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龙一的皮肤逐渐被漆黑侵染。被生理上厌惧的咒术重重侵蚀、却无力反抗的她，口中吐出鬼哭神嚎的悲鸣，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拼命蠕动身体，试图强行挣开束缚着自己的一切。
这当然是无用功。体表的锁链和阍金上充斥的咒术用于封印，顺着螭默丝逐渐渗入体内的强咒术则是用于咒转，无论哪种都给予人之柱的肉体和精神遭受重创。
“桀桀桀桀…………”
被咒术侵犯到无法保持意识、精神彻底陷入崩溃后，龙一的喉咙里挤出了嘶哑的声音——无法用人类角度理解的、近乎邪笑的魔音。
接着，她的脑袋以诡异的角度歪了下去，被封住的眼、嘴、耳朵里流淌出大股黑色的东西。
而在施术中心点的下方——望着悬浮在空中、被咒术洗礼到面目全非的少女，Intenseshooter的拳头颤抖起来。
【那种咒术…………相当于是SS级别的手术吗。就算是我也撑不了几分钟吧】
【而且，那已经不是人了。什么都不是……】
即使是不合时宜…………但那个姿态总会想起替世人承受无限苦难的耶稣。
一直望着那种惨绝人寰的景象，连骑士的壳也感到脊背发冷。简直是浑身不自在。
“——人之柱转位·俯卧！”
随着Rmc的一声令下，骑士三人组手中的印产生了变化，结印完成后手心方向与之前刚好相反。
龙一也转变为背部朝天的俯卧姿态。咒术之力彻底渗漏在结界内的每个角落，随着术的深入总量变得更加庞大。更多肉眼可见的立体状符咒随机从空中出现，像爬虫一样顺着螭默线爬上了少女的四肢，脊背，接着是全身。
伤口，甚至是更深邃的地方被那些恶意的咒术填满。
那样，怎么说呢……
不只是龙一的身上——视线里只剩下了填充密密麻麻的微型咒术，像虫群一般在结界内颇有秩序地移动，飞行，聚拢，分散……
可是…………真的很恶心。
龙一身上的那些符咒忽暗忽明，甚至迸发出嗜血的恐怖色泽……犹如诅咒成群的红蚂蚁疯狂啃噬骆驼的景象，令人感到生理不适。
Intenseshooter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面罩，屈身蹲下。
“这才开始吗。何等令人恐惧的力量…………不，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只能相信他们了…………】
【我能做的事…………就是阻止任何可能干扰这里的要素出现……！】
◇
人类大小的飞蛾像是被灯火吸引一般，大量聚拢于金字塔状的结界外。待到结界内的光辉变得稳定下来、不再闪烁后，它们便分散开来到处飞行巡视。
……其实那并不是飞蛾，而是骑士Rubikscube的上百个分身虚像。他们半跪在迸射幽光的大号扑克牌上，从遗迹上空出发，向四周八方高速飞行着。
“大叔说的没错，看来这里的确很不太平……”
某个滞留在遗迹上空的Rubikscube，跨坐在扑克牌上自言自语。
能够感知到的、微弱的谛阿厄痕迹…………居然在数百公里以外，如鬼魅般从几个方向悄然出现了。
“从移动的速度和方向来看…………很难不让人怀疑目的地是这里呢。就算是再慢，三个小时也足够了吧……”
【只能速战速决吗。】
【大叔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必须抢在被什么人发现并阻挠仪式前，把龙一治好并想法突围……】
突然，小丑的面具绘图仿佛溅上了血液一般，立刻转变为崩溃的震惊形状。
“什、什么……？”
身躯微微一震，接着便下意识地操纵扑克牌朝天空的某个方向猛扎过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股气息…………不会错的、是从上万米的高空俯冲下来的什么东西……】
【是失事的波音飞机吗……不……】
随着感知范围的逐渐扩大，Rubikscube的不安感愈加强烈——
“这、这是……！？”
小丑再也无法向更高的地方飞行了。
理由很简单。视线内的平流层此刻竟被一坨黑压压的巨大椭圆形云团堵住，仿佛一面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彻底挡住了Rubikscube的去路。
它发出沉闷的轰鸣低音，似乎在警告接近它的一切存在，自己很危险。
小丑伸出自己的爪子，发现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冰。还好，此刻自己还感觉不到低温的侵袭…………但再这么靠近下去，肯定会陷入云团里无法自拔。
“气压骤降………还有，这个独特的风鸣声…………
是风暴要来了吗？可是，沙漠地带的雷暴雨基本上很罕见……”
【不…………不对！】
Rubikscube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面具上浮现出汗液的形状。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个既视感…………还有这慢慢逼近、异常沉重的谛阿厄………
不，怎么可能……”
【难道说之前扔的那个…………不不不不会吧？！】
千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异常糟糕的设想。
而远处的雷暴云团中，除了风暴的震怒低吟外，另一个声音掺和进来。
没错。
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
好热。
身体像是被罩在了蒸笼里，身体里的水分似乎都榨干了。
【没想到Knight的内部结构，比起外部的锐利而言…………更危险……】
“遥，没事吧……”
是…………玉子的声音。
浑身被酷热粘腻的汗水包围，嗓子里也痛得发不出声音来。不止如此，连眼前的女孩也模糊起来。
就在一切都要陷入漆黑的那一刻——
“遥——！！”
那个声音把自己震醒了。
“啊……！玉、玉子…………”
遥无比虚弱地睁开眼睛。
“你别再逞强了…………快，喝点水吧。果然感冒还没有好？还是吃了什么坏的东西……”
玉子小心翼翼地把捏起水瓶，将瓶口抵上了遥的嘴唇。可惜的是，根本没多少水喂进嘴里，很多都洒出来了。
她只好凑近了遥的面颊，两人额头相碰。即便再不懂医学，玉子也被额头上的那股莫名的燥热吓得脸色发青。
半响，她不耐烦地抬起头望着上方、嘴里喷出一阵粗犷的声线：
“摩托车————不对、大白马大叔！！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降落啊！？再这么下去的话……！”
“我不是不想降落…………是做不到。”
给予回复的更加粗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是个到处都映射着古铜色的巨大封闭空间，大致轮廓呈圆筒形，坐在里面感觉和呆在超大号的水泥管道里差不多。
没错，这个空间是——骑士Holyunicorn（圣辉独角兽）的左耳里。准确来说，也只是外耳道朝内几十米远的地方罢了。而堵住耳朵口的，则是缝在一起的床垫和衣物，作为临时防护罩紧紧填充在空处。
“为什么……刚开始寻找姐姐他们的讯号，不是很顺利吗…………怎么快到地方了反倒磨蹭起来了——！？”
“玉子………你先安静点。这不是阿道夫先生的错……”
遥抬起僵硬的手腕，死死盯着手上的智能机。视线还是很模糊，但屏幕上熟悉的红色字样还是令她心头一紧。
【ERROR】.
