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坟,坟中无人——
啪嗒啪嗒。
外面淡淡的“雨声”稍微错落有致地拍打在乌篷上,摇曳的油灯灯火映衬着宛如夜色的溶洞中随波逐流于雨雾中的篷船,不知为何,这般或许在旁人眼中美如画的场景,在篷船中的三人,却是颇为压抑。
在感知片刻之后,我也是停下了手中的木桨,轻轻盘坐在了乌篷下。
现如今,我已经感知不到远处的建筑群了,无论是元素感知,还是视线感知。
我们已经远离了湖中央。
啪嗒。
米兰抱着手中的绷带太刀,空出一只手轻轻探了出去,企图接住一些雨水,同时又略微不知所措地看着外面的连绵细雨,仿佛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之前是溶洞的景色,如今却置身在了缥缈大海之上一样。
“是元素结界的原因么。”
我看着寸瑶思索的面色,问。
“不是,”寸瑶淡淡地摇了摇头,“倘若真是,那我也能够感受到任何的元素波动,但这里的元素结界除了禁空之外,仿佛死了一样,没有任何波动。”
听了寸瑶的解释,我反而有了更深的困惑。
对于元素结界的研究,我必然没有寸瑶那么透彻,但对寸瑶的话语,我却是听得十分明白,既然不是元素结界的问题,那么必然是其他的问题。
排除元素结界的话,那所剩下的选择,只有两种。
其一,是环境自身的变化。
其二,是人为变化。
若说导致外界环境突发变化的是溶洞自身,那也不实际,不说这片空间中没有任何元素的变化,哪怕是我,也闻所未闻这种情况。
即使假设是环境本身能够变化,但为何在我们来之前没有?难不成触发了什么机关?可这种地方,能有什么机关能够……
这艘篷船?
思索到这里,我还是自身否定了一下,我并不认为这艘篷船是恰好出现的,毕竟之前的岸边,还有许多篷船停靠的痕迹,这仅仅只能代表这艘篷船或许不止一只,但无法代表这艘船就是某种契机,否则的话那我们刚出岸这片溶洞恐怕就满是风雨交加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排除了其一的选择,那么剩下的,就是其二了。
而这第二点,也是最为诡异的一点。
说起来,我们进入到现在,能够遇上的顶多也就是另外两个妖族小辈了,除此之外,这种地方还能有什么活物……
就当我的思维到这里时,外面的景象却是吸引了我们的目光。
哗。
一道淡淡的灯火,自远而来,徐徐靠近了我们所在的篷船,灯火中还夹杂着仿佛是一道淡淡的曲声,似是琵琶又似是古筝,难以名状。
而当声音靠近时,船首前方的湖面,一道朦胧的方形影子缓缓落入了我们的眼帘,不知为何,四周的雾气与雨水都是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一般,一切又清晰了起来。
正因如此,我与寸瑶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我伸手护住身旁的米兰,与寸瑶目不转睛得紧紧盯住了那道影子。
“须兒兮,桑麻赋袅袅,府海兮,枯榕落匆匆。”
那道影子的临近,却只是让我听清了那道曲声并非是曲声,而是一道戏腔所呈现的声调,宛如乐器一般,悦耳动人,只是曲调中的诗词,并没有时间让我们去欣赏。
有人。
“转天叶兮目生君,君以登天道天运,身泽南天何处寻,寻得何以赐碑宁。”
又是一道戏腔入耳,宛如一道红色帘幕,幕后落着一道旋转的妙曼身躯,然而这道婀娜之影却是梨花带雨,婉婉动人。
当那道影子终是呈现出模样时,我和寸瑶的瞳孔皆是微微一缩。
那是一个轿子。
湖面上,淡淡的水波映衬着这道漂浮不停的轿子残破的痕迹,漆黑色的檀木框纹路弯曲绵延,一股古色古香的质感深入人心,可早已腐朽不堪,暗红色的幕布呈现着这道所谓的轿子当年色泽的颜亮,只是如今已然韶华将尽,宛如美人白头般腐败地难以一触,仿佛只是一触,都会消散殆尽。
而之前曲调声,就是从这轿子中传出……
此时此刻,曲调声早已戛然而止,唯有一漂浮在篷船前轿子以及其内淡淡的烛火,透出的令人微微心寒的温度。
轿子的侧帘微微抖了抖,似是有人将之轻轻挪掀了起来。
当我看清是什么将侧帘掀起时,我与寸瑶的神情都是瞬间紧张了起来,因为我们看到的,并非所谓的纤细之手。
而是一道手骨。
森森白骨,涉入人心。
砰砰!
