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
无垠的草野间,还流淌着一道小溪,溪水汐兮,忽有一道篷船静静划过水面,宛如一道秋叶,沉入溪水的尽头。
四周沉沉地雾色依旧,我看不清四周的景色,只能回过头,看着坐在船尾轻轻摆弄着船桨的老者。
老者对于我的没有耐心,仿佛是早就有所预料,轻轻开了口,言语瞬间回荡在了河岸畔:“怎么,觉得我很眼熟?”
“老前辈可是认识我?”
“哈哈,”老者轻轻一笑,“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你总是觉得很多人眼熟而不知,殊不知无知的,是他人。”
听到这句话,我不知道为何,神色有了一丝眉目,就像老者的话语像一只拨开云雾的无形大手,甚至连我身边的雾气,都消散了一些。
仔细回想,当初对于安妮娜与秦蓝,我也是一只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如今回想起来,我对于很多事物, 都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相识感,只是这种现实感,都在层层被剥削,直到如今毫无感觉。
思索至此,我不禁肃然起敬,连忙端坐到了老者的面前,颇为敬畏地行了礼:“还请亚汀前辈请教。”
“有什么好请教的,”老者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不如给你说个故事吧。”
“好。”
“你可知晓霜雪?”老者看了我一眼,我略是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是舒展了开来:“有听过。”
“哈哈,老夫自然知晓你知道,”老者轻轻一笑,神色忽然平静了下来,徐徐说了下去,“古有一地,地有一国,名为霜,其帝亦名为霜,那是最早的国度,最早的帝王。”
“霜国度,昼夜不分,永堕黑夜,屹立于极北之地,生生世世,霜以毕生之力,达到了他人从未到达的地步,独霸于极北之地,他沉沦于实力,而忘乎自我,直到遇见了自认为的毕生所求,雪。”
“他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却也终究给予不了她什么,毕竟他沉沦于自我境界中,已经太久太久,不问世事,不食烟火,而他意图为雪奉上的光芒,也没有到达她内心的彼岸,他们经历了无数的错误,错到不能再错,直至最后,霜最终败给了自己的意志。”
“他无法承受没有雪的日子,他用尽最后一口气,企图去重塑这整个世界,而与此同时,却是遇见了另一个人。”
“两人倒是不打不相识,他们的斗争,持续了整整数百年,而霜的懦弱、可怜,也令对方有了同情,对方一次又一次,意图去劝解霜的心结,意图去打动霜的心底,那依旧残留于对爱人的迷恋,只可惜霜直到最后,也没有罢手。”
老者顿了顿,轻轻将篷船绕过一道弯,溪面隐隐开阔了许多,并接着开口:“只是连天地法则都站在了对方那一面,无论如何努力,霜都是对对方无可奈何,直至最后一战,双方都是两败俱伤,强弩之末,对方问了霜一句:‘非死不可么?’霜也不知,他说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对方。”
“对方选择了死亡,”老者看着我不解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对方用自己的死,昭示他也有他所爱的人、物,而誓以独命而换苍生永世长存,哪怕是霜也停止了自己的脚步,他所震惊的,倒并不仅仅是对方的牺牲,而是对方的最后一言。”
“若见则生念,此念怨由天,此天吾不念,此生亦不见。”
“好诗,好诗,”老者自己说完,不禁自我陶醉了一番,随即又是看着前方,淡淡的问了我一句,“听懂了么?”