“刚开始确实是…………寻找静谧安全的起飞地点，准备爬升、飞行……嗯，好像都畅通无阻似的……”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语速越来越慢：
“可是在这里的话，稍微碰上点气压变动、特殊天气突发时…………着陆点就很难看清了。还有，讯号紊乱开始的时间，和阿道夫先生…………被强气流冲击的时间，前后间隔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这就说明无法捕捉讯号、无法定位着陆点的原因，就是…………”
“……”
眼见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玉子便拽着她的胳膊将其慢慢搀扶起来，把背包靠在其背后当垫背，然后轻轻拍击她的后背。
很快，遥便抽搐腰肢、胸部起伏，同时双手下意识捂住嘴唇——
“地面肯定是出事了…………呕……”
难闻的味道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不过，遥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脸上的汗液徐徐滑落。
四面八方的声音又来了——
“遥小姐，难道说、你……”
“抱歉…………我、一直都，很怕………很怕高的地方。再加上从没坐过飞机，就……”
“——恐高症！？”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早知道这样的话、就想别的办法来了……！”
玉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头紧蹙小声吼道。
“这样去找姐姐是最快的……
对吧……玉子……”
“笨蛋…………遥，你真是个笨蛋、大笨蛋！”
望着遥脸上疲软无力的笑容，玉子只感觉一阵心悸。下一秒、紧咬牙关的她举起拳头，朝旁边的铜色壁垒用力连续锤击——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这种事、绝对不要——！！
喂、你这个大笨马！总之你赶紧给老娘快点降落就是了……！要是遥出点什么事、我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少女的歇斯底里的嘶吼再管道般的空间内多此碰撞回弹，。与其说是催促，不如说为了倾泻心底的无名火而发狂。
“玉子殿下，不是这样的…………
等、等等…………这个波动是……！！
喂@#@！……%&%……&*……%&%#￥@#￥@#%#￥%#￥%#……！”
本该回应玉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紊乱、尖锐。那种感觉………像是本该属于阿道夫的声音频道被某种外来的电磁波强行干扰，导致宽阔的交流回路被破坏掉一样。
同时，玉子也被空间内的噪音吵得不得不捂住双耳。
“这声音，好吵啊……！”
脚底微微颤抖，背不安的战栗逐渐支配。
另外一边，在封闭空间的外面、无比寒冷的平流层中——
翱翔于空中正是拥有战马外形的骑士，Holyunicorn。其体型如山一般高耸巨大、周身充斥着洁白而圣洁的光辉，头顶螺旋尖角、背长巨硕双翼——
收纳着少女们的左耳，正紧紧关闭着、以保护内部的人员免受风压和低温的摧残。
“嗡~~”
风鸣外卷入了极不寻常的噪音。很快，外层卷曲的绒毛极不自然地竖了起来。那是一阵诡异的、快速逼近的魔力驱动。它速度极快、逆风而行，渐渐逼近了耳朵的肉壁———
最终化作了一道类人型的影子。它驾驭着惨淡的幽光，仿佛怨鬼一般纠缠着Holyunicorn的耳朵不放。
“什么东西………？”
对于Holyunicorn来说，那东西就像嗡嗡叫的蚊子一般碍眼，只能不断摇动头部驱赶。
然而，一道贯彻全身的冷颤，使战马在某个瞬间停止了活动。
【糟糕……！！】
异变点在自己的心脏。不知为何，当谛阿厄的通流幅度超过了预计的量后，心脏的收缩和泵血功能似乎也被影响了。
至于根本的原因，就是——
【力量，好像快要耗尽了……】
【怎么回事…………明明之前根本感觉不到寒冷的……！】
然而现在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四肢的逐渐僵硬、体内脏器的剧烈起伏，将Holyunicorn迅速拉回冰冷的现实。
战马爆发出一阵惨叫般的嘶鸣。连双翼也失去了力道的它，巨大的躯体逐渐失去平衡，从空中某个点定格——
接着被可怕的重力彻底支配、躯体翻转着并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坠落下去。而那个缠人的『幽灵』仍未放弃，以俯冲的姿态朝巨马坠落的方向追袭过去。
“——这个谛阿厄的感觉…………果然是你啊，阿道夫！”
那个影子穿透了层层风浪、发出了类似惊叹的声音。
“是、是谁……？”
即使无法从根本上稳定身体的运动轨迹，战马还是用尽全力、将眼球朝声音来源转了过去——
“你这家伙…………停、停！你…………
你搞成这个样子过来是干什么啊——————！！！？”
“这个声音、是……？”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了…………
阿道夫、你——能——听——见——吗！！”
在风暴的洗礼下，那个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忽远忽近。不过，它的外形轮廓已经逐渐清晰了。
那正是使役着仿佛幻境般力量的魔装骑士，Rubikscube。
“……是千云殿下啊！你是来、迎接我们的吗——”
处在超低温漩涡的绝望中、巨马发出了欣喜的声音。然而，这位援军却并未回应他的欣喜，而是发出与之相反的怒吼——
“……迎、你、个、妹！
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总、总之！你绝不能以这种速度掉下去…………要是掉到下面引发冲击、诱导沙尘暴出现的话，我们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
真是马嘴里吐不出象牙。那家伙不单是听不到、在冷气洪流里的回答也是断续不定。
还有，最重要的是……
跟不上。
速度上的巨大差距肉眼可见。从填满视线的巨大之物，化作了拳头般的大小，最后是……
微小到和黑点相差无几的地步。
【根本就…………追不上、那家伙啊……！】
【看来………现在的他已无法控制Holyunicorn的力量了……】
“你给我听着、阿道夫………赶紧想办法停下来！就算停不下来、也要尽量远离这片区域……！！”
Rubikscube无视着刺穿全身的锋利严寒，拼命地朝着黑点的方向飞去。可视线里的黑点却只是到处乱窜、根本无法接近一分一毫。
太遥远了。至于他那处于狂风中的颤抖呼号，更是没人能听得到了。
“可恶！已经听不到了吗………果然，那家伙身上能感应到的磁场、不是一般的混乱……！”
在极端状态下使用的感知能力，其脑内反噬的疼痛比寒冷更加棘手。已经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了。
【现在能使用的能力…………也就只有那个了……】
【魇术·……！】
Rubikscube大喝一声。
将谛阿厄集中在小丑面具的左眼上，驱动魔力的同时…………眼睛的绘图化作血淋淋的沸腾图案——
在Holyunicorn左耳的空间内。
一团包裹着重物的外衣黏在满是绒毛的内壁上。随着衣服拉链被一点点拉开，女孩们湿漉漉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哈……哈…………”
“结、结束了吗……”
看来移动已经停止了。管不了身上被汗水浸透的粘腻以及乱成麻团的发丝，她们精疲力竭地瘫在绒毛丛间，大口大口喘息着。
从失去了回应的声音开始———这里发生了剧变。
和如同地震发生时的感觉无二，惊雷般的轰鸣令脚底颤抖，摧枯拉朽的力似乎要撕裂整个空间、导致周围的一切天翻地覆。
而身边坚固光滑的墙壁如油漆般迅速脱落，化作了一片陌生的、遍布绒毛的狭隘空间。在恍惚中，为了顶住来自天地反转的冲击，玉子将腰间悬挂的黑色外套解下来——
那是沾满了姐姐气味的外衣。玉子把遥搂在怀里并蜷缩身体，把衣服彻底覆盖在两人身上并锁紧拉链。
果然。躲在这件【衣服】里之后——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数次强烈的冲击，却不会受到一点伤害。无论被弹到这空间的哪个角落、也不会受伤。
“啪唧~”
直到一阵粘腻的触感从身后传来，两人才被迫停滞在了这里。
玉子缓缓睁开眼睛，从外衣领子里努力探出头来。眼前的绒毛丛受重力的摆布仍旧疯狂摇动着，不过至少不会在眼前飞来飞去了。
“唔……呕呕……！”
玉子的怀里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那是被汗水淹没的、脸色发白的遥。
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强忍住胸口歇斯底里的呕吐感，朝周围小心地窥探着。半响，她终于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
粘在两人背后的，是一堆混杂在绒毛间隆起的、满是气泡的透明黏着物。而且，这种奇怪的物质…………好像在哪里见过。
“带有黏性的毛……为了让我们停靠在某处、处于独立的静谧状态吗…………
可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啊…………还好，被姐姐的衣服救了一命…………
