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接受安阿姨的请求之后，我比以往更加关注安林的一举一动。
早晨比往常提前十分钟去安林家接她上学，傍晚也早在最后一节课前的下课把书包整理好，下课铃响就往安林的位置跑。
每当安林抬头看教室的钟，我就怀疑是不是在算已经准备好逃跑所乘坐的列车还有多少时间就开。
甚至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几天过去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忙个不停。
安林还是老样子，时不时冒出异想天开的念头，毫不保留地拉着我说，说完笑过之后又变得像从无流动的池水一般沉静。
她是不是忘记了？
会不会已经厌倦想要独自出行的念头了？
毕竟肩负着安阿姨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不能放任安林那很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任性。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某次对话的出现。
对话发生在放学后，夕阳铺就的回家路。
“纤枝，我问你，我再过几年会死这件事，你是怎么看待的？”
我忽然觉得天边的火烧云仿佛是由鲜血浸染，暗红的色泽浓郁如黑。
脑海中没来由地联想到某个场景，在漫漫长夜的终点，黄昏代替了黎明，那是在我想象中最接近末日的景象。
“果然对别人来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就是随便问一问，不用想太多的。”
安林的语气像是在谈论明天会不会下雨，然而我却像是陷入淤泥一般动弹不得。
我屡次尝试着说出一些直观的感想，比如有些害怕啊、非常难过啊，也想反驳她医生的话不能全信等等。
最终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也没法回答吗？”
安林一副伤脑筋的模样，挠了挠头，那表情反而像是在为自己提出无法回答的问题感到抱歉。
“没关系，我大概懂一些......比如，肯定有沉重的感觉吧？”
“嗯......”
当然了，生命的结束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后一件事，要人怎么轻松面对？
“然后，就是，肯定会舍不得吧？”
“这不是废话吗......”
“有点开心。”
我有些生气，但安林真的在笑，虽说在别人看来更像是礼貌的微笑，可安林的笑稀有到在照片里都找不到。
“嗯......接下来轮到我了，我来说说我的感受吧。”
安林边伸懒腰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大概知道妈妈和纤枝你会为我伤心难过，会想很多很多，把相当一部分精力浪费在胡思乱想上面。然而我的感受似乎与你们有很大不同......我并不害怕，也不难过，只是，就像八百米测试一样，非常紧张，只是紧张而已。对于寿命所剩无几这件事，我只是感到紧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我快要没有时间了，我在想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做，还能做什么。但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我没有可以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我也不是个浪漫的人，有很多想要在死前完成的愿望......一定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熟悉我的人都了解，就只有任性而已。我会坚持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是那种看到题目直接就能得出答案的天才？我的答案并没有问题，只是你们总纠结过程。”
安林说完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她说的话我不觉得有问题，但她的动作让我感觉十分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