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婷月跟随带路人离开了食堂，外面是教学楼底层中间偏右位置的走廊，考虑到该建筑的横跨面过于宽广，每间隔四间教室的位置就会开出连通左、右两个方向的出口，以供来往人员使用。
算不得宽敞的走廊上，如今只是短短几步路却能用人来人往来形容，来去匆匆一身黑色制服的学员们手上大都握有砍刀或匕首之类的利器，在他们脸上，紧张和焦虑的神色尽显无余。
“这边走。”
前面的带路人领着我们经由右手边转角的出口走到了外面。
这里开始就属学园岛的后半部分了，除了先前来时见过的大大小小的体育馆和各种健身设施，这里的绿化覆盖也要完善得多，一昧疯长的绿色植被也为钢筋水泥筑成的灰色建筑增添了几分绿意怏然之感。
我们最初贴着校舍外墙一路右行，在快到尽头的地方才变更方向，朝着这座人工岛的更里处前进。
这里完全成了绿色植被的天堂，密密麻麻的乱草胡乱占据了用鹅卵石铺砌而成的蜿蜒小道，从周围的环境来看确实也有种越来越偏僻的印象。
我对着前面人的背影问道。
“刚才你说隧道那边已经失守，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点不必担心，教学楼的那种设计你也看到了。当初建造的时候就有危急关头作为重要据点的主张，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攻破的地方。”
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着实安心不少。
“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区区小辈不提也罢，倒是你们两位来此为何？”
——奇怪的家伙，黑道中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该怎么说好呢，主要是来找阿龙的吧，这里头也有着各种原因啦。”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干脆就这么一笔带过好了。
对此男子没有回应，他停下了脚步，举手示意我们暂作停留，自己则脱离了鹅卵石小道去往一旁，拨开那边的一处灌木丛并警惕性地张望了一番，过后又招呼我们跟上前去。
穿过灌木丛，我们小心翼翼地来到数米之外的地点，这里有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凉亭。脱离走道，没有供人欣赏的小桥流水，只有被植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片空间。
“这里的话，就算是从教学楼顶端望过来也发现不了，原本是以防万一时使用的最终避难点。”
男子走到凉亭其中一根石柱前停下，将手放在某处，柱体的一小部分被压了进去，随后伴随着“隆隆隆”地一连串摩擦音，凉亭正中央的位置开启了一道隐秘的入口。
“你们就先躲在这里好了，等事情告一段落会有人过阿里通知你们的。”
我挪了两步靠近入口，除了近处的几级石阶，里头黑麻麻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顺便问了一句。
“要是发生什么变故没人过来我们怎办？”
“这个吗。。。。。。”
“啊！”
后背突然被一股劲猛推了一把，我身体失去平衡倒向了通道里，最初下落的两步还勉强踩到了石级，后来还是没能站稳歪斜着滚到了底部。好在石级不算长，虽然有点痛，却没多大损伤的样子，我站起来朝上方吼了一句。
“你干嘛？”
说着的同时企图在度走上去。
“不许动！”
入口处一路带我们来到这里的男子变了脸色，他右手拿着什么东西指向我。漆黑色的涂漆，弧形轮廓，还有尖端的锥形倒刺，无疑这是一把便携型的十字弩。
迫于无奈我停止了脚步。
“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是。。。。。。”
“放心吧，要杀你们的话早就动手了。首先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里确实是安全场所，然后吗。。。。。。”
男子左手伸向胸口的口袋里，从中摸出一把匕首并指向一边，他警戒着略微转过视线。
“还有这位小姑娘，麻烦你也下去吧。”
语毕，婷月单薄的身形出现在入口，她似毫不犹豫地往下走来，然后在我旁边一点的地方立定。
男子收起匕首继续用十字弩对准我，他开始慢慢后退。
我对着空荡荡的出口大声吼道。
“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隆隆隆”的摩擦音伴随着缓缓闭合的石门，最后总算传来了男子的回应。
“杀了方海龙，这样大家都能得救，狄岚已经不是人类能够与之对抗的怪物了。。。。。。”
咬合的石门淹没了最后一丝光线，我依依不舍地望了眼漆黑的入口方向，转身开始摸索起来。
“啊！”
两腿刚想挪动，一阵剧烈的刺痛经由脚腕传了上来。让我惊讶的是，比起我，旁边的少女却更快一步地扶住了站姿不稳的我，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扶我到墙壁处坐了下来。
“刚才还没注意到，估计是摔下来的时候扭到脚了。”
我这么说明着推测，谁料少女竟做出了惊人举动。她毫不犹豫地托起我扭伤的那只脚，顺手脱掉了袜子。
“你做什么啊？”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我大概能猜到她是在查看我的伤情，问题是。。。。。。