这里、突然就…………到底怎么回事……？”
似乎是被各种突发状况吓到虚脱，玉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只能狼狈地大声喘气并躺成个大字型。
“阿道夫先生的力量，似乎在削弱………还好，这里的环境因魔力消退而变化了，否则我们肯定会没命的……！
不过，里面关着的那个孩子就……”
“遥……！”
遥刚想松开玉子的腰肢，便被对方粗暴地抓住手臂制止住。脸色惨白的玉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朝远处出口的方向指去。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笑声，从那个方向徐徐传来。随着声音愈靠愈近，女孩们的表情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惊惧与不安一点点刺激着她们残存的意识，滚烫的汗珠则随着重力朝四处飞溅，脸颊和四肢也颤抖起来。
“难道是…………幽灵吗？”
“该死…………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一张丑陋狰狞的脸，从阴森中徐徐浮现出来。它张开浮夸的大嘴，用舌头舔了舔脸上粘稠纷乱的黑色粘液，接着嘴角上扬到可怕的弧度，露出杀人狂一般的可怖笑容——
“呀———————！！”
女孩们彼此紧紧拥簇在一起，泪流满面。
她们的哭声似乎令来者吓了一跳。后退了数步之后，来人试探地发出疑问——
“那、那个…………
你们是谁……？”
“不要过来啊、怪物！！”
“要吃人肉的话还是请先吃里面的孩子吧…………他的肉比较嫩、也更适合做食材……！”
情绪崩溃的孩子们陆续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叫声。
“我不吃人肉。我也……
嗯……？
玉子？还有……遥小姐？是你们吗？”
“我、我的肉一点也不好…………欸？”
那个怪物…………扯断了缠在面具上的数绺长丝，用爪子稍稍梳理了自己的仪容——
戴着小丑面具、身穿魔装的绅士便出现了。刚才那张可怕的脸，大概是上面耷拉着不少杂物的关系…………不过，现在的这副姿态的确令玉子情绪安定下来。
“是、是变态的Kn……！”
“Knight Rubikscube（魔方）…………就是这副模样吗。好诡异的装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骑士。不过，特意装成鬼怪吓唬小孩子的把戏真是可恶呢。”
和反应迟钝的玉子不同，从未见过Rubikscube的遥此刻却显得异常冷静。
“你们不要害怕。这只是我的幻象罢了…………呃，这些乱七八糟的毛毛是真烦人……！”
眼前Rubikscube的身上偶尔会燃起一点闪烁不定的光，这也证实了他的确不是实体。
“幻、象……？”
“单纯的谛阿厄构成体吗…………
不，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幻体，现在的阿道夫先生出现状况、像失事飞机那样坠落的话…………凭千云前辈的速度根本就追不上吧……？”
面对遥犀利的提问，即使是幻象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孩子…………能把事情看透到这一步，真是不简单。】
“——所以呢，我只能给那家伙施加『魇术』。毕竟我的确是跟不上那种速度嘛……”
幻象发出苦涩的声音简单解释道。
【我的【远景魔术】…………能将视线内的某个目标设定成独立的施术对象，在他的视觉、听觉或者任何的接触感官上创造有目的性的个体媒介。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这种程度的能力、只是情势所逼罢了。】
【也就是说不管阿道夫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我都没法和他直接谈话……不过，】
“……没时间说那么多了。你们不是我的施术对象…………现在大点声喊的话，那家伙还是能听到的。
遥小姐，你应该能听懂吧？”
遥点点头。
“如果是那样的话…………由我来和阿道夫先生沟通吧。震荡开始前，他的声音就变得相当微弱了……但不是完全听不到。千云前辈，你有什么想传达的、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别和那种拐跑了姐姐的变态说话，遥。你就在一边好好休息吧”
玉子把一边的衣服夹层小心地抽了出来，顺势扶住遥的肩膀，将其牢牢粘在身后的黏液团上。
“玉子……！”
“喂、你听到了吗，死变态……快点把我姐姐还回来。只靠玉子一人就能保护好她了…………少多管闲事。”
玉子把外衣袖子抖搂了几下，将其整个套在身上，接着耀武扬威地举起拳头。
小丑面具上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不良JK吗…………你想亲手干掉龙一的话，我不阻拦。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你什么意思？”
“我…………我们在想办法救你姐姐的命。
你们俩要是和这个庞然大物一块砸下来、就一切都完了！！
你姐姐也会被害死的————明·白·了·吗！？”
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激烈的情绪，小丑的声音如惊雷般刺激着玉子的神经。半响，玉子低下头去，双手用力揪住脑袋，低声喃喃道：
“你说…………真的？”
“否则我就不必费尽心力以这种方式潜到这里了。再磨磨蹭蹭下去、恐怕…………到时说什么都晚了。”
话说到这里，玉子便不再说话了。
眼前被模糊且漆黑的绝望所遮蔽，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甚至是，连心脏都要麻痹、停止跳动了一般。
那一刻——玉子仿佛看到了人生的终点。
【姐姐……………………】
【……会死？】
双手以诡异的角度缓缓攀上脸颊，指甲一点一点嵌入了眼皮内，仿佛悔恨和哀怨支配了大脑一般、只能做出无法理喻的动作来平抚神经。
“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
玉子、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仿佛失去了理智，如同疯狗一般的她露出利齿、发出阵阵歇斯底里的咆哮。
小丑的面具上凸显出青筋似的绘图，像是强忍着头痛似的一字一句开口道——
“这·是·我·要·说·的·话…………
就算是跟过来，也要尽可能稳妥点、用不被人察觉的方法才对吧！这么大张旗鼓的赶过来…………是要参加祭典吗……？！”
“我……！”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玉子！！”
小丑痛彻心扉的训斥如钢针一般，狠狠刺穿了玉子脆弱的神经。
“…………”
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玉子的眼眶里爆发出数道浑浊的泪花。
舌尖仿佛有电流划过，异样的酸辣感很快扩散到口腔的各处。干瘪的嘴唇小幅度地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脸颊微微抽动，令人厌恶似的不停摇头。
似乎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对方、抑或是早已心乱神烦…………最终，玉子那羸弱的身体不再闹腾，脸上的表情也都消失了。
【玉子……】
虽说很想上去安抚她…………可对遥来说，眼下有更重要的任务。
她缓缓钻出了蒸笼般闷热的凹坑，手脚并用攀爬到附有粘稠液的区域。爬着爬着，遥察觉到这些黏性极强的液体似乎呈线状分布，就像一道穿插在草丛里的浅流。
直到寻到手边一块绒毛稀少的地方后，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太好了……”
周围天旋地转的翻转已不像之前那般剧烈，胃里的呕吐感也渐渐消失了。
“阿道夫先生！阿道夫先生！能听得到吗！？”
遥冲着肉壁拼命喊叫，然后把耳朵紧紧贴在上面，循环了数次却没什么收获。
【果然，只靠声音来交流实在是太困难了。那么……】
遥从怀里掏出了屏幕早已粉碎的智能机。
把它横过来后，将屏幕一侧紧紧压在肉壁上，直到衔接处不再有缝隙为止，然后用指甲一次次敲击智能机的后盖——
“叩，叩叩叩…………”
摩斯电码。
失去了所有的通讯设备后，以时通时断的声音信号发送讯息的秘密交流手段。只要彼此能听到对方发出的信号代码，即使不用语言交流也可以互相解读彼此的想法。
“阿道夫先生，我是遥。”
……没有。
没有回应。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和您交谈，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会长话短说。每次发送电码后间隔三十秒，这样可以吗？”
……一定会有回应的，遥如此坚信着。
在Holyunicorn的耳朵里…………连那种类似无死角防空洞的状态下都能进行正常交流的话，失去了谛阿厄支配的原始空间里、物理上传输的讯号也一定能被捕捉到的……
只要阿道夫先生还是Knight的话……！
遥再度把耳朵贴在了智能机的后盖上，焦急地等待着。
“拜托了、阿道夫先生…………现在，已经是万分紧急的绝境了啊！再不快点的话……”
