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吗,姐?”也许是注意到了动静,门内的哭声顿时止住了,星羽的话语也随之而来,虽然听上去像是想以平和的语气说话,但那止不住颤抖的声线却一下就将其内心的情感展现出来。
“啊,知道了。”星月一惊,有些尴尬地抹了抹泪便要离开。
“等下,我哭归哭,你又在哭些什么?”被星羽叫住,星月的脚步也随之一顿。
“因为小羽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她下意识地说道。
“我吗?哈,没事,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刚刚哭了会感觉好多了,倒是姐你又没啥烦心事,没必要陪我一起哭。”闻言,星羽笑了笑道,听上去语气似乎又正常了许多。
“……嗯,那我先回屋了。”迟疑了一小会儿,星月终是应了一声,便从小屋前离开了。
“没啥烦心事……么。”过了几秒,两人嘴巴微张,皆是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自语道。
小屋里终是恢复了安静,星羽起身缓步走至床前,兴许是懒得脱衣服,头一沉便倒在了被窝中。
“血灵参啊……”想起那个木盒中仅存的几片参叶,星羽便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充斥在心间。本应是作为小兰救命稻草的灵草就这么被自己浪费掉了,万一小兰真的撑不住的话……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雪零落呢?
一直以来星羽都很讨厌后悔这个词,但现在他的内心也只能用悔恨万分来形容了。如果他当初不去找雪零落,别说两只巨猿,怕是再来十只她也能应付得来吧。可惜,现实不存在如果,当雪零落为了救他不得不为其服下血灵参的时候,星羽就已经彻底失去了与她撇清关系的最后机会。
生命,只有在死亡临近的那一刻才能真正理解它的分量之重。在雪零落躯体被贯穿的瞬间,在巨猿盯向自己的时候,星羽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地渺小与卑微。心脏过剧跳动产生的恶心感、呼吸不稳产生的窒息感、恐惧带来的眩晕感、无法动弹的四肢传来的麻木感,即便是现在稍稍一回想还是让他浑身止不住地冒着冷汗。加上对小兰情况的担心及愧疚,那份重量就像山一样压在心头,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没错,即便他现在已经下定决心要当个普通人,那份愧疚与自责也将化作内心最沉重的阴影永远伴随他。他将永远无法忘记有个正值芳龄的女孩很有可能不得不迎接死亡,仅仅是因为他的出现。
可更让他感到绝望的现实是,眼前除了这条路之外似乎已无路可走。将近成年才刚刚起步修炼的他和修道界真正高深的存在相差太多太多,即便卷入局中,怕是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到头来也只能像其他学生那样,在风暴到来之际离得远远的当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罢了,就像雪无痕死时那样……
“差太远了。”星羽伸出手看着萦绕其上的黑气自语道。自己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练了将近半年,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却依旧被吓得动弹不得,那和不修炼又有什么差别?
说起来,自己之所以会修炼,好像也只是想要接近雪零落,又或是想要体验一下幼时幻想中当大侠的感觉,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并没有多么执着的动机。想到这,星羽叹了口气,也许是事先明白自己并不是这方面的料,他对于修炼并没有对于迅速提升境界的执着,也没有想要和人切磋不断提升自己实力与技巧的好胜心与斗志。驱动他修炼的根本原因也不过是想拉进他和雪零落的距离,像尽早能为她帮上点忙而已,而如今,两人终是分道扬镳……
那自己做的这一切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
“切。”星羽突然冷笑一声,自己本来也应该清楚的,就算自己修炼再怎么快,哪怕是这半年内修炼到锻骨期,情况也照样没有任何改变,即便是给自己化气境的实力,万一雪零落也像她表哥那样面对上百个化气境强者,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更不用说再往上还有天奎、独孤沧溟、八大家族这种存在……只要在帝都内,他能做到的从始至终也只有默默祈祷雪零落的身份不要被发现而已。
另一方面来说,自己真要站在雪零落这边的话,那就相当于与整个帝国作对。帮助吸血鬼?仅这一条便是个叛国的罪名,更不要说自己爸妈还是逃犯了,这一个个罪名压在渺小的他身上,倒显得有些过于可笑了。
“没实力,也没觉悟。原来自始至终,我和她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一声长叹,本该年轻气盛的心终是随着窗外阵阵寒风冷却、冻结。
脑海中再度闪过昨晚雪地中少女边哭边呼唤着自己的画面,星羽的拳头忍不住攥得紧紧的,恨不得把指甲扣到肉里面去。但最终还是渐渐失去了力气,无力地松开,手心的热量也迅速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冰凉。
到现在,自己也只能祈祷雪零落能够再找到一株血灵参,或是找到其它方法成功帮小兰续命了么?
