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下一座城镇——
不,已经不仅仅是城镇了,接下来要进入另一个国家。
不属联邦的小国,名不见经传,地盘或许还没个伯爵的封地大,但毕竟也是独立国家。
更正,在抵达那个国家前夕,萝妮与伊诺克住进了邻近镇子的旅店。
他们并不想在此地逗留过久,明早就离开,去领主处报到难免要被盛情款待,也许会磨蹭到数日之后,身上的钱暂时也够用,无需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这家旅店与一般店铺不同,门前竟然有士兵把守。
秋夜的凉意不容小觑,向手心呵气,冒着寒风走进屋子,室内的热气登时被搅成水雾。
赶紧关上大门,雾气散尽才看得清。
昏黄灯火摇曳,照亮了每人眼前的一方小桌,将人影投到墙上,随着微弱气流忽大忽小。
火炉中木柴噼啪断裂,赤色焰苗升腾时,发出大风掠过般的声响。
声音平和安详,甚至是有些催眠的,双手靠近炉火,澄明的火焰温暖了僵硬的身躯。
室内有股浓烈的坚果味,扭头望去,原来是墙角堆放着一筐干橡果,或许是为了给客人做零食吧。
不仅屋外,室内也有个衣着体面的卫兵在与老板娘攀谈。
老板娘四十岁上下,体态略微走形,但仍能瞧出年轻时的绰约,当下也风韵犹存。
官家人在,食客们并没像在通常的酒馆里放肆地畅饮喧闹,只是保持适度的声音交谈。
萝妮摸了摸口袋,身上剩的钱不多,只余下三枚金币。
省着点花还够一个月的开销,向人打听过,这家店的价格相对便宜,所以他们决定先在这儿落脚。
正用餐的有十多人,算是相当火爆的酒馆,之前向周边居民探询时也知晓了,这是整座镇子手艺最好的一家,甚至领主大人也经常光顾,尤其苹果派与韭葱煎肉,更是美味非凡。
此处的“派”,其实叫大馅饼更合适,外面的饼皮也硬得过分,糖在中世纪并非家家都能消费起,因此甜味水果对他们而言是相当重要的,蜂蜜的价格更是贵上了天。
怪不得苹果会这么受欢迎。
老板娘见客人来了,停止与卫队长交谈,走过来招呼。
“二位,想来点什么?”
伊诺克瞧瞧墙壁挂板上的食谱,迟疑片刻。
“我要熏鲱鱼、面包和菜粥。”
“好的,请稍后。”
老板娘得知了客人的需求,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萝妮及时叫住她。
“请问店里还有空房间吗?”
看这人满为患的样子,萝妮其实是不抱太大希望的,或许不得不多花钱住更贵的店。
“哎,当然是有的,不过您确定要住在这里吗?”
当然二字教萝妮有些惊讶,不过“确定”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儿是不能住人的地方?
瞧见萝妮困惑的神情,老板娘开口解释——
“明天是领主大人的生日,届时他要这家店为他做三盘烤鸡,但原料要他亲自提供,晚上又派了三个士兵过来巡逻,大家都不想和兵老爷有什么纠葛,所以能去别家的都去别家了。”
“巡逻?”