【虽说就这么放任那个女人去死也是最优解…………不过，还是等着平稳降落后，看到她的遗体后才算任务结束。】
【那么，这通戏还得演下去……】
就在遥分神的一瞬——
肉壁的内部传来了类似心肌颤动的、富有节奏的响动。
“这是……”
“‘好，麻烦你了，遥小姐’吗…………总算是……
太好了…”
遥吸了口气，继续敲击智能机的背面。简短地叙述了目下的情况后，那边的敲击声变得略显慌乱——
“糟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帮倒忙了吗。在下，现在几乎没有办法能停下来”
“阿道夫先生。总之先解除变身如何？”
“不。这已经不可能了。”
遥的瞳孔缩了一下，嘴里发出不安的声音。
“千、千云前辈……！”
“怎么样？”
“不行……！
阿道夫先生的意思是…………这片空间的气压极低、脑内控制平衡的磁力场被彻底破坏了………根本解除不了变身！想解除的话，至少需要一个平稳的着陆点！”
小丑的表情绘图化成墨汁，几近崩溃地弹出面具并垂头丧气道：
“开什么玩笑…………现在这种状况下、去哪里找那样的地方啊……？！
阿道夫这混蛋，根本支配不了他现在的身体…………那种巨大的铁棺材一口气坠落到沙漠里的话、恐怕会引发超大规模的特强沙尘暴……
下面的仪式也肯定会被破坏殆尽的！！”
“咕……！”
突然，沦为衣架的玉子被小丑的声音惊醒。她缓缓抬起右手擦拭脸上的泪水，却发觉手指被强大的力道缠住了。
视线不再模糊后，她才发现困住手的原来是那些透明的黏液。手上黏糊糊的，勉强张开手指的样子看上去和脚蹼没差。
【黏液……】
看着手上不断凝固的团状物，玉子的眼神变了。
【不…………这东西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话说回来…………难、难道是……】
“不是什么黏液…………这是、那家伙身体的一部分吗！？
有、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玉子忍不住突然大喊道。
事不宜迟，她立刻从外衣里挣脱出来。衣服的一角朝下耷拉着，玉子将左手伸入对应方向的夹层，很快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包裹。
不过，不是左撇子的她想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着实困难，右手的黏着物则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该死……这些东西太碍事了……！”
“玉子！看那边……”
上面似乎传来了遥的声音。玉子四处张望，终于在上方某个还算光滑的壁面发现了遥。
“这些液体、并不是现在的阿道夫先生分泌的体液………大概是从里面的某个点开始流向我们这里的……！”
黏在肉壁上的遥似乎摇摇欲坠，但手指却坚定地指向了深处。
“遥……！”
“不要管我、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流向？…………果、果然是这样啊！”
玉子微微俯下身去，用已经无用的右手接触四周的绒毛层，试图寻找黏液留下的痕迹。
“玉子！只要像扫雷那样小心地探查壁面，一定能找到一条出路的……！”
“不，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小丑突然插入了女孩间的交谈。
他弹了个响指，随即身上的光芒忽隐忽现。
“我把这家伙稳下来了。不过，这种状态…………恐怕挺不了三分钟…………
而且，这个魇术创造的幻体也马上要消失了。”
“什、么……？”
玉子很讨厌那种故作深沉的语调，却下意识地睁大双眼。
脚底…………不，整个空间的震荡已经几乎不见了。即使是拖离那些粘稠的透明液体，跳到最初的地面上，身体也不会因重心不稳而四处乱撞。
他是对的。
“快！跑起来，玉子！”
“上啊、玉子！！”
“嗯……！”
事不宜迟。玉子用力拍击着自己的脸颊，抱着包裹朝通道的深处狂奔而去。
几十分钟前。
被夺去了印章和驱动器的外国男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壁面上发愣。
从四处挥洒过来的古铜色刺得他睁不开眼。在意识逐渐复苏的时候开始，身体便被粗鲁地拖曳着……
【没有杀意……还是继续睡下去吧。】
男孩继续装着熟睡的样子，发出低低的鼾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尺寸偏大的毛衫，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隔绝脊背上袭来的阵阵凉意。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窃窃私语及脚步声逐渐远去。从声音出现到消失的时间开始计算，自己和她们的距离大约有数百米。
可是，这种狭窄、压抑又冰凉的光滑空间里，连睡觉都摆不了好姿势。
“喂喂喂…………为食蘑把乌一忍抡在这里？这种VIP鲍仙乌壳补西环……！”
嘴里居然堵了什么东西，口里模糊不清的声音令男孩自己也大吃一惊。
“——你就老实一点吧，闯空门的外国人。等事情结束了会有人收拾你的。”
“唔唔……！”
【广播的声音？不、不对……】
男孩这才察觉到，现在的自己依旧没有自由。
恶趣味的球状物颇有弹性，刚好卡在上下颚之间，嚼不烂也吐不出去。绑缚在身上的尼龙绳缚结实得很，解除皮肤的部分甚至深深陷入了肉里。
真正要命的是——隐隐不安的炙热感从大腿根和腹部传来。是那些纸符咒。
【现在看来，被那种东西束缚的状态下使用力量什么的…………根本和自焚没有差别啊……】
突然。
毫无征兆的剧烈震荡从四周传来，男孩的身体瞬间被弹飞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差点让他磕碎牙齿。随着浮空和磕碰的次数越来越多，男孩身上浮出明显的瘀伤。
【人类状态下被碰个头破血流什么的、真是耻辱……】
【现在、必须赌一把才行……！！】
Knight即使短暂失去了印章，也可以通过生理反应或第六感操纵体内残存的谛阿厄，完成【部分骑士化】。
而这种能力具象化到男孩身上的表现，便是皮肤上渗透出一层粘稠的半透明液体。在脑袋撞到那些光滑坚硬的墙壁之前，这是最好的防御。
“唔……………这样大概能挺一会儿吧……？
…………………………
……嗯？”
身上的黏液滴滴答答、四处飞溅，男孩小心地睁开双眼细细环顾四周。
没想到，周围那人造金属一般的坚固墙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类似古代生物的浓密毛发。那些毛发…………不只是体积和规模庞大到吓人而已，其内透出一股潮湿的马粪味，简直令人作呕。
“哇哦…………这就是有钱人的恶趣味吗？在仓库里搞这种欢迎仪式真是敬谢不敏啊……”
男孩蹲坐在毛丛里戏谑般地舔了舔手指。虽说天旋地转的影响还在继续，但已经无法动摇浑身裹满黏液的他了。
经历了更加剧烈的连续震荡后，身上的符咒不是被捻成碎片，就是被液体缓慢地冲刷掉了。尼龙绳被液体慢慢溶解，堵在嘴里的口塞也早已脱落。
就在男孩恢复自由之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嘛、嘛……虽说让你们继续那样半死不活也好，不过……”
他将右手用力抵住地面。一团浓稠弹滑的液体从掌下缓缓浮现，宛如拥有意识一般、顺着毛发幽深处迅速滑了出去。
【真的闹出人命的话，后面也不好收场啊。】
【等她们昏迷过去…………要、把印章和驱动器都夺回来……！】
男孩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恍惚。
光是控制体内的所剩无几的谛阿厄，身体便出现脱水症状了。而浑身沾满的粘稠之物，到底是Bloodslime（血色史莱姆）的体液、还是汗水…………已经分不清了。
【果然、这种程度就如此疲劳…………我还是不如三阶堂前辈啊……】
【即便在腐臭肮脏的仓库里，浑身粘腻…………也疲惫到不得不眯一会儿的地步吗。】
【啊啊不行了…………好困……】
无法控制自己意识的男孩，只得倒在地上蜷缩身体，沉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
类似虫类快速爬行的嘈杂的声音，徐徐钻入耳朵里。男孩不悦地舔舔嘴唇，眼睛眯起一条缝来。
“悉悉索索……”
浑浊而昏暗的寒光笼罩下，一只披头散发的类人型生物自空洞洞的通道中心出现了。那东西伏在地上，四肢异常灵活，以好似蜘蛛的姿态向前推进过来——
【……好可怕！！】
男孩只得捂住口鼻，屈身没入茂密的毛发丛里，连大气也不敢喘。受到周围闷热湿润的黏液影响，身边的长丝早已被黏液浸透拢成半球形，虽说这样足够遮掩自己的身形，可视野也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沙沙……”
“呼哧呼哧…………嘶嘶！”
那东西摇头晃脑，疯癫般地监视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是没发现理想的猎物，它微微沉吟了几声，很快便朝别的地方爬去了。
随着杂乱无序的声响渐渐褪去，男孩松开了手，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哈————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没有感知到任何一点点的谛阿厄…………是怎么潜入过来的？”
“喂…………”
一只小巧湿润的手穿过杂乱无章的发丝，从男孩身后缓缓伸了出来。
“啪”