我微微一愣,不知所云。
而我这微微一愣的时间,不知何时,篷船已经到了地方,目光流转而去,随着篷船靠岸,透过葱葱郁郁的芦苇,我也是瞥见了一道碎石路,蜿蜒流转,舒展在了河岸边。
船停靠着,老者也不说话,也没有下船的举动,而是心平气和地看着我,似是在等待的我的回味以及答案。
“不懂。”我心底掠过一抹懊恼的心思,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是我真的不懂,还是别的缘由……
“这样啊,”不过对此,老者似乎毫不介意,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随即甩了甩袖,落下船桨,站起了身,领着我下了篷船,“此时不懂,改日也不迟。”
沙沙。
走过碎石路,碎石传出阵阵紊紊声,试图在淹没我的思绪,只是我还是无法思索出老者之前所说的言语中,代表着什么。
无尽的芦苇,无尽的青色,在慢慢拉近于我的眼帘后,最终被一片草野所覆盖,而在我的思绪还在缥缈时,老者轻轻顿了顿脚步:“到了。”
我不禁微微瞭望而去,却见一道似是带着残破意味的一道木屋,静静地坐落于草野之中,一旁依偎着一道极为枯老的古树,说是古树,甚至已不见其上的绿芒。
我看不透这棵树的年龄,好似在这片大地存在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斑驳的青苔狠狠地在它的身上刻画着岁月的痕迹,残存着的青色还在挣扎着,意图去捅破命运的遮蔽,绽放出丝丝光芒。
只是再多的光芒,也无法照亮远处的黑暗。
再远处,我隐隐能够看到一道巨大的建筑轮廓,只是距离过于遥远,我反而看不清究竟是为何物。
老者似是看到了我的目光中的一抹疑惑,只是他并没有像之前那般解释,而是转身继续向着木屋走去,隐隐间,还有着一阵阵风铃声,好似在呼唤着我们的到来。
木屋散乱不堪,一圈鳞次栉比的栅栏灌木,其内院子倒是有着一片精致的枯山水,皙白砂点缀着木屋,令其格调都是升华了不少,不过在看到那些山石时,我却是隐隐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凡。
而在院子旁靠近栅栏的地方,散落着一些木材、竹篓,还挂着貌似是简单制作的竹制钓竿,显然是老者的兴趣使然。
随着靠近木屋,我才发觉,木屋外的地板走廊上,正坐着一道较小的身影,待得走近一看,才发现竟是一别样的青灰色小狐。
说是别样,是因为区别与之前所见,青灰色小狐的头顶,长着两道细小的犄角,第一眼看去,还真分不清是小鹿还是小狐。
小狐卷动着绒尾,轻轻摆动间,翩翩如燕,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到来,猛地探起了小脑袋,一双青玛瑙般的双眸,瞬间锁定在了我与老者身上,一抹灵动轻轻流转开来,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双少女般的眼神,婉转动人。
“跑哪去了,亚汀老头?”
一道娇嫩的话语突然传出,我不禁左顾右盼,在确认无误之后,才将目光放在了小狐身上。
是这个家伙在说话。
“哈哈,来了一位稀客,老夫怎能怠慢。”老者似是早就习惯了小狐的口无遮拦,一脸无恙地踏入院子,走上了台阶。
我看着老者的模样,想来也是明白这小狐或许也不是个寻常物,不禁收敛之前的讶然之意,跟着老者走上了走廊。
“嗯?”小狐也是察觉到了我的身影,略是看了我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眯眼休息了起来。
“一只成了精的万古狐,不必惊异,”老者顺着走廊,推开了走廊中间的房门,走了进去,“你先在此休息休息,我去去便来。”
我轻轻点了点头,略有些拘束地正坐在了地板上,而在我的面前,是一尊茶几,而在一旁便是几道错落有致的书架,不过书架上的痕迹,可以看出此地的一尘不染,显然虽说这里看似破烂不堪,但也只是表面,想来老者也是个喜净之人。
而对于老者所说,我倒没有追问,反倒是门口的小狐瞬间又探出了脑袋:“臭老头,今天能不能不吃鱼?”
“呵呵……”似是被拆穿了目的,老者略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又是拍了拍小狐的脑袋,“有就不错了,难不成你还想吃些牛羊?”
“有嘛?”小狐一听,脑袋探地更加起劲了。
“没有。”老者罢了罢手,看着小狐恼怒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顺手对着远处的钓竿轻轻一招,就见那钓竿陡然凭空而起,落在了老者的手中,甚至那竹篓也是不知何时落在了老者身上。
对于这一幕,闻所未闻的我直接是瞳孔微微一缩。
在自己的实力渐渐稳步在王位之时,我也是能够感受到自己对于周围元素的波动,以及对于周围元素一定程度的控制,但是对于老者轻描淡写地隔空取物,我是毫无头绪的。
显然,这番看似简单的动作,根本不是我能够比拟的……
只不过老者对于我的表情似乎没看到,径直离开了院子,渐渐淹没在了那一望无垠的芦苇中。
独留下我与小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