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见到了那位艾因卓宁·诺森德。
此时此刻，这个女孩就坐在他的对面。
洛菲斯有些因感触颇深而引发的怅然，他记相似的感受他曾有过三次，地点分别是在角斗场、军阵、以及一处刚刚毁灭在哀冬魔女手中的小镇。
而现在是第四次。
如何评价呢？
虚幻，不真实。
这个女孩就像是被刻意缔造出来的一般，她不应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应是一尊艺术雕像、一个精致人偶、一副旷世画卷、又或者一段结合了创作者最美好幻象的文学片段。
——也是一把致命武器的雏形。
谋大事者和庸人的最大区别就是看事物不会浮于表面，洛菲斯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等到她成年之后，如果教会她钓取男人灵魂的方法，能换到什么？
一个就此沉沦的南方皇国皇帝？
妙不可言。
南方那个中年帝王喜好纵欲寻欢，这是情报调查早就确认过的事情，也就必然无法在这把武器下逃脱，南方皇国的大厦便将从上至下逐渐腐朽、衰败。
而后，只需稍加煽动。或是引导政变、或是煽动分裂和动乱，太多办法了，南方皇国必将就此一蹶不振。到时只需趁虚而入……
精彩绝伦。
洛菲斯感到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灼烧着他的心，以至于他需要全力稳住心神才不会变得呼吸急促。
但他又很回到了冷静。
思考这些尚且太早，他还没坐上那把王座。
而且眼前的这位艾因卓宁·诺森德尚还不能确定是否是北地人、又能否为自己所掌控，一切仍是未知数。
忽的，洛菲斯的神情一沉，心中骤生警惕。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方才所设想的一切其实已经悄然发生了。而那被害的目标，就是自己这位嫡子、对外公开的北部王国储君。
那就有些太糟糕了。
洛菲斯发现自己居然本能地不愿继续想下去。
毕竟……无论如何，亲手打碎一件完美艺术品时，那种不可避免的失落和懊悔，实属不适。
“洛菲斯·圣·阿克曼，应邀而来。”
“我很荣幸，诺森德小姐。”
交涉也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初次交涉，从试探深浅到互相设套，交锋其实从会面后的首个眼神起就悄然开始了。
圣阿克曼是北地王室的族姓，这哪怕在南方皇国也是广泛知晓。洛菲斯起手便抛出自己的名号，是最直截了当的表明一个事情：
——我就是那位的的嫡子，货真价实。
这是洛菲斯毫不掩饰的试探。
如果对方在这之后表露出哪怕一丝讨好和献媚的神情，他都会稍感失望。因为那代表事情的真相偏向了他坏的猜测。
但结果却并没有。
“艾因卓宁·诺森德。”
至少在洛菲斯的观察中，对方互通姓名时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又或者圣阿克曼只是个平民的名讳。
当然，他永远不可能知道，实际情况是这位艾因卓宁连人类都不是，又怎么可能关心圣阿克曼是何方鸟人？
大君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把这位“目光澄澈”的人类强者顺利应付走。
“我没有邀请过你。”
“当然。”
洛菲斯微微颔首道。
“今日过后，我们可能仍不认识。”
“……？”
艾因卓宁强憋住懵逼，因为她没听懂。
“但我们现在认识了。”
“或许吧，不过……”
洛菲斯忽的顿了一秒。
“我认为，恐怕更早一些。”
“……？？”
艾因卓宁认为要么是自己人类语法没学到家，要么就是这个家伙一直在说胡话。但她看这个人类青年一副平静的神情，一点儿也不像那种发了疯阿巴阿巴的样子。
所以大君现在稍微有点自我怀疑，愣是没敢继续接话。
但洛菲斯这边却感到有些棘手，他发现……自己似乎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首先从最初的对话开始。
