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敢胡来,我就拧掉你的头。”
话虽这样说,这两天却是萝妮在照顾少年。
她破天荒地开始洗衣收拾屋子,饮食也由她准备——虽然都是餐馆里买来的就是了。
而少年近日却有些闷闷不乐,但也没到郁郁寡欢的地步,只是从未距梦想如此之近,想为自己努力一把,最终却彻头彻尾地惨败,受这一打击的影响至今也没能消散。
不过他清楚,自己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就没什么好后悔,所以他只是感到缺憾,并不沮丧。
而现在萝妮正端着从附近餐厅里买来的炖菜走进少年的卧室。
说是炖菜,其实叫菜粥更合适。
基本上就是用洋葱、芜菁、欧芹、少许荨麻和一大把小麦粉熬成的糊状物,一般人家的普通饮食,人们认为很多绿色植物对身体不好,因此都要用水煮个通透,几乎炖烂了才能下口。
因为伊诺克刚刚受了伤可能胃口不佳不近荤腥,所以萝妮没有往里加肉类——牛是耕田的劳力,没法随便搞到牛肉,这儿的人又不会煽猪,肉腥臭的不行。
眼前这一碗素粥在她眼里则是完全不是下咽的东西,肉食种的龙吃太多草本植物会拉肚子,木本植物的果实倒是能吃一些,但也不能一口气吃太多。
这个年代胡萝卜是紫的,瓜类也皮多瓤少,贵族老爷们吃橘子都要煮上一煮,真可谓美食的末路。
坐在少年的床边,用勺子舀起一点在她看来难以下咽的粥。
“张嘴。”
萝妮将勺子送到他的嘴边。
少年的上下唇却死死闭合。
“快点,啊~~~”
“等一下……啊唔”
伊诺克开口,原本是想说“自己能吃,没必要喂到嘴边”,可他一张嘴就被塞了一嘴巴食物。
“好烫!”
嘶哈嘶哈地喘着粗气,滚烫的热粥在口腔里打滚,舌头搅了半天才敢吞下。
萝妮没有看护的天分,却总想以年长者的身份照顾他人。
“啊、抱歉……”
萝妮这才意识到那是刚从店里买来的炖菜,因为她徒手拿着陶钵也没觉得有多热,就下意识地推己及人,以为在少年那儿也不烫了。
“看吧,还是让我——”
“不行。”
伊诺克伸手要去够,萝妮将陶钵举到一旁。
“你给我老实躺下。”
明明也没受多大的伤,脚腕只有一道半指节宽的伤,腹部创口也只停留在肌肉层罢了,萝妮却像照料垂死的伤患一样对待自己。
一指头把伊诺克戳倒,又舀起一勺食物。
这回仔细地吹了吹,还在空气中晾了半晌才送到他嘴边。
“啊~~~”
“啊。”
因为炖的很烂,几乎无需咀嚼就能咽下。
“味道怎么样?”
“就是一般炖菜的味道。”
话说回来,为什么问的像这菜是你做的似的,伊诺克心想。
“少年,你现在…”
萝妮似笑非笑。
“就像……”
总觉得她有些不正常。
“小宝宝似的。”
不,完全不像吧,明明是你不让我起身还硬要给我喂饭。
伊诺克这样想到,但说出来也无济于事,还是算了吧。
于是他认命似的点了点头。
“而我是妈妈的角色。”
这又从何说起,萝妮为什么突然开始谈这个。
不管伊诺克略显惊讶的神情,她再次舀起一勺食物。
“来,妈妈喂你。”
“……”
这回少年无论如何都不开口了,甚至怀疑萝妮的脑子是不是哪个部分出了问题。
望向她时,那平静中隐藏的一丝病态——不正常的微笑,眯起的双眸与僵硬上翘的嘴角甚至令伊诺克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怎么了。”
萝妮一边问询,一边靠得更近。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妈妈说喔?”
甚至缓缓抚起少年的头发。
“萝妮、你……”
伊诺克下意识地向远离萝妮的方向蹭了蹭。
“没被怎么样吧,有遇到什么刺激性太强的事吗?”
“当然没有,怎么这样说?”
“那、那你……”
少年觉得,眼前的怪状况甚至比赛场上千钧一发的时刻更为可怖。
这会儿萝妮又忽然像从醉态中惊醒般,眼睛睁大少许,嘴唇微张,肩膀亦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只是个玩笑而已。”
她哂笑着说到,现在神色似乎恢复正常了。
“干嘛那么认真。”
前后态度转变太大,令伊诺克无所适从,萝妮将手中的粥放到床侧柜子上。
“你要是想自己吃,就等稍微凉一点再说吧。”
她站起身,走到伊诺克房间的窗边,早晨与正午交接时阳光会直射入这个房间,她将窗帘拉上少许。
“萝妮。”
“嗯?”
现在她似乎恢复神志,终于能进行正常的对话了。
“虽然是你叫我去参加的竞赛,但我输掉后你好像并不失落。”
“正是如此。”
“难道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输吗?”
“没有百分百的肯定,但很大概率最终赢不了。”
“那为什么还要我做?”
“当然——是有其它计划,去参加比赛然后输掉或许也是其中一环,但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让你积攒实战经验罢了。”
“安心吧。”
萝妮回头,莞尔一笑。
“我一定能让你成为骑士,在此之前,就先把自己的伤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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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少年的房间,萝妮立即靠着墙根按住胸口,被压抑着的呼吸与剧烈心跳也终于得到释放。
糟糕,一不小心就顺着本性做了。
此前曾提过,龙族一旦性成熟就会整天忙着繁育后代,其生理特性自然也与低下的繁衍力相配套。
经期前一段时间孕激素与雌激素开始大量分泌——与人类不同,激素水平会一直持续到生蛋后才开始缓缓降低,换句话说,直至生出未受′精卵前一个小时卵子上都不会覆盖钙质壳,同时也具备可以接受“生命种子”的能力,
在此期间个性变得更温驯,而且会产生强烈的母性本能。
简单地说,就是想孵蛋。
之后蛋如果没有受′精甚至会一直孵未受精卵来缓解那浓烈的、执念般的、想做母亲的心情。
每月嚼的鼠尾草正是为抑制这麻烦的感觉,但这个月因为各种事务繁忙一时疏忽忘记了;萝妮这几日不堪其扰,在街上瞧见圆形的石头都想卧上去,虽然不久前及时补救,试着吞下了大量鼠尾草,但要完全奏效恐怕还要一天的功夫。
“哈啊……”
她深深吸了口气,继而轻轻呼出。
哪怕是女性、不、是雌性的龙,麻烦事也一点都不比人类少。
接下来的一天该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