——会不会有脚臭啊。。。。。。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婷月你也太那啥了。
我尴尬地注视着自己脚的方向，黑暗中突然亮起两团白光。最初我还以为遭遇了灵异现象险些失声惊叫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光芒周围隐约的少女轮廓和齐整的睫毛。
“婷月同学，你莫非可以看得见？”
少女发光的双瞳里投射出两道扩散的光束，光圈在我脚腕附近游走了一圈。
“判定为轻度扭伤，现在进行应急处理。”
婷月将右手掌贴到我肿起的部位，尽管只是轻轻的接触，我也能立刻感受到那里传来的一阵刺痛。
“啊，痛。”
“马上就好了。”
也不管她看没看见，我还是点了点头。
——丢人啊，在她面前叫痛什么的。
不知怎么的，脚腕处的疼痛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感。我好奇地把手伸向脚腕，手掌恰好贴在少女的手背上。
——好冷，此刻婷月的手变得非常冰冷，可正是这股寒气舒缓了我的疼痛。
“婷月，你到底。。。。。。”
——是什么？
我无意识将手掌略微上移，这里是婷月手腕的位置，她的手光滑而纤细。
——手腕以上还是温暖的，可手掌的部分却是冰凉？
“冷敷结束！”
这么说着婷月挣脱了我的手掌并快速缩回了手。对于我的提问她还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只好试着改变了话题。
“谢谢！”
——同样的一个问题在之前也问过数次了，她依旧是不打算回答。
黑暗中的两团白光漂移到了我的右侧，从之后的动静里大致可以认为婷月此刻就坐在我的旁边。
——又是沉默吗，试着说点什么好了。
“婷月同学。。。。。。”
“婷月！”
少女强行插入了话语，对此我“恩”地惊讶了一声。少女再度开口。
“你刚才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吗？”
“刚才？”
“婷月，叫我婷月就好了。”
——呃！的确刚才又一次对她的谜团产生了好奇而一时失言。。。。。。不过这该算是因祸得福吗，是不是意味着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感又缩短了一点？
“婷，婷月，那你也叫我星华好啦。”
“我拒绝，我的数据库里找不到直呼你名字的理由。”
“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这样我也还是叫你婷月同学好啦。”
我随口这么吐槽了一句，少女却一段时间里没了回应，过了一会她颤抖地开口道。
“星，星。。。。。。星华。”
“饿，婷月。”
——这句话的效果意外的强大啊，要不要加强攻势？
“你，你在害羞吗？”
“害羞是什么？”
“呃，没什么，无视好了。”
——笨蛋我在说什么呢，快，赶快转移话题。
“说起来刚才你怎么没有阻止那个人啊，你的话应该可以的吧？”
——没救了，什么不好说偏偏问这种问题，人家好歹也是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啊，近距离被匕首指着难免也是会害怕的嘛。
“因为没有必要。”
“恩？”
这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正当我试图追问下去的时候少女又开口了。
“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个安全地方藏身吗？婷月也周围扫描过了，这里确实是个安全之处，所以没有必要反抗不是吗？而且击倒那个人的话这门也就关不上了，那样的话被敌人发现的几率也会增加。”
我拼死抵抗道。
“通常这种密室不是都会有从内部开启机关的方法吗？”
“恩，有的，就在你手边。”
“咦！”
听她这么一说，我试着动气双手再周围摸索起来，很快在左手边的墙面上发现了异样——本应是平齐的墙面只有一处略有凸起的手感，然后我试着压了一下。。。。。。转动或是敲打。。。。。。
“这不是毫无反应吗，这个该怎么启动啊？”
“没反应是必然的，因为它已经坏掉了，而且从伤痕分析是在近期认为所致的。”
“是刚才那家伙吗？”
“无法确定。”
——不过是不是他已经无所谓了。。。。。。等等！不好的预感。。。。。。那个家伙临走之前说了什么来着。。。。。。糟了！他是想要杀了阿龙。
我开始焦虑起来。
“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从这里出去啊，阿龙有危险了。”
少女过了一会似勉强的应付道。
“外面很危险，星华不可以出去。”
——没有否定，她应该知道怎么出去、
“已经没有时间了，拜托了啊婷月，我必须去救他。”
又过了一会，少女说道。
“办不到，婷月接到的指令，其中最为优先的一项是“保证星华的人生安全”。
“指令，谁的。。。。。。妹妹吗？”
“是的。”
“指令一定要执行吗，不能变更什么的吗？”
“是的。”
——胸口有点难受，她真的是机器吗？我无法接受。
“可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吗，婷月？”
两团白色的幽光一左一右在我面前，在正是开始前我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信不信随你，传言说双方互相对视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无法说谎的哦，说谎的话视线就会无意识的移开。”
