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又住院了
某天早上,当我照例关上窗户准备去上学时,来自腹部深处的疼痛在一瞬间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完全没办法对抗,连挣扎都做不到,伸手去扶桌子却只是将玻璃杯碰得摔到地上,随即整个人瘫倒在地。没过多久视野彻底陷入如水波般涌动的青绿色泥泞中,体温逐渐冰凉,直到失去知觉都没能发出一声求救。
再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纤枝正愣愣地看着我发呆,等我冲她挥手她才回过神来,接着突然做出探身的举动却又坐回原位。
纤枝看看我,欲言又止,转头看向窗外,最后视线回到我身上。
她的眼睛有哭过的红色痕迹,看起来比平常漂亮很多,仿佛深居森林的魔女。
然后,就像是为了配得上这双带有奇异色彩的眼睛,她口吐让人痛苦的话语——
“安林,你还记得吗?当时的情况,就在刚刚,今天早上,在昏迷之前你看到了什么,都感受到些什么?越具体越好。”
纤枝说完闭起眼睛,神情仿佛进入了梦境。
关于那些感受,我都不用仔细回忆,它们对我来说就是刻在墓碑上的名字。
区别是——它们在我活着的时候一直存在,而墓碑上的名字则是在人死后会一直存在。
“先是感到疼痛,从肚子这里,很里面很里面的地方钻出来。跟将刺进身体的刀**不一样,这种感觉带着倒刺,只会越来越疼。但这段时间很短,因为太疼了,脑袋就变得晕晕乎乎的,眼睛看到的画面开始模糊,那种感觉就像在水下仰望水面,很快就看不见东西了。然后感觉身体越来越冷,我记得好像把水杯碰倒了......”
说到这里我才察觉到脸颊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摸了摸,是块小小的纱布。
看来杯子被我打碎了,划破了脸。
纤枝静静地听着,我再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做最后的收尾补充。
“我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我知道你就在外面等我,但是——”
“可以了。”
纤枝打断了我,我反而轻松下来。
每一次复发,纤枝都会让我说出发病时的感受,我曾经问她为什么,她说看到我痛苦的样子自己也很难受,她说想要感同身受。
其实就算不能百分百地感受当事人的痛苦,越是亲密的人遭受苦难,自己内心承受的就会越多,这同样让人难以忍受。
反倒是......我不认为纤枝能够明白我在面临死亡威胁时感受到的异样的平静。
或许是所谓的习惯?
每次躺上病床,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害怕还是紧张全部都被耗尽,到最后思绪变得越来越直接,考虑的事情变得越来越简单。
窗外的鸟叫声好听,想让小鸟飞进屋里来,打开窗户就能进来了?打开了窗户,然后......它飞走了。
开饭了,慢悠悠地吃完饭才意识到这几天的菜好像没有变过,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地方?就这样吧。
突然冒出去爬山的念头,可生病的身体就算是在医院里逛十几分钟就累得不行了,那就跟昨天一样,看并不喜欢的电视节目打发时间吧。
诸如此类。
但是......例外也是有的。
偶尔能听到周围的人聊天时会流出一些关于某人手术失败的消息,也有谁谁谁选择不做手术直接回家了的传言。
当死亡的身影在视野的角落里出现,我还是会感到紧张的。
尤其是被告知自己没多少时间了的时候。
然而我是打破过诅咒的人。
“随着复发次数的增加,病情会越来越严重,这次已经很厉害了,下次再复发身体是撑不住的。”
被这么说过,然而在这句话之后,我连续两次踏碎了诅咒。
这是第四次复发,再次与死神面对面。
在为自己活下来感到侥幸的同时,想对死神说“逊毙了”。
“纤枝,这次我肯定也能熬过去的,对吧?”
“你的病只要挺过发病的那个阶段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
纤枝像往常一样,用稍微带点长辈的神情笑着看我,一直紧紧抓着我手臂的手也放松下来了。
接下来大概就是住一段时间的院,等到身体各项指标恢复之后才能出院。
在我的催促之下,纤枝下午回学校上课。
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我又很快就脱离了生命危险,就没有立刻联系母亲,打算傍晚的时候再打电话给她。
整个下午我都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不想看电视,也没有电脑可以玩,没有意思的书看。
我就只能安静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两人间的病房,另一张床空着。
房间很小,除了床和一个小小的洗手间外就只剩走道的空间了。
墙上悬挂着播放无聊节目的电视。
但我喜欢把它当做背景,将声音调到很小。让电视开着,却不看。
进来帮我换点滴的护士很年轻......好像在这看到的护士都很年轻,个子小小的,皮肤又白,看起来像大学生。
这个人应该挺爱说话的,进来两三次,已经做了一遍较为完整的自我介绍了,她还真才大学毕业一年。
不过我的性格比较别扭,面对内向的人时反而愿意主动开**流,而对于自来熟的人,反倒希望对方能注意些少说点话。
护士小姐可能看出来了,我感觉到她在压抑着自己的本性......
但是整天在病床上躺着,偶尔有人在耳边唠叨,或许是件还不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