在世时留下的,在镇子还没没落时靠二十年积蓄买下的房产。”
这么看伊诺克的父亲一定是个勤劳的人,在这个时代也算小有成就。
这家庭应当是没落的自由佃农,而非农奴——镇子周边的庄园里的确农奴更多,但小镇还是自由市民占多数,虽然在这个重度旱灾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有人在吗?”
没等主人为她引路,萝妮“砰”地一把推开房子大门,檐上黄泥都被震下几块。
“等一下,屋里还……”
没等少年说完屋子里有什么,萝妮迎面撞上个妇人,她的力度之大普通农妇怎么受得了,当即惊呼一声向后栽过去,萝妮手疾眼快地扶住她。
“啊、欸…您是?”
惊讶之余,农妇更多的是纳闷。
怎么会有年轻女孩跑到自己家来,而且脸蛋白白净净一点都不像本地人,衣服似乎也是有钱人的模样——上面可一个补丁都没有。
尽管那些叮叮当当的金属饰物有点莫名其妙。
“您好啊。”
她一边自来熟地对农妇自我介绍,一边打量着眼前人。
“我的名字是维罗妮卡,您叫我萝妮就行了。”
她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或许比那更小一些,只是饱经风霜才显得年老,头巾挽起长发,围裙已掉了色破旧不堪,显出蓖麻原本鹅黄的质感,但被洗的非常干净;左脚的脚掌外侧着地,透过布鞋能看出脚趾的畸形,应该是疾病或外伤所致,毕竟屋子的墙角处有根拐杖,看样子使用尚未超过十年。
“喂,这就是你母亲吧。”
萝妮回头望向少年。
“啊…嗯,是的。”
伊诺克还准备为她介绍呢,没想到她先对家人问起了好。
“伊诺克,这个小姑娘是……?”
“她……”
少年的嘴张开了,却吐不出一个字,似缺氧的鱼一般。
编不出像样的理由,但更多的是不想对母亲撒谎。
“我是跟父亲旅行到这儿的,要在镇上停留一段时间,就雇了这位小哥做向导。”
还是萝妮及时打圆场。
“而且我会付钱的。”
与此同时,萝妮观察着这个破败的家。
虽然破败,却无脏乱之感,但角落的霉渍、脱落的墙皮、多年积聚的油污无论如何都擦不掉就是了,除此之外,屋里唯一的一套桌椅也颇有年头,桐油脱落,其下的木纹历历可见,稍微推一把就会发出吱嘎的响动,似乎再用力点就要散架,堂屋两张灰底泛黄的门帘后是两个房间,一个是母亲的,另一个显然属于伊诺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