萝妮对那个词很感兴趣。
“是的,卫兵们刚刚将厨房彻头彻尾地检查一遍,又分别把守在门口和窗户边,连厨师想进去都要先搜身。”
老板娘叹了口气。
“好在他们没强行要求我们停业,厨房依然是可以用的,不过禁止闲杂人员入内,除开把守的两人,卫队长也会在前厅来回巡逻。”
这太神经质了吗。
不,只是必要的防范吧。
毕竟能继承爵位的只有长子,而在这个多生多养的年代,贵族家中少说也有两三个子嗣。
嫡子继位,剩下的孩子怎么办?领主或许会封他们个下级贵族,如不特加分封,则做个地主,也能过好日子。
可谁又甘居人下,如果能直接得到父亲的爵位自然是最好的,长子想着弑父,次子则想着弑兄,如果这种权利斗争闹得太欢,就不得不严加防范。
实际上,比起自家人能随意出入的厨房,外面的餐馆说不定还安全些。
“要是不怕那些卫兵,我也可以给您安排客房。”
“麻烦您了,给我们一个双人间吧。”
为了省钱,两人就挤一挤暂时住一个屋子,也不是第一次,早就不再忌讳。
“好,那就请稍等。”
老板娘转身向卫队长说了这件事,他便去通知厨师,看来现在除厨师外,连店里人都不允许靠近厨房。
“砰——”
店门忽然被粗暴地推开,室外的寒风灌进,客人们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纷纷皱眉,向来人投以抱怨的目光。
谁这样失礼,还不赶快关上门。
闯入的是个醉醺醺的壮汉,鼻子通红,遍布坑洼,皮肤亦是同样的凹凸不平,连腮的黑胡子似野猪鬃毛般倔强地根根挺立,步履蹒跚,衣着倒算光鲜。
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嘴角的涎水淌到领口。
老板娘赶忙上前将他扶住,替他脱下外套,还埋怨对方为什么这样酩酊大醉。
依言行看,那个人八成就是店主了吧。
店主并不领妻子的情,一把将她推开,老板娘趔趄两步没有站稳,竟然摔倒在地。
“我……不出、你这个…”
醉汉口中吐不出完整的字节,他晃了晃脑袋才吼道:
“妈的,谁用你扶!”
吼声之大,态度之恶劣,店里的客人们都禁不住皱起眉头。
萝妮也有些不满。
但老板娘还是很快爬起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笑脸相迎,继续搀着他走向后屋。
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女性的社会地位的确是低下的,但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算在当下也称得上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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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完毕,萝妮与少年走进客房。
他们洗漱完毕,天色已经不早了,眼睛一闭这一天又要过去,虽然伊诺克明天会起早,但萝妮要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所以她并不着急。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马车上也常共处一室,但至少中间还有个草帘,如今却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这会儿萝妮还睡不着。
“我说,少年。”
两人的双眼不约而同地盯着天花板。
“嗯?”
“你将来会打妻子吗?”
猝不及防地一问。
“咳、咳——”
伊诺克一阵激烈咳嗽。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被稍微吓到了,萝妮的思路总与一般人不同,还以为开口要说点与美食相关的,谁知张嘴就是这种话题,他差点被口水呛到。
“男人不都是那样嘛,仗着身强体壮,发火时女性可挡不住。”
这是偏见,萝妮清楚,但她就是想那样讲。
若女性是体力占优的一方,暴怒时也有部分人会对男性做同样的事,虽然这个假设在现实中很难成立就是了。
说到底,家暴只是品性低劣者的下作行为,因施暴者往往是男性,人们就常常把它与性别放在一起说事,这是荒谬的。
客观来讲,人渣就是人渣,和性别并没什么关系。
“别管为什么,你到底做不做啊。”
萝妮扭头追问。
“当然不会。”
理所当然的腔调。
“我不是在受封时发过誓吗,要善待女人和孩子,违背誓言可是要下地狱的。”
原来如此。
哈……
因为他最近表现的机灵就忘了,这小子可是个死脑筋的老好人。
他还真的每天祷告,以为神会在危难时赐予自己勇气呢,殊不知勇气真正的来源是那颗赤子之心,而非虚无缥缈的神助。
但是,有信仰终归是好事,至少能在法律之外对行为起到一些约束,不过就算少年不是教徒,萝妮觉得他也根本没可能欺凌女性。
哼哼~
得到满意的答案,安心睡觉吧。
拉起暖和的被子。
可萝妮刚把眼皮阖上,楼下便传来一声锐利的大叫,撕心裂肺,几乎将耳膜刺穿。
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