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巢”

作者:兰德里的折腾 更新时间:2019/9/20 22:36:36 字数:9731

“一个合格的赏金猎人会时时刻刻对金钱保持狗一样的嗅觉,”老猎人厄尔·琼森曾在油腻腻的酒桌前对萨罗多如是说道,“而那些活在暗处的老鼠也是如此。”

不得不说,这句话还真是挺形象的。萨罗多苦笑着看了一眼面前三个阴着脸的小孩,还有他们脏兮兮的匕首,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子。

啧,暗箭难防。

微微眯起眼来打量了一眼这几个家伙,萨罗多很快对对方的实力做出了判断。不是新手把式,握刀技巧一般,但很熟练,应该平时没少用,萨罗多朝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稍微离锋刃远了几分,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唔,似乎有些难缠啊。。。

“奥基!”

“什么?”

“奥——呃,金子,钱!懂了吧?”持着匕首的那孩子看上去是他们的头儿,此刻正目露凶光地弹了弹手中的武器,他的通用语听上去有些生硬,带有很明显的西境口音,“少废话!你知道我找你要的是什么!!”

“哈,你说这个啊——”

萨罗多从腰间解下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在三人眼前轻轻地晃了晃,钱币碰撞发出的“哗哗”声让为首少年的脸色更加阴沉。萨罗多将钱袋抛向半空又稳稳地一把抓住,然后重新系回了腰间:

“没门!”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冰冷的匕首便直愣愣地刺了过来,对面远比萨罗多想象的更加狠辣。不敢怠慢的萨罗多急忙侧身一闪,对方的武器差不多是擦着他的身体划过,锋刃割开粗麻制成的外套,发出刺耳的响声。

正如萨罗多所判断的那样,少年绝对不是什么一时脑热的新手,一击未中的他马上将匕首旋转半周,然后反手握住朝萨罗多心脏捅去!但萨罗多并未像他所想的那样,被自己的刀刃刺穿,反而是用一记恰到好处的后仰躲过了这致命的攻击。与此同时少年感觉自己的右手被用力钳住,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膝盖便遭到重重一击,引起的生理反应使得少年失去平衡,两人一起往地上倒去。

好机会!

趁着对方来不及反应的空档,萨罗多攥紧右拳,往敌人的下颌猛击,以至于少年情急之下只得将手臂横打过来防御,虽然减少了冲击没有被当场打昏,但剧痛还是使得少年眼前一黑,脱力感瞬间传遍了全身。而就是这一瞬直接决定了战斗的胜利——萨罗多翻过身来夺过匕首,在电光火石之间用它穿透了少年的手掌,凄惨的喊叫登时将小巷原本的宁静撕得粉碎。

单从这一战的结果而言,萨罗多无疑是赢得了胜利的——如果两人是一对一战斗的话——

“唔呃。。。咳咳咳!!!”

虽然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为首的少年,但萨罗多已经没有时间再对另外两个进攻者进行有效的反击了。在他刺穿对方手掌的瞬间,一对枯瘦的手臂就像藤蔓一样死死缚住了他的喉咙,对方借着身体的重量将萨罗多拉得仰面倒去,窒息的感觉使得萨罗多猛烈的咳嗽起来。对方巧妙的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难以被攻击的位置,并加大了束缚的力度,原本就因瘦弱而显眼的青筋此刻更是有些骇人。

只要一小会,感受到萨罗多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渐渐变弱的挣扎,少年的表情不由得变得狰狞起来,只要一小会时间,这家伙就会因窒息而。。。

“啪!”

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沙包一样的物体又快又准地砸到了少年的眼睛上,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出于本能的惨叫着松开了束缚捂住右眼。尽管在一瞬间他便意识到大事不妙,试图再次抓住萨罗多,但为时已晚。萨罗多借着这个机会侧身翻滚了一小段,让本该是落在他要害部位的那一脚不偏不倚地踢到了瘦小少年的下巴上,以至于那孩子直接往后倒飞了一米有余,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那么,接——招!”