脸颊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男孩惊愕慌乱地瞪大双眼。
“找·到·你·了——”
非人非鬼的沙哑声音顺着他的脖子伸了过来，直涌到天灵盖上。
他回过头来————覆盖了视野的、是一只几乎从眼眶里凸出的血腥之瞳。穿透了一层又一层黑雾般的扭曲发簇，裸露出来的部分却只有那只手和那只眼。
“哇、哇…………！”
男孩慌张得眼珠子猛转，接着抽搐着脑袋和肩膀跌到地上，口吐白沫。
那非人非鬼的东西一边用力晃动脑袋，一边把身上盘成团的发丝使劲扯了下来。随着碎屑和枯丝的一撮撮掉落，玉子那脏兮兮的小脸逐渐显露出来。她浑身湿漉漉的，活脱一只倒霉的落汤鸡。
嘴上叼着的包裹哐啷一声掉到地上，玉子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道：
“啧、啧啧…………怎么搞的？玉子知道自己美丽到早已突破世界概念的地步了、可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眼见男孩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玉子撅起嘴唇暴怒起来——
“喂！醒醒啊！
现在、现在…………
只有你这个闯空门的混蛋能派上用场了…………给我醒过来！赶紧醒过来啊———！！”
她揪起男孩的毛衫领子，将其从地上拽起来并用力摇晃。
然而，从男孩的视角看过去——
那个女鬼般的外表已经足够惊悚可怖了………可其真面目揭示出来的那一刻，胃部突然袭来的抽痛感几乎让人疼得直不起腰来。
眼睛眯出一条缝来，小心地观察着那张脸…………毫无疑问，就是那个该死的巫女小丫头。刚刚的怪物就是她吧。身上黏了太多毛发和碎屑、加上那种爬行方式，很难不让人误会。
【啊啊，只要不动杀手的话…………不，总之什么都不做就能混过去吧】
男孩的嘴角轻轻一咧，接着舌头从嘴里很自然地滑了出来。即便脖子被勒出了红印，他也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
此时此刻，他非常果断地选择了……
装死。
“死、死了吗………？！”
看着耷拉着舌头、仿佛完全失去生机的男孩，玉子的双手颤抖起来。
不过，曾目击过杀人现场的她，很快便冷静下来了。稍微勘察了一会儿现场的状况，她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不……
绳子，口塞，还有符咒…………都哪里去了？就算是无法忍受术的束缚力，也不会这么快就死掉吧……？”
玉子鬼使神差地绕着男孩的尸体转了两圈。眉间的疑意驱使着玉子再度将他的领子拉扯起来，接着右手狠狠塞入其嘴里并抽动手指……
男孩大感不妙，喉咙抽搐着发出猪猡般的声音。
“嗯？别动！别乱动……”
玉子没有理睬男孩的反应，而是收拢了手指加大了突进的力道——
“逆·绯邪转法！！”
几根手指甩着浑浊的黑色液体和秽物，从男孩的嘴里一口气拔了出来。在玉子的手指尖处、被拧成一团的纸状物，是她藏在男孩身上的最后一张纸符。
“呼、呼…………你果然还活着。为了防止你自杀、在你的脏器里也埋下了束缚咒印…………看来是派上用场了。”
“呕、呕呕……”
男孩刚吐出几口脓血，便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满地打滚。整个喉咙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无法扑灭、难以忍受。
“啊、啊啊啊……！！”
男孩掐住自己的喉咙，想发狂般地大声嘶吼以缓解这种惨烈的疼痛，却一点声音都叫不出来。
几分钟后。这股惨烈的火焰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熄灭，男孩的脸色才稍作好转。吸入了几分呛人的空气，逐渐恢复了神智后，他的头极不情愿地抬了起来：
“呸…………
你…………就算是解除封印术、未免也太粗鲁了吧……！？”
“…………”
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实验室的小动物，此刻的玉子露出了一副充满鄙夷甚至麻木的狞笑。
“救命啊…………我受不了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被咒印侵蚀的疼痛……如此、难以忍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死在那间公寓里得了！！”
因身体的气力全无，他的声声怒喝变成了可笑的呻吟。
即便摆脱了所有的咒术压制，男孩的身体却异常虚弱，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现在的他可以说就只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欺凌罢了。
“嗯……
可怜的孩子，下辈子小心点吧…………不过现世还有你还能做的事呢。等完成了以后再死也不迟……”
玉子眼里放光，捧起手里的包裹徐徐靠近男孩。
“咿……！！”
【完全…………无视他人的生命，只为了自己的目的采取强硬和高效率行动的怪人…………】
【这比鬼什么的要恐怖多了啊！！】
出乎男孩意料的是，包裹打开时——他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驱动器和印章。
“我记得很清楚…………你也好、那个变态也好，不管变得有多么奇怪——最后都一定会戴着这个东西对吧……？”
无视男孩身体的震颤，玉子一把抢过他的手臂，将驱动器贴在他左臂的伤痕处。机械与皮肤相合的一瞬，微型连接单元刺破肌肤并嵌入血肉，待到回过神来驱动器已经牢牢戴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接着，印章也嵌入驱动器顶的凹槽内，完美契合发出微妙的碰撞声。
男孩的眼里满是诧异。
【你你你…………怎么比我还熟练？】
“不想死的话就发挥你的本事、再变成那种黏糊糊的一大坨吧！是你的话，肯定能做到的……！！”
玉子握住男孩的肩膀，像是突然激励对方一样斩钉截铁地说道。男孩叹了口气，把头扭到一边。
“啧……我不要。”
“哈……？”
“我不要。你这死小鬼，脑子出问题了吗？被你虐待成这步田地，我怎么可能还为你效力呢……
唔——嗡……！”
就在男孩大放厥词之时，声线却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他的鼻尖突然被玉子近乎野蛮地掐住，并朝两边用力乱甩。
“真是有够自以为是的啊………玉子稍微给你这混蛋一个台阶下、就开始认不清自己的立场了？啊？？”
眼看对方不中自己的套，玉子再度露出威胁的嘴脸。然而——
男孩的身体突然发生异变。从脑袋开始，一点点化作透明的黏液，以滑嫩多汁的状态毫无阻拦地逃脱了玉子的魔爪。
“欸……？”
没错。男孩变身后的姿态·Knight Bloodslime（血色史莱姆），其能力是以透明黏液的方式自由伸缩变化，可进可退可大可小。从一个人类小女孩的手里逃脱简直是轻而易举。
玉子缓缓抬起头来，张大嘴巴。
“欸————————~！？”
“这不怪我，是你亲手把印章还给我的哦~
这下立场颠倒了呢。至于你那些纸符，只要躲开就没问题了…………还有那种东西早晚会用光的吧……”
巨型粘液团早已移动至上方的肉壁上，和玉子保持了数十米远的距离。这段看似不太远的长度，却根本不可能逾越。
玉子进一步，它便退三步。玉子退一步，它便挪得更远了。
玉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抓不到那团黏黏的东西。
【这杂鱼的史莱姆…………移动速度好快！】
“呕……呕呕~”
玉子的嘴里发出干呕声，随即几张沾有唾液的压缩纸符从唇瓣内吐了出来。将其快速展开后甩干了水渍，她便继续摆出战斗的架势。
粘液团见状，发出了沉闷且警觉的感叹声：
“居、居然不会用完的吗？…………不过，别以为我会中同一招。现在的你是抓不住我的~~”
“唔唔……”
“我能感觉到…………这外面的气压和声音，是急速坠落吧？反正我肯定会没事，你们就等着摔成肉酱吧！”
似乎已经判定了这场追逐战的胜利，史莱姆发出了极为猖狂的声音。玉子咬紧牙关，却不得不认同他的说法。
赤红的瞳孔被恐惧和绝望支配，恍惚间渐渐失去色泽。
【已经、没时间再……】
【如果没法实现这个想法…………姐姐、也许真的会……！！】
玉子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纸符们凛冽地飘到脚边。
“求……”
“什么？你说什么？”
玉子浑身震颤不已，像条断脊之犬一般瘫倒在地，大声发着哭腔、用力乞求道：
“我求求你了！之前那么做是我不对………………可再这么下去的话、我会害死姐姐的……！！”
“啊……………………啊？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和你姐姐就一块下地狱吧……”
“所以说…………”
仿佛丧失了自身所拥有的全部锐气，玉子捂住面颊并狠狠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谢罪。
“只要能让我们顺利降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玉子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做你的奴隶也可以……！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说罢，那个过去肆意妄为、嚣张跋扈的小姑娘，此刻竟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大哭起来。整个管道内部瞬间回荡起她那不留余地的哭泣声。
