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子上方是类似于监控站兼电闸房一样的小密闭空间，从房间的铁门出去便是向上的楼道。
门自然是锁的，它被打开的方式也自然不必多说。
越向上走，环境就越发明亮，转身经过最后一个拐角，刺眼的阳光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挡住了眼睛。
程羽不喜欢戴战术头盔，不过在龙门，也不会有人借助这天然的闪光弹设下埋伏。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是啊是啊……”
作为支撑层的次级入口，这里是这一座喧闹的城市屈指可数的安静地方。当然，这一份静谧烘托不出沁人心脾的优美环境，用各种语言的打印体写的禁止告示和一层带着倒刺的铁丝网才是安静的真正制造者。
一声枪响在四周的高楼间回荡，程羽用最简单的方法拆除了大门的纯机械锁。
霜星也很配合地跟着，她需要花一些时间接受一下不断被刷新的三观。
她小时候也看过关于外星人的漫画书：能在陆地上行走的水母开着圆盘状的飞行器一个接一个地吸走地面上的人们，那些人再次被放回来时就变成了脑门上插着金属的怪物。
但现在看来，外星人也不一定是丑陋的代表，如果程羽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话。
不过更令白兔子心情沉重的，是对感染者处境的反复思考。
她一遍又一遍的想着，一遍又一遍。
就算是被完全占领切尔诺伯格，大家的生活也甚至没有变好哪怕那么一点点。
商店和超市被燃烧瓶烧毁，冲天的大火将食物和衣服统统化为灰烬。
电力系统遭受破坏，随着净水器的停转，城市里大部分的水龙头已经干涸了。
不断有人死去，源石病疯狂地扩散加重——集中营的军警至少还会用填埋的方式减少感染。
整合运动到底争取了什么啊！
“怎么了？又不开心了？”
稚嫩的嗓音在小巷和大道的交汇点响起，然而这句话的语气却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
霜星只是轻描淡写地应和着，谁都知道被迫早熟是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的常态。
“诶，你怎么？”
“跟上来呀，既然不开心就先去放松一下好了。”
通往近卫局大楼应该向左，程羽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她没有用推进器，就是以一种悠闲的逛街的速度领着白兔子前进。
道路两旁林立的高楼标志着这座城市的繁华，而下一个路口的右边便是繁华的商业区的中心——大古广场。
在14号设施投放的中子弹改变了整个事件发展的轨迹，整合运动的援兵没有大量涌入龙门，眼下地形十分复杂的市中心反而成为了一片安全地区。
没有感染者暴徒，也没有龙门的警察，只有一些未能赶上撤离或者搞不到民防设施绿卡的市民躲在写字楼的某个办公室里。
两个人走到巨大的玻璃门前，那三扇大叶片便自动地转起来。
大古广场的商城和程羽脑中的印象一样，刚进大门，浓重的珠光宝气便扑面而来。各种品牌的奢侈品店，永远是吸引眼球的第一道风景线。
如果整合运动占领了这里，估计早就被洗劫一空了吧。
“是泽德尼萨尔的银饰诶！”
“泽德尼萨尔是什么？”
“享誉世界的首饰品牌，你不知道吗？”
白兔子忙不迭地从柜台后方翻出来一只小小的银雪花，攥在手中久久不肯放下。她四周的寒冷气息似乎淡了不少。
“四万九千龙门币，”程羽翻开一旁的价格目录，“为什么不选一个贵的呢？”
“因为这个是……不……算了。”
缓缓地张开紧握的手掌，霜星又向那十二平方厘米大小的饰品看了两眼，转头将它放了回去。
雪花接触柜台的那一刻，一层冰霜在玻璃上蔓延开来。
“想要就拿走好了。”
程羽笑而不语，她看得出来霜星受到触动的内心，不过她没有去过问。
“还是……我买不起。”
“那就算我送给你的。”她捡起银雪花，硬塞到了霜星手中，“你身为整合运动，谈钱不觉得很别扭吗？收下吧！”
白兔子犹豫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大衣内部倒出一地的碎渣，把新的饰品放进了空出来的口袋。
“这是？”
“爱国者从某个巫师那里求得这样东西，说是能维持住我的性命。”
“它怎么……？”
“终归，还是假货。”霜星周身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在你的那把橙黄色的巨大铳械击发的那一刻，我和老爷子身上的就已经碎了。”
“啊……对不起。”
“没事，反正我也不再需要这玩意了。”
程羽拉着霜星走出了豪华的奢侈品区，穿过早已无人营业的小吃街，来到了布满手动扶梯的大天井。
整个空间没有一点障碍，也没有店铺在这里开设，甚至连采光问题都是设置好的——无论太阳在何处，耀眼的金辉总是能经过镜面的一层层反射，打在地面的正中心，那台价值一百八十万的钢琴上。
童话故事里，象征着冰雪的女王总是与钢琴相配，程羽不知为何，也有了这种既视感。
她看看霜星：“你会那个吗？”
霜星只是点点头。
“那就去试试吧。”
“很久没弹过了，而且……而且是因为我的源石技艺，我才放弃的。”
“怎么又是源石技艺？”
程羽开始厌烦这个词了，如果没有源石，白兔子将会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女生，外貌出众，心地善良，多才多艺……
“你应该早看出来了。”霜星不紧不慢的说着，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当成理所应当的，“我的情绪和温度有直接的关系，弹钢琴会让我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我不想看见那些。”
“那你就更应该去试试了。”
程羽不相信，面前这个人的经历全部都是悲惨的。
“不……我不想。”
“你能告诉我，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了，那时我的父母还没死，我也没有继承他们的工作——成为集中营的一个矿工。”
温度，又降低了。
“那就对了，会弹钢琴的是叶莲娜，而不是霜星，去试试吧！你作为霜星太久了，以至于‘霜星’已经夺走了叶莲娜的身体。”
人有代号，机器也有代号，程羽不喜欢代号，因为和一台机器最接近的她不想成为机器。
“‘霜星’仅仅是因为你的源石技艺吧，那就把它忘掉！”
琴声一点一点地响起来，看来白兔子确实是生疏了，或者她有按照程羽说的去努力。
叶莲娜渐渐地加快了动作，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舞动。曲调变得可以辨识，这是一支很简单的练习曲，但不影响它的优美。
程羽静静听着，她的战术目镜记录了环境的温度。
“雪……静静的流水……摇曳的松林……碧绿的苔衣……”
“我的手指……是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