踢出那一脚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便被狂风卷起的飞尘糊了一脸。细碎的沙粒让他完全睁不开眼睛,局势的瞬间逆转让他有些混乱和惊慌,胡乱地向前挥拳打去——而萨罗多等待的就是这个契机。坚硬的拳头像是铁块一般,一击接着一击地重锤在少年脸上,伴随着一声沉闷又难听的重击,失去意识的少年轰然倒地,鲜血从口鼻中喷涌出来。

此时小巷之中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萨罗多和那个最开始发动攻击的少年,以多打少的战斗最后呈现出的是这样的结果,这显然出乎了后者的意料,因此他的脸色现在难看的异常,鲜血在指尖汇聚滴落,弄得地上到处都是。少年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虽然死死握住了那柄匕首,但肉眼可见的疯狂颤抖下,胆怯的内心已然无法掩藏。

这人很强。一滴冷汗从少年脸上划过,萨罗多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让他无处遁形。尽管对方并没有行动,但无形的压迫感正从那具比他们强壮不了多少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少年知道,对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绝境往往令人分外冷静,少年目眦欲裂地暴跳起身,挥舞着匕首朝萨罗多的方向冲了过来!

他并不打算再同萨罗多缠斗,此时的主动进攻不过是虚张声势,看似准备以命相博,实则在寻找萨罗多迟疑退却的刹那逃出生天。

只要一瞬间!少年的表情微微扭曲起来,只要一瞬间就能走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将少年的这点小心思彻底粉碎,他原本预想中萨罗多因他瞬间暴起而惊慌失措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对方只是轻飘飘地晃了晃身,由于惯性的缘故少年反而是将自己送到了对方的手中!伴随着一抹微笑,骨骼分明的手掌按在少年的头上,往墙壁上重重地撞了过去,仿佛是嫌一下不够,萨罗多又用更大的力道补了几次,直到他确认手中的敌人已经没法再对他产生威胁后方才放手。

“凶性有余,技术不足,”一边嘟囔着,萨罗多弯腰捡起了之前被他当武器攻击瘦小少年的钱袋,同时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根绳子,把三人串成一串五花大绑了起来,“就这还能出来混这行,啧。。。”

将手伸到三名少年的口袋里胡乱摸了一通,结果令萨罗多大失所望,他嫌弃地点了点搜出来的那些少的可怜的钱币,冷哼一声带上兜帽,如同一个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遁入了黑暗中去。

天色向晚,喧闹的大街小巷也逐渐归向寂静,破旧的牌匾在寒雾中被风撞的吱呀作响。在城区里七拐八拐后的萨罗多正站在一家名为蜂与蜜酒的小酒馆门前,喧嚣的吼叫和笑声混合了吟游诗人的歌唱,从有些破旧的木门裂缝间钻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萨罗多重重地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热腾腾的空气像是开闸的水一样从门中泄出,夹杂着食物、酒水、汗液和呕吐物和在一起的臭味钻进萨罗多的鼻腔。尽管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但萨罗多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小心翼翼地在各式各样的酒客和小厮之间穿梭,最终在一张角落的小餐桌上找到了他的目标。

昏黄的烛火下,堪比大盆的碗中盛着的蔬菜汤已经少了一半,表皮酥脆的馅饼旁,堆成小山的骨头正浸在酒渍里,泛着油亮的光泽,就吃相而言,正背对着萨罗多大快朵颐的这个黑衣男人无疑是极其糟糕的。

“你迟到了,小子。”

男人的眼光没有从食物上移开,但言语无疑是表明了他知道萨罗多就在身后。而萨罗多也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嗯,路上出了点小岔子。”

“没人关心你出了什么幺蛾子,我只知道某些人再来晚一点今天晚上就等着吃灰吧,”装馅饼的盘子被男人微微推过来了些许,萨罗多也不客气,插起一块还不等冷却便塞入口中,咸香的腌猪肉混合着豌豆泥,洋葱和些许迷迭香的味道,令他大呼过瘾。趁着他狼吞虎咽的时候,对面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将脸凑近萨罗多压低声音道:

“喂,别光顾着吃,那东西拿到了么?”

“哈?瞧不起谁呢?别打扰我吃饭——”话虽如此,萨罗多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汤汁,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羊皮纸扔给对方,“喏——”

男人在昏黄的烛火下将纸摊开细细端详起来,很显然,这张纸的质量是属于比较上乘那类的,尽管被萨罗多放在口袋里一路蹂躏过来,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损痕迹,工整而端庄的字迹无疑展示着纸张主人对这上面所写内容的重视程度,署名处暗红的火漆则在火光下显得愈发深邃,令这张纸看上去更为庄重。

一时间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话语,只有萨罗多大口咀嚼食物的声音,待到大半馅饼下肚的时候,原本盯着纸张发呆般的男人突然一巴掌重重地拍到了萨罗多肩膀上,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做的好!做得好啊,小子!”