忽然,身后一道清脆而又急促的碰撞声落入我们的耳畔,仿佛有人急促的敲门声一般,让得人全身一阵鸡皮疙瘩,转过头,我猛然看清在篷船的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又一艘篷船,无数篷船争先恐后得碰撞向我们所在的篷船,而当我回过神再向前看去时,那道轿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那个“人”,那个轿子,究竟是什么?!
我根本来不及去询问,寸瑶的一道惊呼声就是传来:“白!”
下一刻,三人就是感觉到船周遭的湖面都是被四面八方拥挤而来的篷船搅动得翻涌澎湃,一道接一道的浪涛莫名而来,本是平静至极的湖面陡然化作惊涛骇浪,瞬间就是将无数篷船齐齐打翻!
咚咚咚!
接二连三的落水声滚入耳边,然而最终呼应我的,却是瞳孔中满满的湖水,仅仅只是跌入湖水,上方篷船上的灯火就是瞬间熄灭,我只感觉到在我眼黑之前,我的身体,直直得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疯狂拖入湖底。
这一切,仿佛一个呼吸间。
一个呼吸间,一道浪涛。
湖面无声无息。
——
“咳咳!”
一口湖水从我口中被我吐出,我狠狠地咳了不知多少次,最终才喘息着大气,重新靠在了地上。
视线慢慢恢复地同时,我能够感觉到口中一股浓浓的苦水味,鬼知道这里的水,到底掩埋了多少年?
当我视线终究是恢复之时,我才看清这里是一处台阶。
顺着台阶向上看去,一道庞大无比的殿宇轮廓落在了我身上,若是我仔细看去,可以看清这道建筑轮廓,正是那湖中央的建筑群。
不过此时的我并没有管这些,而是硬生生地将自己撑坐起了身,四周寻找着某道身影:“米兰?!”
“她好像不在这。”
却听我身后的一道声音传来,回过头,寸瑶不知何时坐在一旁的台阶下,柔柔弱弱地拧着裙摆,在拧出一滩水渍之后,似是觉得太麻烦,便是随手一挥,一道元素波动传出,就是将衣着上的水分,全部蒸发,仿佛新衣般焕然一新。
“呼。”
轻轻呼出一口气,下一刻,一股黯然到我也难以置信的寒意从我的眉宇间凝实,我什么也没说,同样是一挥手,褪去了衣着上的水分,徐徐站起了身。
我没有去端详这座雄伟殿宇的样式,而是径直走向了大门方向,一股元素威压都是悄然自我的体内涌动而出,仿佛下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爆发而出似的。
“喂!?”
寸瑶看到我的模样,当即就是意图阻拦地开了口,“我还没探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样贸然……”
然而寸瑶的后半句还未说出口,就是被我转身冷厉的眼神所制止:
“我感知不到附近有米兰的气息。”
“所以……”寸瑶又一次想要开口,却又一次言语堵在了胸口。
“我不知道是谁这么做,无论是鬼是神,”我冷冷地看着寸瑶,第一次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开了口,“倘若它敢动米兰一个毫毛,我就拆了它的界!”
话落,我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殿宇大门方向。
寸瑶看着我的背影,头一次仿佛看着陌生人一般,一脸不知所措。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跺了跺脚,赶忙追赶了上来:“你等等我呀!”
漆黑之色笼罩之下,殿宇大门宛如匍匐的巨兽血盆大口,森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