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正是赌场。
萝妮一路打听,带着少年抵达镇上最糟糕的鱼龙混杂之地——一家私人经营的赌馆。
“等等、”
伊诺克觉得这样不太好。
“等一下,萝妮,你真要进去吗?”
“当然,除开这儿别的地方也去不了。”
没错,镇上其它赌坊都有入场年龄的限制,只有这一家的老板利欲熏心,只要给钱谁都可以。
不顾伊诺克的阻拦,她拉着少年的胳膊闯进去。
那扇门的里与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尽管门外已聚集一干衣着破烂两眼放光的赌徒,与风光明丽的夏日午后极不搭调,萝妮有屋内或许更不堪入目的预感,但实际见到的比想象中还糟糕百倍。
仰面大笑的仿佛赢下了全世界,抱头痛哭者如丧考妣,内部没有窗户,狭小的空间被利用到极限,人挨着人,摩肩接踵,吆喝声、筹码撞击声响成一片,大多是底层的车夫、商贩、游手好闲之徒,在昏黄的灯光下粗野暴躁地推搡着下注,棱角分明的面孔被烛火勾勒着,鬓角坚硬的胡茬半月未剪,身上腻的发亮,似刚从油磨坊里钻出来,愈穷愈想天降横财,愈想则陷的愈深。
身处其中耳膜如遭重创,近在咫尺的两人不扯开嗓子喊话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些什么。
现在伊诺克正想着之前少女交待自己的事。
“我去设法制造混乱,你趁乱能拿多少钱就拿多少钱”——萝妮这么嘱咐。
而少年认为不是自己的钱不能乱拿,却被对方说成是榆木脑袋。
“那些人已经无可救药了,拿走他们的钱或许能帮他们更快醒悟哦。”——萝妮又这么对他解释。
但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偷盗,伊诺克坚持自己的想法。
“……”
沉默后,是萝妮长达半个小时的努力,尝试说服这块不开窍的木头,但种种解数都以失败告终。
那是偷盗,是事实,怎样华丽的言辞在伊诺克眼里只会欲盖弥彰。
“那就算了,你跟来看着就好,我自己动手。”
萝妮终于做了退让,还一直说伊诺克“蠢死了”之类的话,并赏了他好几个暴栗。
他本来也劝萝妮别那么做,但自己哪拦得住她,又担心对方的安危就只好跟来了,萝妮与他最终商定的结果是:少年要帮她一个“小忙”,剩下的全都由萝妮自己来做。
而现在,伊诺克算见识了他短暂一生中目睹过最混乱、最肮脏的所在,仅是站在这里就有股浓到呛鼻子的罪恶感漫上心头。
“你…你不害怕吗?”
他如是问到,因为他已经开始害怕了。
“不怕,但如果我是你,或许会害怕吧。”
她这么说着,稍微往少年那边凑了凑。
“别担心,我在这儿呢,谁能把你怎么样。”
是的,萝妮是龙族,以她的强大或许没必要畏惧什么。
“过来。”
她拽着伊诺克的手腕跑到赌坊中间稍宽敞的地方,这儿的嘈杂并不严重,只要大声点说话就听得清。
“你知道吗,赌博是不可能有赢家的。”
萝妮对他这么说到。
凡是赌博,期望值均为“零”,这还是需要在参与的游戏次数足够多,且游戏绝对公平的状况下;也就是说,哪怕最公平的博彩游戏参与的次数多了后也根本是白费精力,不赚不赔。
然而赌坊怎么可能永远保持公平呢。
这么一来,对不出千的老实人而言期望值便降为“负数”了,出千者虽能赚得盆满钵满,但常在河边走总有失误的时候,届时可就不是赔点钱就能了事,因此手指残缺者、腰杆不直者、一瘸一拐者在这儿比比皆是,即便吃够了苦头他们也依然不愿回头。
因为付出的太多,已无法回头了,还不如沉浸在美梦中更舒坦些。
“你看,这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萝妮问伊诺克。
共同之处……
少年仔细观察着人群,个个脸上都是疯癫的模样,一副不输个底朝天誓不罢休的劲头,这能算共同点吗。
不,仔细瞧瞧的话……的确还有其它。
譬如,每个赌徒都会偶尔露出转瞬即逝的、极为虔诚的表情,手持代表信仰的物件,或沉默祷告,或死死攥在胸前。
“看到了吧,赌博可是概率的游戏,而概率这种事,只能向神明求助了不是吗。”
萝妮笑着说到。
“这些家伙或多或少都会给自己穿戴上迷信的玩意儿,兔子的左后脚、浸了圣水的十字架,但也有些人无需这些表情却仍自信十足。”
她指向右方的一桌。
“那边那个红色卷发的痞子,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衣服,但你不觉得夏天还穿粗布宽袖的长褂有点热吗。”
“难道…是有其它用途。”
“没错~”
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伊诺克紧随其后。
“大多是为隐匿些作弊的道具。”
萝妮小声说到,站在人群的后排观摩。
里面在玩骰子游戏,一局四人,两枚骰子同时掷出,记录二者相加的点数,继续掷,继续记录,直至点数之和为二十四为止,当然,也可以选择在达到二十四前停下,记下当前数字与二十四之差,但若点数超过二十四,立即判定为输家,玩家轮流掷骰,每人可以一直抛下去,最终若有恰巧二十四点的人即为赢家,若无二十四,那么现有点数与二十四之差最小者为赢家,若点数之差相同,那么抛掷次数最少者为赢家。
当然,如果都相同,赢下的钱二者平分,最初抽签坐庄,之后上一局的赢家坐庄。
萝妮和伊诺克站着看了很久,之后,她问到:
“那个红毛到现在为止有坐庄多少次?”
“十二次了。”
伊诺克在默默数着。
“十二次,但从刚刚到现在,赌局只有十八次而已。”
萝妮托着下巴。
“里面肯定有问题。”
正当此时,四位玩家中一人忿忿起身,穿上外套挤开人群摔门而去,果然是输得太多,越想越生气干脆一走了之。
“空出一人,谁来?”
众人面面相觑。
红发小子今天运气太冲了,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
“我来。”
萝妮分开围观的人群,一只脚踩着椅子,胳膊搭在膝盖上坏笑。
“怎样,要和咱玩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