如果雪零落不是吸血鬼的话,如果小兰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话,如果自己真的生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的话,自己现在又会在做些什么呢?星羽的脑海中突然又冒出了这个早已想了不知多少遍的问题。
真要像那样的话,往好处想,也许自己会对修炼更不上心,但平时也会和雪零落更加无忧无虑地相处,有更多时间一起去帝都其它地方游玩,没有顾忌地表白、确定关系,过年拉着她来家里见爸妈,和自己一家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过个开开心心的年?
“漏洞百出。”想了一会儿,星羽却是冷哼一声,脑海中的画面也随之消散。真要那样的话,雪零落不会想吸他的血,两人之间从一开始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况且……无忧无虑的生活,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吗?人的一生总会有大大小小的事不得不去担心,就算自己的幻想成为现实,到时候肯定也会有其他烦心事围在自己身边吧?
算了,不想了,先睡吧。星羽闭上眼睛,此刻,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好好地,哪怕在梦中也好,让他暂时忘记一切,睡上一个舒舒服服的安稳觉。毕竟自前天以来,自己一直都没能好好休息过,他的精神也早已相当疲惫了。
当然,之前那样的噩梦最好还是别再做了。
“如果能像吸血鬼那样精神饱满,好长时间不睡觉也不觉得困,多好。”伴着这个念想,星羽修炼进入了梦想。
恍惚间,似是在梦中,他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不停地奔跑着,男人还背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屁孩,小屁孩好像是睡着了,在其背上剧烈颠簸着,任由男人飞奔,却始终一动也不动。
睡得比我还死,真羡慕。星羽心想,他静静看着那对男女,画面却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幕一样,两个人带着孩子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不断重复着奔跑的动作,却始终都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让星羽有些不耐烦起来。他走上前想要叫住那俩人,后者却突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了,连长相都没能看清。
“奇了怪了。”星羽挠了挠头,一回首,却突然发现整个视野变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别说伸手不见五指,就是把手指头贴在自己眼皮前边使劲晃悠也没有一丝感觉。
正当他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游荡之时,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他连忙跑过去,却发现这个东西竟也是漆黑一团。
不过虽然同为黑色,但它却仿佛又亮着光一样,让星羽很容易便能将其和周围的虚无区分开来,但细细看去,它的颜色却又的确是漆黑一片,并无任何差异。星羽突然想起来,这个黑光好像和自己当初刚刚被激发内力时的那块灵石散发的光芒一模一样。
“这是……经脉?”星羽仔细看了看这亮着黑光的网状结构,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之前做梦时的场景,虽然与当时金光闪闪的颜色大为不同,不过这结构的确与当时的体系形状完全一致。
应该“是”经脉吧?星羽看着这甚为怪异的结构,虽然与记忆中的人体经脉完全对不上,但现在也只能先把它当作脉络来看了,如果现在是在做梦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竟然能在不同的梦境中接连两次看到它。
“嗯?”上下打量一番后,星羽注意到在这“经脉”的一处似乎有着些许破损,正当他要仔细看时,原本黑暗的世界中却突然多出点点红芒,无数的红点化作一道绸带飘向破损的地方,不停地被吸入其中。
“是在修补么?”星羽看着眼前的景象自语道,令他有些疑惑的是,那红色的光芒看上去极为眼熟,虽然鲜艳,但又不像是鲜血的光泽,感觉倒更像是粉末一般。
然而正当他还在琢磨之时,那轻微的破损却并没有被光芒修补,反而一瞬间蔓延到了整个经脉,原本近乎无暇的脉络顿时变得像即将破裂的玻璃一般遍布着裂痕,把星羽吓了一大跳。但当他细细看去,这些裂痕虽多,却个个都极为细微,似乎还远不至于让整个经脉崩溃。看到这个情况后,星羽内心却是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那红色的光芒不知何时也消失殆尽了,整个脉络自此也没再发生任何变化。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星羽盯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东西,不知为何,盯住它久了之后,他的心境渐渐不太平稳起来,仿佛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在心底滋生。
“喀拉拉……”推门声突然响起,星羽一惊,双眼猛地一睁,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房梁,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汗水已经浸透了最里面那层衣服。看来是由于没脱衣裳加上被子捂得太热了,这才会做那么稀奇古怪的梦么?星羽看向一旁,却发现推门进来的竟是自己的母亲。
“妈,你来干什么?我还想再多睡会。”星羽问道。
“都躺多久了,再睡就睡到明早了,赶紧起来,一会准备吃晚饭。”星羽母亲斥道,不过看到星羽表情似乎并没有太过灰暗的样子,她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晚饭?”星羽一愣,看向窗外,却发现星星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天上。可在他潜意识中,自己明明应该才刚躺下没多久而已。
坐起身来,星羽挠了挠头,却发现本来因为疲惫有些疼痛的脑袋现在似乎也恢复正常了,精神似乎也变得饱满了。
“果然是睡了一下午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揉了揉脑袋,想到之前的梦境,星羽内心的疑虑却更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