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现在才把她送过来!?”
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大夫拿着几张刚刚出结果的报告单站在我的面前,眉头紧锁的脸上充满着无奈和不解。
就算没搞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我心里大概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这个骗子绝对是遭报应得了什么急症,所以才会那么着急离开吧。
还真是有点便宜了这个女人,靠着生病昏倒躲过一劫。
病恹恹的杀了实在没意思,等她病好了再慢慢折磨吧,反正她当时亲口说了会自我了断的。
“所以,大夫你能告诉我她现在的情况吗?”
“患者现在情况很危急,原发肝癌的破裂引起的多器官衰竭,加上失血过多。如果再晚送来一会儿,可就……
唉……你有家长电话吗?具体情况我还是当面和他说吧。”
原发……肝癌?
骗鬼吧……
那个喜欢上蹿下跳的狐狸精怎么会得了这种病?
像这种荒唐到家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之前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发现?
“您……是不是……看错了?”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不然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得病就得病了,而且居然还是肝癌?
玩笑开的未免太大了吧!
“检查结果就是这样不会有错,而且看这个病的进程,起码应该也有一年以上了。你们也是,私自停药还不来医院是要弄什么!?”
一年……以上……
在……认识我之前……
就已经得病了?
开什么狗屁玩笑!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她是狐狸精,是天天欺负我的死骗子,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狗屎一样的事情!
绝对是搞错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医生,你是不是被那个狐狸精收买了,两个人打算合起伙来骗我是么?”
“啊?”
这个人,眼前的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肯定已经被那个狐狸精给收买了,也是和她一伙的骗子。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为了骗我,为了耍我,为了让我难堪所以才配合着演出这种烂剧。
要不干脆连他也一起杀掉吧,这样,那个狐狸精的戏就没办法继续演下去了。
没错,不能上她的当。
这个男的和那个狐狸精一样,都是……该死的骗子。
表情阴冷地盯着站在我面前只有半步之遥的大夫,我的手缓缓伸进了衣服口袋里,紧紧地握住了那柄美工刀。
“赵大夫!快点,患者的情况很危重,需要马上进ICU。”
就在我缓慢把刀片推出来准备动手往他的脖子上狠狠抹上一刀的时候,一个女护士急急忙忙地从她的病房跑了出来朝着那个医生大喊了一句。
“我知道了!”
“总之,你赶紧联系家属!快点!”
他只是神色紧张地交代了我一句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匆忙跑进了她的病房……
♢
神色迷茫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叹了一口气之后,我后退了两步瘫靠在了走廊边的墙上。
那个名为“oc”的药片其实是名为奥施康定的强力止疼药,作用就是缓解癌症疼痛。
脑子有点乱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她的手机,在点亮手机屏幕之后,我第一眼看到的手机壁纸就是那天我抱着她睡觉的那张照片。
只是愣愣地盯着那张照片,我忽然想明白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明白了……她藏在种种反常的怪异行为背后的无奈与心酸,也明白了她那天在水族馆里一直哭着和我道歉的原因。
“你是……傻……么?”
视线不知不觉地模糊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几滴浑浊的泪水顺着干燥的脸颊落到了屏幕上。
点开她的手机通讯录,空空的通讯录里面总共只有三个联系人的名字。
一个是琬琰,一个是她的母亲,剩下的一个……剩下的那个人就是被她备注成妹妹的我。
就是那个……把她弄成现在这样的我,就是那个刚刚想杀了她的混蛋。
对不起……
梓曦姐,对不起……
我真的……
“对不起。”
怀抱着她的手机,我顺着冰凉的墙壁缓缓蹲了下来,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小声道歉着,不停地掩面啜泣着。
“对了……她的母亲。”
意识到还有事没做的我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急忙拨通了她母亲的电话,在一阵让人意乱的忙音过后,电话那头才响起了她母亲焦急的催促声。
“梓曦,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阿姨,我是那个小沐……”
……
♤
下午,当她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从ICU被推出来之后,就暂时转到了普通病房进行随访观察,医生说她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一些,但身体还是相当虚弱,所以就算醒来也得继续呆在医院里。
那个原本活泼开朗的女生如今一动不动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甚至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得依靠呼吸机来维持。
帮她小心擦干净花掉的浓浓妆容之后,我这才清楚地见到了那张蜡黄脸庞上的深深憔悴与痛苦。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我一直呆坐在她的身旁,脑袋里早已嗡嗡地乱成了一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等下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更不知道去如何去面对那份让我无地自容的善良。
像这种事我其实早就该发现了吧,可就因为心里那份自私与狭隘的恨意,就因为单纯地想要推卸责任,就因为……不愿意去面对现实……
杀她?