突如其来的拍击使得一口食物险些呛到肺里,萨罗多被噎得疯狂咳嗽起来,但男人像是没注意到一样,把那张羊皮纸拿起来左看右看,像是在观赏什么稀世珍宝。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萨罗多看着得意忘形的男人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张嘴怒斥道:

“你他妈差点吓死我蠢货!而且别这么招摇啊,斯坦!斯。。。咳咳咳!!”

“吃那么快也不怕噎死你!”也许是意识到确实有些过度招摇,斯坦稍稍收敛了一下行为,但几乎要飞起的眉毛和眼神中掩饰不住的笑意,无一不在说明现在他的心情是极好的,就连怼人的话说出来都不像之前那样粗声粗气了,“要我说你小子挺能耐的啊,说说吧,你是怎么把这张地契从沃尔德伦·泰勒那家伙手上弄出来的?”

“唔,这个嘛,”萨罗多从斯坦手上重新夺回那张羊皮纸卷起来,漫不经心地叉起最后一块馅饼塞入口中,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关于这个,我只想说幸好泰勒先生虽然贪婪,但还不是那种视钱如命的守财奴。”

闻言斯坦先是一愣,而后马上便猜出萨罗多的手段,忍不住咋了咋舌,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道:“好吧,我想可怜的老沃尔德伦估计吓坏了吧。”

岂止是吓坏了,萨罗多咀嚼着食物,用鼻子嗤了一声,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从床底下钻出一个赤身**浑身臭气,还拿着武器的年轻小伙,二话不说就把刀给架在自己脖子上,没给那老爷子给吓死就算好的了。

不过嘛——想到自己在那个阴冷潮湿的下水道里光着身子跟老鼠一起乱窜的样子,萨罗多忍不住把手臂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恶臭的气息似乎还在身上萦绕,令他眉头直皱,“连这种私人宅邸用于逃跑的秘密通道都能被翻出来,啧。。。”

“秘密?月银城没有秘密可言——只要你的钱到位了。”

身后传来的嘶哑声音让萨罗多警觉地将羊皮卷紧紧攥住,酒吧老板艾金·弗罗斯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像是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桌边,他像一名侍者一般微微躬身,眼光却一直没有从那卷地契上移开:

“祝好,两位。”

“啊,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挺想一拳呼你那张假笑的脸上,看看你是不是蒙了张面具。”

斯坦把酒一饮而尽,眯起眼来和艾金四目相对,然而对方的眼神没有因为他的垃圾话产生一丝波动——表情亦是如此:

“我完全相信你会那么做的,斯坦·克劳德,但我不认为你有那个必要。”

“必要。。。嘁,”吐出嘴里**的骨头,斯坦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没有人会喜欢过于狡猾的狐狸的,艾金,尤其是这只狐狸还知晓太多的东西了——懂的太多,说的太少。”

“是的,这样的狐狸可真是惹人厌,”艾金对斯坦的抱怨表示了赞同,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几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但是别忘了,我们别无选择,克劳德先生,这儿可是‘巢’,在‘巢’里,恐怕人人都得学着当这样讨厌的狐狸。”

“喂喂喂,关于狐狸的话题,我们能否先放一放?我们来这儿可不是讨论这个的!”

不耐烦的敲击木板声打断了两人并不怎么和谐的寒暄,萨罗多扬了扬手中的地契,脸上写满了不爽的情绪:

“少说点废话,艾金,我们的报酬呢?”

“唉,只有钱币交易的谈话未免太过无趣。。。”尽管说的内容像是在抱怨,但艾金的语气更多的是一种戏谑的成分在内,因此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的手却是像变戏法一般,毫不含糊地掏出了两个钱袋来,“不过仔细想想,身为‘巢‘的管理者,恐怕日后跟人的聊天大多数也都是这般沾满铜臭味吧,啧——”

对于艾金的话,萨罗多权当他是在那儿放屁,艾金·弗罗斯特会抱怨谈话充满铜臭味?怕不是活在梦里,艾金·弗罗斯特巴不得谈话只剩下铜臭味才是!更何况那两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对于他们而言更为重要,有了实打实的金子,谁他妈还在乎什么聊天体验这种屁事!而艾金也不愧是在这种环境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角色,转眼间便猜透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后将袋子里的钱尽数倒在了桌子上供他们过目:

“按数付款,办事拿钱——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这是二位的酬金,一分不少。”

“喂喂喂,这对于生意人而言是起码的道德准则吧。”斯坦从钱堆里拾起一枚金币,用牙齿咬了咬,确认是真币又扔了回去,拍了拍手说道,“尤其是我们这种不太能见光的生意,如果不按约完成恐怕哪天死在阴沟里都不知道吧。”