“求求你了————！！！”
“啧………………………………
真该死。”
史莱姆发出不忿的声音，一部分粘液顺着侧壁滑落下来。
“——【修琲玛】。”
箴言诵唱过后，史莱姆的椭圆形轮廓膨胀起来。从黏液团的中央核心开始，周围的粘液缠丝以惊人的数量不断增加，接着一点点吞噬地面，最终完全堵塞了管道。
“别哭了，死小鬼。”
“…………”
玉子缓缓抬起头来，泪眼摩挲地望着发出亮光的史莱姆。那些不断改变形状、逐渐靠拢自己的透明液体似乎在朝自己招手，玉子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接着用手背执拗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你…………”
“哈啊……………………先说好，我可不会白帮忙。尤其是你这种手段残忍、心地恶毒的小鬼……
不过、我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报酬什么的等活着回去再说吧——”
为了快速驶离管道，史莱姆的主体迅速化作了纺锤形，而之前留下的黏液就像列车的铁轨一般，快速支撑着黏液团向外面开进——
“喂、等等我……！！”
另外一边——
“呦咻……！”
终于降落到管道地面的遥，头晕目眩地跪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发愣。
这个空间里的氧气似乎已不剩多少，连呼吸也变得无比困难。胃里面的东西几乎快掏空了，可一点吃东西的欲望也没有。
连气还没喘匀，她便被玉子离开的方向所吸引，不得不伸长脖子朝深处望去——
是水流…………不，比那还有更加黏稠、缓慢得多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正当遥手足无措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形从黑暗中扑朔而来。
“遥————！！！”
半跪在流动物之上的玉子，很快便满面潮红地朝遥招手示意。
流动之物颇有灵性，绕了个小弯便避开了遥所在的区域。玉子找准时机一跃而下，飞快地抱住了遥。
“……欸、欸？”
“遥、遥、遥…………我，我成功了……！”
“玉子…………你的动作好快……！”
两人抱在一起、一同滚在地上轱辘了好几圈。泪水与汗水交错在一起，溶解在周围此消彼长的透明液体内，仿佛一切都被蒸发、净化了一般。
可是周围的毛发丛像是不欢迎这种流动的排泄物似的，在强力的冲刷下一簇簇逐渐枯萎起来，整个狭窄的管道瞬间变得空旷了不少。
望着玉子近在咫尺的笑脸，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胸闷和呕吐感消散了，身体也慢慢恢复了气力。
她更加确信了，她们的想法是对的。
“这个感觉…………是他吗？”
“嗯~~当然啦！”
“形态变化达到如此程度，我差点没看出来。真可惜…………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遥，他是谁才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一定会得救的！”
遥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接着下定决心似地转过了头，朝出口的方向喊道：
“外国人先生~~！如果是作为填充垫的话、至少要达到半个阪神甲子园那样规模的面积才行！拜托你了……！！”
◇
听到了另一个女孩的呼声，史莱姆只感到浑身的液体开始躁动、沸腾起来。
这可不是兴奋，而是火大。Knight的力量也不是万能的。
“这些小屁孩真够神经的、张口就来啊………唉~~！真是的……！！”
冲破了层层阻碍后，史莱姆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和无边自由。它挣脱身外全部的束缚，尽全力膨胀、扩散开来——
以求自己能达到、远超那个刚刚容纳了自己的容器的体积。
在冷空中僵持着不动的巨大战马，Knight Holyunicorn（圣辉独角兽），以及……
成百上千个迸射紫光的未知物体。它们如飞蛾一般四处扩散开来，靠拢并停留在Holyunicorn的全身各处。
“千云殿下…………连这种事都能办的到吗……？”
“你给我闭嘴！让我压力倍增的行为就免了吧、你保持一动不动就好……！”
那些未知物体的真面目是————Knight Rubikscube（魔方）的分身和人类大小的魔构扑克牌。小丑分身依靠的仅是数量优势而已，每个分身都以手臂乃至身体挺举着战马身体的一部分。
在挣扎中，缓慢而切实地在空气中传递着彼此的谛阿厄，以共同承受这股压倒性的重量。由魔力构造的扑克牌也零散地贴靠在四处，发挥出相同的光热与力量。
不过，这也只是缓兵之计罢了。事实上Holyunicorn的身体依旧在缓缓下移。
这种螳臂挡车的物理性拦截，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大伙儿！千万不要放手啊————我们是最后的防线了……！！”分身里偶尔会响起几个这样的声音，以此给其他分身们鼓劲。
“一旦让这家伙掉下去的话…………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马蹄边的一个分身刚刚开口，那只卸了力气的蹄子便脱离了众多分身的控制，一口气踢爆了一大片分身和扑克牌。
这下，又有一个致命的缺口露出来了。分身的数量似乎无法继续增加，腹部方向的一批分身只好驾驭着扑克牌，层层递进地冲了过去填补缺口。
“抱、抱歉……！”战马卑微而歉疚的声音在冷空中传来，其引发出的震荡波足以令所有的小丑们感到胆寒。
“都说了你不要说话啦——！！”
——这一切都被一团不断坠落下去的史莱姆看在眼里。
“那、那是……！”
【如此大量的幻象分身…………以纯粹的、分散的谛阿厄构成体，来支撑那种庞然大物吗】
【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事…………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直至整团液体脱离出那个缠满绒毛和布匹的出口为止，史莱姆一口气从跃入了无尽的黑暗寒空之中。
“超超超珀鲁托广域膨胀……！！”
史莱姆如流星急速划破无尽的夜空。扑入大气层时，它遭遇了大气层分子产生游离，迸发出强噪音和离子尾。摩擦产生的光热徐徐吞噬着史莱姆的外壳，像极了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
然而，这些阻碍对于史莱姆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不过是数秒的时间，它的体积竟膨胀至原来的数百倍——
【如果不是变身后的史莱姆外壳极度柔软和超高韧性的关系………这种事，一般来说根本派不上用场的——】
【以指数级为单位的体积超量化膨胀，刚好可以达到那个声音的要求。不过…………】
膨胀还在继续。突破了层层呼啸的狂风，史莱姆感受到了大地的气息。
快要到了！
大漠似乎察觉到了即将承受的山呼海啸的压迫不断有新的沙粒受到气流吹拂而升空。
……说它是史莱姆实在有些不太妥当。越是接近地面，没有规矩、毫无章法的形态变化便越是夸张。
谛阿厄充斥在史莱姆的体内，肆意压缩，旋转，爆发，无节制的膨胀过程宛如变态发育中的外星生物。
与沙面接触的一瞬，史莱姆的粘稠躯壳这些将脆弱的沙层碾压殆尽，无序无形的大股沙浪朝四处喷射。这一幕宛如梦里才会出现的壮观景象，好像一大坨异常粘稠的年糕砸到了广袤无垠的奶油大地上。
直至肥大的本体完全坠落至沙漠，史莱姆的状态方才逐渐安定下来。本体的椭圆轮廓逐渐塌陷下去，最外层的黏液朝四周伸出大量的触手和液体，以类似矩形的模块为核心、进行发疯似的扩张。
【四万平公尺的话…………勉强接近诺坎普球场的三分之二————而且，任何接触到这体液的物体都能牢牢控制住……！】
好似炫耀自己的能力一般，史莱姆那碗口大的核心迸射出淡蓝色的荧光。很快，这股温润的光顺着广大的黏液层传播，冰冷阴暗的沙海中赫然浮现出一面新的光之壁。
和远处那笼罩了一座城乃至更远范围的巨大紫色结界不同，于严寒干燥的绝境中矗立而起的光壁宛若奇迹的绿洲一般，那忽隐忽现的魔力流动、温润和蔼的色彩，与象征着威严神秘的紫光形成鲜明对比。
从天上俯视下去，那团发亮的物质从仿佛是由光怪陆离的异次元传送过来的某种东西。不过，直到它的形状稳定下来后————那道狭长发亮的矩形光壁，看上去就像……
“那难道、是…………机场上的跑道吗——？！”
无数支撑着Holyunicorn的Rubikscube分身们骚动起来。
“……如果能在那里降落的话，能避免波及到那边的结界的意思吗……”
“角度也刚刚好！”
“太棒了！！…………虽说不知道是谁、不过这种支援刚刚好……！”
这是最有可能解脱、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刻。靠这些小丑分身和扑克牌残存的力量、恐怕连一分钟也顶不下去了。
所有的谛阿厄的分身们都咬紧牙关硬挺着，就是为了这接下来这一瞬。
“好——————————所有人、听我的口令！数到一的时候、把这个巨型垃圾扔到那团发光物质那里去！”
一个领头的分身体大喊一声，周围便陆续响起微弱的回应声。
“三————”
“二——”
“一……！！”