“理解不能。”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说道。
“问了你好多次的问题，你“是什么”，是机器？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这些我不想管，我想说的，在我最孤单的时候，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在我因为某件小事而迷茫的时候，是你安慰了我；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是你拯救了我。”
婷月望着我的眼睛丝毫没有动摇，她这么回答道。
“这些都是按照指令。。。。。。”
“住口！听我说完。”
我忍不住打断了少女的辩解，少女也因此没有了声响。
“或许你认为这些都只是指令而已，没错，这样解释起来也很合理。但是我不在乎这些，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你安慰了，多次拯救我了，甚至帮我结交到了阿龙这么一个朋友。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猛然发现，正因为有你所做的这一切，我似乎变得开朗了一些。不知道吧，在你来之前，我一直，一直一直是孤身一人啊，甚至到了厌烦去学校的程度，但是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想法，第一眼看到你，准确来说是你的眼神，那种空洞而虚无的目光，或许是我见过的最接近自己的情况了。正是这份不该感到光荣的同病相怜之情，从一开始我就企图去接近你，和你说说话，谈谈心之类的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教室里因为有了你，“不去上学”这样的想法才得以平息下来，至少，我们是相似的，我不会因而觉得孤单。
所以，重要的不是你是什么，而是你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是人啊，你是一个人，和我一样呼吸着空气，有着各种感知能力的活生生的人类。这些还不够，我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如外表般相称的开朗少女，你应该，也有权利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思考。
那些个“指令”，“任务”什么的都给我删除吧，你只要为了自己而行动，这样就好。”
——心中涌出的想法，想要说的话要多少有多少，婷月，希望你能理解，你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在这个过程中，婷月那闪光的双瞳一刻也没有与我的视线错开。
——这番话她是如何理解的，现在又在想着什么呢，“理解不能”吗？
黑暗中的两团白光开始忽然开始闪烁，紧接着少女慢慢开口了。
“理。。。。。。解。。。。。。不。。。。。。”
——还是这样吗？
胸口的压抑感又增添了几分。
——只好接受这个事实了吗？这里，我不能够放弃。
我试图再度开口，只是。。。。。。视线捕捉到某种异样——那是两道美丽的光痕，经由两只发光的瞳孔缓缓流下。
——泪？
“婷月，你哭了？”
少女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大概是听了我的疑问后企图用手擦拭吧，两道光痕不规则的被反复阻断。可是任凭少女如何阻止，光源的地方还是不断地溢出新的痕迹。
我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奇异的现象，少女开始自然自语似地说话了。
“DXR01，这是我的量产编号，就如你所想的那样，婷月只是一台机器。。。。。。止不住，这是什么？判定不能，系统自检开始。。。。。。故障率0，故障部位不详，可能原因分析，不明。。。。。。星华，婷月这是坏掉了吗？这样或许不能再执行任务了，婷月不能再保护你了。”
——DXR01，她真的是机器吗。。。。。。想什么呢，这不是不重要吗？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啊，你确实坏掉了。”
“是呢，呵呵呵呵，婷月终归只是个不完整的容器而已。”
——意义不明，不过无所谓。
“对，你不完整，但是。。。。。。”
少女居然主动追问道。
“但是什么？”
仿佛要抓住那绝望中的小小希望一般如此恳切。
“曾经的你，那个只会执行命令的DXR01已经坏掉了，现在你必须接受修理，试着去自行思考吧，想想你现在最想去做的事。
因为你的损坏太过严重，大概到了无法自行修复的程度吧，不过，我会帮你一同进行修复作业的，当你遇到理解不能的时候就问我吧，我会尽可能告知你答案的。”
少女的语气愈发变得恳切。
“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所以，瞳孔中流出的东西，不必要去刻意阻止，那正是你作为一个活着的人而存在的象征。”
忽然婷月作出了一个让我尽乎窒息的举动，她一下子扑向毫无防备的我，双臂用力勒紧了我的胸口。
“呜呜。。。。。。呜咕。。。。。。啊啊啊。。。。。。”
我将双臂轻轻贴在她的背上，同她保持住这样的状态。
——能够清楚感受到少女身上传来的温暖，还有发丝处淡淡的幽香。。。。。。
“恭喜你婷月，新的未来这才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