“唉,说的也是呢,”艾金接过萨罗多递给他的地契,同样确认了真伪后满意地将其收入囊中,同时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跟利益至上的凶悍之辈谈生意,又何尝不是刀口舔血而生的人呢,在这一点上我跟你们也并无不同罢。”

“那么,既然委托已经完成,我就不打搅二位。。。“

“等等啊,艾金。”

转身离开的脚步被生生逼停,艾金感觉到冰冷的刀刃此刻就抵在他的背后。萨罗多的一只手不知何时“亲热”地搭在了他的背上,老旧的斗篷散落下来,恰巧将那柄足以致命的匕首遮掩住。面对这种情况,艾金的眉头忍不住深深地皱了起来:

“契约已经完成,酬金也当面支付完毕,此时若想出尔反尔,未免有些不妥吧,萨罗多?”

“您瞧瞧您想哪去了,我们不过是作为朋友,想请你来小酌一杯罢了,”在外人看来,萨罗多可谓是热情洋溢,但是对于艾金而言,这笑容可一点都无法令人开心,萨罗多笑眯眯地将头凑到了他的耳边,眨了眨眼睛道:

“喂,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艾金老板?”

一阵寒光清晰地闪过艾金的眼底,萨罗多和斯坦都明显感受到敌意从四周的酒客之中传来,作为老油条的艾金对于这种情况无疑是早有准备,所以此刻斯坦的剑刃已然出鞘,萨罗多的神经也是分外紧绷,只要艾金有一丝异动,那柄匕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刺穿后者的心脏,双方的对峙在此时陷入了僵局。

万幸的是,事情没有朝恶化的方向发展。僵持的状态很快便被艾金主动打破:

“当然不会——霍奇,去酒窖里取两壶酒来,要最好的那种,今晚我要和这两位朋友一醉方休。”

像是变戏法一般,刚才那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杀意一瞬间消失殆尽,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恐怕双方要付出的代价都是难以想象的。不过这种平静不可能持续太久,在艾金找到脱困的方法前,萨罗多必须趁着这个机会从后者嘴里撬出他想要的东西来:

“所以说,这本该是一次愉快的合作——但是很不巧,我在沃尔德伦的家里看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东西,艾金,对此你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这句话显然是戳到了某些秘密,以至于艾金的坐下的动作都滞了半拍。但是很快,熟悉的笑脸又出现在艾金脸上——而且并不是假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还纳闷为什么非得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把我请过来呢,原来是因为你看到了那家伙。”

“去你妈的!”愤怒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将空酒杯震倒,萨罗多怒目圆睁地看着艾金,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从头到尾你都知道这件事对吧,你这狗娘养的骗子!”

“嘿,等等等等,我不管你们他妈的出了什么事,但是你们两头蠢驴的能不能有一头告诉我现在到底出了啥问题?!”

打一开始就一头雾水的斯坦此刻也终于开始发声了,他死死地盯着被萨罗多卡在墙角的艾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将身子微微压过去,企图在气势上先压迫对方:

“你先来,萨罗多。”

“主顾,”一个名词被萨罗多冷冷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尽管接任务的时候他裹得像个病号,但是声音和手上的痕迹是不会骗人的。然后,我就这么跟一个神似我们好主顾的家伙在沃尔德伦的漂亮宅子里喜相逢了,艾金,你最好别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啊!”

“首先,不是巧合,那就是你们的主顾,”有些出乎萨罗多预料的是,艾金此刻居然选择直接摊牌,而且没有丝毫掩饰,反而让他满肚子的激昂说辞硬生生被吞回肚中。而后者则像是个看戏的一般,自顾自地斟起了酒来,“其次,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你们的好主顾可是在给别人办事。。。或者说,他效忠的对象,才是你们真正的主顾。”

“科林·布兰德?那个臭名昭著的蠹虫?”

“嗯哼?看样子那条老毒蛇也亲自前去了?啧,不知道该说是狂妄还是愚蠢,”将一杯散发着甜美香气的葡萄酒递给萨罗多后,艾金眉头微微皱起,摸了摸下巴道,“不过不重要了——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萨罗多。科林贪得无厌的索取已经弄得怨声载道,如若不拉拢一下沃尔德伦这些资本家,他那个财政大臣的位子怕不是坐不安稳了。”

“所以这就是你揪着这老狐狸不放的理由?嗨,我还当多大的事呢。。。”

正在享受着美酒的斯坦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酒杯就被萨罗多劈手打翻,红色的酒液淌了他一头一脸,看上去颇为滑稽。怒不可遏的斯坦正欲发作,却被另一边更加愤怒的萨罗多吼了回去:

“你个蠢猪淹死在酒缸里算了!用你的脑子想想问题行不行?我们被卖了!卖了!!”