与此同时，在Holyunicorn正下方的区域————裹挟着无数沙粒的粘稠液块正像打着瞌睡一般微微摇晃躯体，其边缘的数百根触手也靠数沙子来打发时间。
【118745、118746……】
【有点无聊啊…………不过，做到这种程度大概就可以了吧】
“哦…………那个光点，大概就是它了……”
“不过，嗯…………没见过这么形状这么奇怪的客机呢，体型也比想象得要大得多……
接下来就这么躺着充当大型缓冲垫就可以了……吧？”
下落的Holyunicorn一口气冲破了大气层。似乎是撞击压力过大而产生的热量过剩，骑士的巨大身躯因烧蚀缠身而闪闪发亮，犹如一条雄伟的火龙、毫无阻碍地直击沙漠。
刺穿寒空所产生的高频响动亦令大漠震颤。
没错…………那就是陨石从天而降的感觉。不过，这颗【陨石】似乎有点大了——
“吧————————啪唧”
史莱姆的话音未落，身上便遭到沉重一击。
【唔、呃…………！！！！】
即使做好了一切准备，它也未曾料到自己的下场。
“咴儿咴儿~~…………！”
上面依稀传来了类似马匹的悲鸣声。
史莱姆似乎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可惜为时已晚。它已经没有能力挣脱这残酷的命运了。
那东西的重量…………根本不是自己能承受得了的。
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已经把自己压得无法呼吸了。无论是中心还是旁系的部分，都被碾压到瞬间变形乃至爆浆出汁。被分割出的区域却和自己的血肉被刀切割无异。
这种感觉，如何形容呢…………就像是人类状态下的自己，被幕内的相扑手压倒在地，用脚站在背上强行做马杀鸡一样。
没错。那玩意太沉了———不只是寸步难行，现在的自己连动一动也会陷入浑身塌陷、腐烂般的剧痛。
“嗒嗒~~”
无理性的连续践踏，更是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史莱姆感到自己体内的每一滴汁液都在发出惨叫，堆积在被挤压的极小空间，即将爆发——
【不…………不—————！！】
“砰————————————哗啦啦啦啦——！”
Holyunicorn那堪比巨山的恐怖质量，直接将身下的史莱姆之壁一口气撑爆，就像是压瘪一张超大号的水床一般。
“嘶嘶~”
随着谛阿厄的耗尽，Holyunicorn也疲惫不堪地侧着身体跌倒下去。
由纯粹的液体构成的史莱姆，此刻被彻底粉碎为无数的小液滴，凄惨地喷洒在无垠的沙漠上，生死不明。
“碍事……！”
在Holyunicorn的左耳里，几只手将已经破烂不堪的被褥和衣服一股脑扯碎、拉开，少女们的身影出现了——
“玉子，我……”
“别怕，抱紧我就是了！”
遥紧紧抱住玉子的腰肢，两人从毛茸茸的外耳边缘滑了下去。还好，距离下面的沙层只有五六米高，她们很容易便坠到了沙堆里。
“呼~~累死了。
这样就好了呢！快点去找姐姐吧！”
“…玉、玉子？那个孩子怎么办？”
“啊…………………孩子？你指谁？”
玉子把眼前杂乱的头发卷到后面整理了一番，接着略显疑惑地盯着遥问道。
“…………”
“那种事怎么样都好吧。姐姐的事是最重要的！”
“…………”
遥努力咬住嘴唇，以复杂的表情在心里感叹道：
【是…………是平常的玉子呢。很差劲呢……】
“你们好~”
又是身穿魔装的小丑绅士·Rubikscube。选择在少女们身后突然出现，看来并不是巧合，而是个人的恶趣味。
“呀————————又是你啊！？不要老是突然出现啊、会吓死人的……！”
“……前辈、我们这次…………”
“没事。还好………那大家伙的谛阿厄在逐渐消弭，大概一会儿就能变回人类吧。
总算没造成太大的震动。算你们厉害。”
望着近在眼前的这头躯体微颤、呼吸和缓的巨型独角兽，小丑似乎松了口气。玉子凝望着小丑的面具，脸上的恐惧和期待交错着。
“姐姐，她怎么样了……？”
“别过来！这个只是『我』的幻影。本体已经累毙了………总之，你们先按照那边的路标指示找到据点休息一会儿吧，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去接你们的。”
玉子突然狐疑地抽动起鼻尖，大惑不解地四处张望着。直到她发现了远处的那个紫色的巨大结界，眼里瞬间流露出可怕的赤色：
“……少得意忘形了，你这大外行！”
“啊？你………你在说什么？”
“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构筑结界，太可疑了………还有，就算被隔绝开来了，我还是闻到了咒术的味道……
你们这些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喂……！”
小丑刚想反驳些什么，便被周围沙堆突然掀起的强震所打断。
那方巨大的结界在动摇。
在急剧猛烈的颤抖中，从几方的顶点开始，传播到面，光泽一点点散退了。被内部的力量所引导，杂糅着谛阿厄与巫术的诡谲力量…………如悲剧电影的结尾一般，徐徐落下帷幕。
◇
【咒转仪式的成功率……】
“只有50%………
同样的事，肯定不会再发生了………对吧？”
数十分钟前。
仪式尚未开始，孙指挥着众人进行繁琐的准备工作。和自己随行的两个小鬼，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吵嘴…………真晦气。
内心烦闷的他抽了个空灌了口酒，然后盯着手心里的铜镜发愣。
照片嵌在小巧的椭圆形铜镜里，作为项链的一部分，一直挂在孙的脖子上。每一次封印任务正式开始前，孙都会打开铜镜喃喃自语。就算是站在桠舍拉炼柱上吹冷风时也不例外。
那是一个年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发色是罕见的橘黄色，脸上洋溢着孩童才有的轻快笑容。即使是照片上斑驳的痕迹，亦无法掩盖她脸上的光亮。
“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应该和那小鬼差不多大了吧。不……”
“真到了准备用这个术的时候，我才明白…………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个试图逃避过去的大叔罢了”
用发抖的手闭合铜镜后，孙咬碎了嘴里残余的烟嘴，拍拍手。
没多久，头顶上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虽然这声音没法令孙高兴起来就是了。
“这次，绝不能让悲剧再…………！”
孙狠狠攥紧手里的印章，默默起誓。
然而——
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龙』本身所拥有的毁灭之力，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结界的封闭空间内，那股力量汇聚而成的姿态宛若小型的螺旋雨带区，向四周辐合的锋利气流逐渐切割着可以接触到的一切。
作为人之柱转封仪式的核心，被大量诅咒纠结着的少女——似乎是对无法承受诅咒的力量，她的胴体因强烈的排斥而痉挛着。穿入肌肤的阍金丝被浑浊的液体沁入，鲜红的衣衫逐渐染上漆黑，石链也在肉体的反复挣扎中产生裂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裂喉咙般的、悲壮不已的哀鸣声令结界内的骑士们深感不安。
悲伤、愤怒、绝望……………那些东西混杂于污浊不堪的空气中，不绝于耳。即使远隔数公里，施术者们的心防亦被那股悲惶惨烈的声音彻底突破。
【这、到底是……？】
【好尖锐的声音…………在咒魉殁谛的压制下，居然还有反抗的余力吗！？】
Knight们不敢松开结印的手，但作为骑士的外壳却在气流切割下像泡沫一样逐渐分解。
“呃啊啊……！！”
“好痛…………到底什么东西、这家伙！！”
连续的谛阿厄暴走如洪水猛兽般肆意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城下盘根错节的神脉也被冲毁大半。
“怎、怎么回事………！？”
就连几根桠舍拉炼柱的根基也受到气流余波的冲击，柱体开始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坍塌。
站在柱子上的骑士们纷纷跌坐下来，手中的印也被迫解开。
“嗯……！”
“呃哦……！”
“怎么会…………那丫头的力量、简直失控到足以扭曲空间的程度了……！”
赤猿紧咬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作为三人组的领队，他必须在这种时候做出决断。
“再这么下去不行！必须趁她暴走前结束……！”
“话是这么说…………可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啊！到底要怎么才能……”
“切……！”
赤猿俯视着祭台的方向，以单手飞快结印。
几乎在同意瞬间，古城的最底层——
“轰————”
Intenseshooter的身体从空中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接着轰然坠地。
她那女武神的外壳渐渐从三阶堂的身上剥落，随即疲惫不堪的身躯缓缓倒下。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从少女嘴里一股脑喷了出来。
即使耳朵里塞了魔弹的空弹壳…………也被那个声音刺激得头昏眼花。
“哈…………哈…………耳朵，好痛…………
这是、时空里的跳跃…………
可是为什么…………我也会被拉回地底的法阵上…………”
因感受到身体某处微弱的共振反应，三阶堂突然瞪大双眼。她掀开自己的领口一阵摸索，最后摸到了一只碟子大小的、微微凸起的东西。