呵呵,杀……她?
杀她???
在一声清脆的声响之后,我的右半边脸颊上传来了足以让我清醒的深深刺痛感。
只不过,和她所经历的痛苦相比,我所遭受到的这一切根本就不及她的一星半点。
琬琰其实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一个该死又矫情的贱 人吧,狭隘的心里除了对她莫名其妙的恨意以外,除了将自己的失败全都归咎给别人以外,什么也不会。
从很久以前我就是如此,原以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会略微成长一些,可结果……
到头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蠢到无可救药。
“小沐……”
略微抬起头,我看见躺在病榻上的女生缓缓睁开眼,尽管身体早已羸弱不堪,可她在看到我的时候,那张苍白的脸上还是竭力挤出了一抹疲惫的温柔。
“你怎么……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啦,昨天熬夜没睡好而已,不碍事啦。”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你都知道了吗。”
“嗯。”
除了低着头重复着说一些毫无用处的好话,除了和琬琰出车祸那次一样在她的病床试图靠几句不痛不痒的漂亮话来抵罪以外,我根本就没有一点的长进。
“本来还想给小沐做一个华丽的告别来着,结果好像失败了呢。”
“对不起,梓曦姐,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啦。不过小沐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感觉好赚。”
“对不起。”
“小沐别哭啦,都不漂亮了。”
轻轻点了一下头,我只是用手臂用力抹了抹自己脸上止不住的泪水。
“放心啦,我这不是一点事也没有吗?”
然而她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苍白如纸的脸上旋即闪过一丝愈发深重的痛楚,绷直身子的她紧紧地揪着白色的床单,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我去叫医生。”
“药。”
赶忙拿出那罐药往自己手上倒了三片药丸,喂她吃下去以后,女生紧蹙的眉头这才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就是偶尔……会这样……”
嘴唇依旧有些发颤的她勉强地扬了扬自己的嘴唇试图对我笑一笑,只是……
“这样多久了。”
“应该两年多了吧,嘿嘿。”
两年么……
就用这样的状态,就用这样的身体尽力地对我笑着。
而我却……而我却……只会不停地伤害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只要你告诉我,只要告诉我,我这个混蛋就不会把你伤害成这样。”
“因为小沐是笨蛋呀,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非常难过和自责的。”
我咬着唇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极度纯粹的笑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之前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愚蠢和可恶,是有多么的……令人讨厌。
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一个人在那里矫情地要死,只会,只会不管不顾地做着那些恶心下作的事,只会用自己最阴暗的那份恶念去臆测别人。
“琬琰……知道吗?”
“怕他难过所以一直没告诉他,而且……”
艰难地靠在床头的她微微垂下眼帘,再一次陷入了深远缥缈的思绪之中。
“梓曦姐……”
“我没事啦,又不是小沐你的错。对啦,拜托你一件事,我的病千万千万别和小琬琰说,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做傻事的。”
“嗯,我答应你。”
“好了,我有点困了,稍微睡一觉哈。”
“嗯。”
看着她缓缓闭上的眼睛,看着她脸上丝毫未曾缓解的痛苦以及那只缠着厚厚绷带的手臂,我真的,真的好讨厌。
讨厌愚蠢的我,讨厌什么都不懂的我。
更厌恶那样伤害梓曦姐的我。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