“事实上,也不能叫我把你们卖了吧?”艾金此时也是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睛里绽放出精光来,他声音很温和,但在萨罗多看来,他宁愿去听一群乌鸦在耳边聒噪不休,也不想听这骗子半句,“给你们那条密道的要求是要你们去当一个窃贼,而不是一个蹩脚至极的刺客。况且,你们都知道,在‘巢’的铁则中还有一条就是沉默是金,除非你们询问了,否则我没有向你们告知这背后利益关系的义务——简而言之,是你们画蛇添足的行为把自己带入了困境,但我自始至终可都是在按规矩在办事。”

“你。。。”

“等等,等等!!都给我闭嘴!!”眼见着这边即将演化为争吵,甚至会进一步恶化,斯坦终于是忍无可忍,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咆哮起来,声音之大甚至将旁边几桌酒客的目光吸引,

“让我来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们,有人开高价想要沃尔德伦的漂亮小宅子,然后我们去想办法把地契弄出来,再然后萨罗多发现沃尔德伦这个倒霉蛋的座上宾恰巧就是他妈的觊觎他小宅子的坏家伙。对吧?问题是现在地契已经到手了,你告诉我这个坏家伙的目的没这么简单?他的目的是什么关我屁事!他想要拉拢沃尔德就。。。。。。”

斯坦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一个答案像是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盛怒之下他忍不住一把抓住艾金的领子,像提小鸡一样将后者提了起来。一旁的萨罗多看着艾金捉摸不定的脸色,冷冰冰地将斯坦的话补完:

“——就会毫不犹豫地派人来追捕我们,取回地契,然后让沃尔德伦感激涕零。同时,沃尔德伦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到明天的这个时候,现在在这儿喝酒的人就会有一半为了赏金对我们青睐有加,斯坦,我们的处境恐怕不太乐观。”

“完全正确,二位的时间如此宝贵,而你们居然还在我这儿肆意地挥霍!”

“这话你没资格说吧?!你这卑鄙的杂种!”艾金的话让斯坦更加怒火中烧,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几分,此时此刻他俩的脸几乎要贴到一起去,带着酒气的低沉咆哮从斯坦的口中喷出,糊在了艾金脸上,“你诓了我们,艾金!你早该告诉我们这背后的利益,你他妈任务交给我们的时候就只剩三天的时间了,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去打探清楚这些该遭天谴的混账玩意。我他妈甚至就不该接这个单子!!”

“嘿,我说了,那不是我的错!‘巢’一直是一个中立的地方,我没有义务主动告知你们这些。”

“够了!”冲突现在显然正在升级,方才那些满含杀意的目光在艾金被提起的那一刻再次出现。萨罗多的匕首无声地隐没在袖口,搭在了艾金的喉咙上,“事已至此,这些都是废话,你是不是故意瞒报我们下次再来找你算账。但在这件事上你可别想撇得干干净净,艾金,帮我们安排好一条逃亡的路线,否则我会马上割开你的咽喉。”

艾金并没有就这个要求做出回答,而是选择沉默以对,眼看着好几个人已经从四周的酒桌上站起身子,萨罗多也有些按耐不住了,锋利的刀刃轻轻陷入皮肤,留下了一道猩红的印记。

很好,他心念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突然,一阵笑声从艾金的口中发出,并非虚张声势,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担心有诈的萨罗多急忙放松了一点力道,趁此良机,艾金弹开了那柄要命的匕首:

“万无一失的线路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大概的方向——那么,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斯坦?时间可不等人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糊弄我们?”