没有邀请过你，六个字，表达的意思有两种。一种是我“没有”邀请过你，另一种则是我没有“邀请”过你。
答案显然是后者。
也就是说，这位艾因卓宁·诺森德，并不想让这场会面的真正原因被透露出去吗？
洛菲斯认为这个要求比较合理，但仍不排除会有隐藏陷阱，所以他才会说“可能”，而不是直接打保票。
言下之意是，默认可以，但前提是你没有借此做什么多余的小动作。
但随后，对方的另一句话却尖锐地指出了一个事实——我们已经认识了。
什么意思呢？
洛菲斯猛然警觉。他想到自己算漏什么东西了，那大概是艾因卓宁·诺森德此人的外表。
在此之前，他从不认为一个小小的一级生会出现多夸张的魅力，毕竟那种贫瘠的年龄，无论多精致恐怕也只是尚待成长的胚芽。
但现在他显然错了。
而一旦出错，便要付出代价。这恐怕就是对方一针见血指出的那句：“但我们现在认识了”。
以眼前这女孩的外貌资质，用屁股想都会知道学院里那些热血冲上头的小青年会进行多么疯狂的追求。阶梯院和格林海姆院大概会好一些，但高塔院，尤其是南方来的几个纨绔猪猡……
如果艾因卓宁·诺森德需要一块足够强劲的挡箭牌的话……似乎一位北部王国的嫡子正好合适。
只需要对这场仅有一对一的私人会面内容稍加炮制，稍加造谣和小道消息传播，洛菲斯本人就会很顺利地在大众视角中成为一位“追求竞争者”。
甚至这更是恰恰掐住了洛菲斯性格的一大特点。
——他根本不屑于去解释这种愚蠢透顶的问题！
这句话貌似在不久前才刚被他的一个蠢蛋手下引发过，结果现在居然变成了作茧自缚的局势。
洛菲斯如此回想着，在悚然而惊的同时，居然还生出一个种啼笑皆非的荒诞感。
惊的是，对方居然已经把他这位嫡子调查到了这样一个细致入微的地步，甚至连性格要害都能掐住。
笑的是，他并不认为对方真的会这样做，因为那将彻底与他这个嫡子决裂。这恐怕并不符合对方背后家族的利益。
而且万一假戏真做，自己貌似也不吃亏？
这样想着，洛菲斯审视着对面的女孩，居然有种自己把自己逗乐了的趋向，以至于灰发青年平日里略显阴沉的面色都控制不住地浅了一点。
所以，这大概是一个交涉技巧，刚刚被他自己用过，称为下马威。
他的回答也就如此出来了：
——好啊，那诺森德小姐你就去做呗。到时我直接宣称其实和你早就有交往，如何？
同样的下马威。
同样的互相看透又针锋相对。
这算什么？知己吗？
“那么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诺森德小姐。”
心情短暂上升后，洛菲斯回到了那显得有些阴沉的冷静表情。
“既然你我都是聪明人，跳过那些交涉小伎俩，直入主题如何？”
大君人都傻了。
她就和这个人类强者莫名其妙对了两句谜语，满脑子懵逼，啥情况都没搞懂甚至差点拔腿跑路。
然后只见这人类沉默了一会儿，脸色从阴转晴了几秒，又转阴，然后就来找她说直入主题？
——入个毛！你倒是说点人话啊！！
就……有种智力被莫名其妙侮辱了一通的错觉，直让人满头问号恼羞成怒变成满头井号！
好在大君真的很擅长憋，无论是问号还是井号，总之维持威严就行了。
威严威严威严。
就这样，打定了心思憋威严的艾因卓宁看到这个人类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慎重地，有些郑重其事地向她打开了它。
……里面好像这个东西有点眼熟，貌似是金币？
“诺森德小姐。”
洛菲斯抬起来眉毛。
“简短说吧，它太贵重，而我这个人并不喜欢被人施舍。所以，你、或者你背后的他们，想用它交换什么，请直说吧。”
而艾因卓宁波澜不惊地眨了下眼睛。
她发现，这个东西也就只是眼熟而已，具体……完全记不得到底是什么。
天见可怜！
当时她掏“金币”的时候就是从手提箱里随手摸了一个，然后看都没看就丢给她的人类小弟。这要还能记清，那恐怕都能归为传说中的时间魔法了。
但她听懂的是，这个疑似人类强者的家伙似乎愿意帮她做事？
嗯哼……白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