“嗯？”
她定睛一看，发现肩上竟多了一枚桃子形状的咒印符号。
『放心吧，中校。就算你不是那么招人喜欢，也没人会拿你做祭物来承担施术的代价。以生命交换生命的事，这里没人会做。』
——孙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拍了自己的肩膀。附着了适应性咒印的时空里术，需要进行直接接触……
不，这不是重点。
孙的意思，恐怕是……
“………………………………”
“哈…………呼~
真是的，居然挑我来做脏活………………真是的~！该说是岁数越大、眼光就越毒辣吗”
三阶堂露出僵硬的笑容，把佩枪从地上缓缓拾起。
被时空里之术传送至这里的…………并不只有自己。
还有连带着仪式台的，已经丧失理智的狂暴之物。
池鲤鲋龙一。
“嗷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封印的束缚已被毁掉了七成，困住身躯的石链和纸符早已支离破碎，连阍金丝封住她的的眼睛和嘴巴也在蠢蠢欲动。
那双眼的深处——
似乎隐匿着一抹漆黑。
“果然………………还是，不行吗……？”
这个类似毒物侵蚀大脑的魔音…………虽说已经开始习惯了，不过…………
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
我………………”
三阶堂的双手颤抖起来。因受伤而流出淤血的右手，努力地扶住颤抖的左手，举起枪试图瞄向那颗蠕动的头颅。
但是，却怎么都瞄不准。
这股感情…………是恐惧吗？
【我居然…………会害怕？】
不…………
【这恐怖的压迫力…………一旦完全解放，恐怕我们几个都不能幸免……】
【就算我能自保………拥有诅咒转封的小队也只剩下他们了。让这家伙暴走逃出去的话……】
【不能再……】
“……犹豫了。”
三阶堂的手变得冰冷。
望着躺在仪式台上逐渐丧失人相的少女，有关她所有的记忆一点点涌入脑海。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
『我的名字是池鲤鲋龙一。三阶堂同学，能和我约会吗？』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轰动兰薐的三阶堂大小姐啊』
『白神·M·三阶堂。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存在…………践踏了你所谓的正义吗？』
『脱离【那个组织】，成为我的手下吧——白神·米切尔·三阶堂。』
『我厌恶人类的谎言…………理所当然，那些话全是假的……
囚禁她是为了逼问情报…………而杀死她的理由，只是为了防止我与她会合吗……？』
『虽然把你这烦人的舌头割下来，当战利品也无所谓————果然，你还是好好考虑下我的提议吧——』
【…………】
【和你一起的时间里…………很有趣。】
【无论是在学校的生活，还是作为Knight的交手…………就算那些都是飘渺、虚假的记忆，我也感到很充实。真的……】
【你邀请我成为同伴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曾想过————你那样清澈、纯粹的眼眸里，说不定存在着那种可能性】
【那家伙的话也让我更加肯定了。你也许是能够带来希望、未来、和奇迹的人……】
【可是，现在——】
“早该想到了…………我早就应该想到了…………！”
三阶堂泣不成声。
泪腺不知在何时失控，分泌出大股大股酸涩的液体。
眼眸被洗涤得更加透亮了。恍惚间，那对赤瞳仿佛化作剔透炫目的宝石，在满腔痛苦中绽露出几分裂痕。
“你也好、那个千云也好——都是些自以为是的骗子……！”
“消失吧…………池鲤鲋龙一……！”
◇
“……………………”
“…………………………………………………………………………………………………………………………………………………………………………”
谁……？
不……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很奇怪。
耳朵什么也听不到，鼻子也闻不到气味。嘴唇和眼皮似乎被钉住了，怎么也张不开。
可我却能感觉到身上发生的一切。
这种感觉、就像是…………
世界还活着…………只有我是死者一般。
这个空间…………从意识彻底消失、什么都感觉不到之后。
被时间的流逝所哄骗的我，不知何时便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记得这里。
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影子，没有血液，没有尸体。
水。
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晦暗不清的水。我的身体被沉重与冰冷侵蚀着，像只木筏一样只能漂在这片水域里。
和过去不同。现在的我既说不了话，也听不到声音，更看不见。封住了脸上器官的、像丝线一样的东西，似乎深深埋入血肉中，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嗯……
先走走吧。这具身体好像也僵硬得快动不了了，先活动一下。
我无视了重力的规则，从水上用力站起身来，双脚踏在水里向随便一个方向走着。
每多走一步，似乎身体就更加疲累。而且…………重衣裹身的感觉也挥之不去。这肯定不是我的【血之衣】。从手腕和脚踝的感觉上判断，大概是长袍什么的。
不知走了多久呢。
直到脚底感到一股温暖，身体便下意识停了下来。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挡住了我的去路。
“…………”
“唔……！”
我痛呼了一声。陷入水体的两只脚被燃烧般的痛感覆盖。
好烫。与其说是滚烫的温泉，不如说这个热度更加逼近岩浆。
“……唔。”
习惯了双脚承受的酷热后，再朝身上涌上来的是——
恶意。满怀恶意的某种粘稠物质，以我察觉不到的速度迅速束缚住我的下半身。那东西像是数根既粗壮又长满尖刺的藤蔓，所过之处几乎都被扎破，瞬间腰部以下便血流不止。
“唔………嗯！”
有什么东西强行进入了我的大脑。
和这些藤蔓的持续接触，使我逐渐看到了面前的一切。这种感觉就像是观测热传导图像一样。
刺破尘土、吐出圣洁气息的数面镜子。
漂浮在空中的无数金色图腾。
还有…………背对着自己，在用双手操纵着藤曼根源的【某个存在】。
“唔……”
【……谁？】
【你，到底是……】
“……我是谁吗。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什么？！】
它居然回应了我的心声。
似乎连我的惊讶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它缓缓转过头来——
“外面的蠢货们………
是打算靠诅咒的反作用来吞噬伤口吗，何等愚昧…………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甚至是以耗尽你身上所有谛阿厄为代价…………
没错。你已经完了——”
它的真身是——身穿单薄连衣裙的少女。它拥有一张如美玉般纯洁无垢的脸，仿佛充盈着所有痛苦的、冰晶一般冰冷而又完美的美丽。
这副姿态，是……
『天使』吗。
不过…………
【连这种『形象』都是虚假的吧。】
【……这样啊。】
【你就是…………千云提到过的那个……】
【不…………也就是说，除我之外的所有Knight、都是你……！！】
“真了不起……”
少女用轻蔑的目光瞪着我，心不在焉地拍起手来。
……我知道的。
因为已经被ZERO欺骗过了，因此……
感受到类似的『虚假』的瞬间，便会令我头痛起来。
这个女孩的『一切』—————
都是虚假的。
它既不像看上去那样圣洁、仁慈…………也根本没有什么神力。
既没有保护宿主的意图，也对世界的兴亡走向完全没有兴趣。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创造拥有毁灭性力量的Knight，却几乎不干涉宿主们战争的『神』。
它是披着圣洁光环和外壳的、真正的恶意所在，只是靠吞噬人类欲望而成长的某种存在罢了。既非生命体也非灵体意识，甚至可能都不是这个次元该存在的东西。
即便我说不了话，但对面的这个【存在】却能和我毫无阻碍的交谈着。看来这个空间的成长也是、早已突破我的想象了——
“……了不起。能窥探到我一点点真实面目的存在…………在我给予恩赐的Knight之中，你是第二个”
“唔、唔……嗯…？”
不妙。
虚伪之相下，被掩盖的纯粹恶意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不过，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少女举起了自己的纤纤玉手，空间便在扭曲与轰鸣重逐渐崩溃、重组。
这里已经是…………『它』的空间。
【请住手吧。】
【反正我已经死了。再怎么继续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我主动发出了心声，想阻止它。而我已经根本动弹不得了，血与水像毒虫一般缓缓噬咬着我所剩不多的知觉。
少女微微摇头。那张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令我感到一股无尽的恐怖——
“你搞错了。是外面的蠢货们不想让你死去，所以……”
它的手指对准了我。
“凝望深渊之人，终将沦为深渊之祭品…………呼呼~”
它话音刚落的刹那间————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