“你别无选择,”虽然嘴上是那么说着,但斯坦最终还是愤愤地将艾金放了下来。后者先是遣散了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护卫,然后朝萨罗多和斯坦眨了眨眼,示意他们跟上,“快点,否则等到科林的人到来这事就麻烦了。”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紧跟着艾金一路小跑起来。一边跑着,艾金一边跟他们讲起了他的计划:

“科林和沃尔德伦在月银城的根基非常深,尤其是科林,因此现在走在大街上恐怕四处都是他的眼线,甚至是卫兵。要想避开他们的眼线逃出去难如登天,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显然是愚蠢的行为,用不了多久追兵就会赶到,然后趁着你们睡觉让你们永久闭嘴。”

“不仅仅是科林的卫兵,沃尔德伦同样会在卡勒兹地区发布悬赏,”萨罗多烦躁地皱起了眉,“所以光是逃出去可不够,我们还得找一个安稳的去处,至少避一避这段时间的风头。”

“是的,所以再三思考我觉得这个法子应该是最合适的。”

在这对话的时间内,三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艾金的房间门口,随着大门的打开,映入他们眼中的是一间极其凌乱的房间,而艾金就这样一头扎进了那堪称猪圈的房间中,最后从一堆纸里刨出了他想要的东西,冲两人挥了挥:

“这是一张债条,大约一个月前,由一个名为丹·比尔森的家伙跟我签下,而他的住址是在灰河镇——对于你们而言现在是最好的选择。”

“灰河?那座西境线上的小城镇?”

“是的,灰河,一如它的名字,法律在此处也是灰色,只要你有钱,混进来来往往的商队,就可以轻松越过边境,到时候天涯海角任君闯荡。”

“唔,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斯坦沉吟半晌,点了点头道,“但是你怎么确定那家伙会还钱?要托人去讨要的债款可不像是什么伸手可得的款项。”

“事实上,丹算是我的老熟人了,虽然这家伙一天到晚惹事生非,但至少还钱这种事从没爽约过,”艾金轻轻地阖上了房门,带着他们往酒馆的地窖里走去,说到此处他也是忍不住眉头微皱,“这不正常,欠债不还可不是他的风格。”

正走着的斯坦突然一拍脑袋,气冲冲地朝艾金吼道:

“等等,这样我们不就成了白打工的了么?帮你查清缘由,追回债款,有可能还要顺便教训一下那家伙!”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面对质疑,艾金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不过如果你心存芥蒂,那么我就只能遗憾地宣布我们的合作告终咯。”

随着厚重的木门被打开,充满异味的空气从阴冷潮湿的地窖里传出,引得二人一阵作呕,但艾金却像是没闻到一样,熟练地点燃蜡烛走了下去,四周粘腻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爬过留下的粘液,破烂的杂物堆积在周围,发出霉烂的气息,萨罗多甚至能够感受到老鼠在脚边蹭过,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呆过的那个下水道。

等等,下水道?

一阵不祥的预感爬上了萨罗多的心头,果不其然,他所担心的一幕马上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艾金弯下身子,掀开了一道藏在地板上的暗门,恶臭的气息底下喷涌而出,差点把两人熏得闭过气去。

“好了,现在就是最后一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生天。“

看的出来,艾金也无法忍受这股味道,此时他已经用一只袖子死死捂住口鼻,然后另一只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见此情形萨罗多恨不得一拳砸到这家伙脸上:

“又是下水道!你父母是两只老鼠么?还是说你的情报探子每次都只能给你打探到下水道的讯息?!”

“这评价可真不公平,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勤勤恳恳的农民,至于我的那些伙伴,他们所能打探到的消息远远不是你所能预料的,甚至包括你看上的某个姑娘昨晚跟谁做了——不过,我确实对整个月银的地下排污系统了如指掌,毕竟这可意味着大半个城市的民居对我都是处于门户大开的状态啊。”

“哈,看样子你能活下来可真是个奇迹。”

“这就得益于我跟你们说的,沉默是金,沉默是金啊。”

“啊,闭嘴!我没闲工夫跟你扯嘴皮子了,这条下水道会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去?”萨罗多暴躁地挠了挠头,在这臭气熏天的环境中要保持理智可不是容易的事,他总感觉艾金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今晚的威胁,但是眼下的情形,除了忍气吞声也没有别的办法,因此他现在正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护城河?郊外?还是某个漂亮姑娘的家里,让我有机会看到她今晚跟谁做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沿着酒馆这条分支你们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排污主道,顺着主道一直走就可以出城,然后你们可以找到一条小河清洗掉身上的污垢——当然,出意外的话,没准运气好你的最后一个要求就能满足了。”

“啊,那我还是不要有这种福分为好,不过——”萨罗多嘟囔着,抓住井盖边缘将半个身子探了下去,回过头来死盯着艾金的双眼,“这次你总不会再忽悠我们了吧?”

“当然是实话,如假包换。”

看着还有些犹豫不决的斯坦,艾金笑眯眯地走了上去,把那张债条塞在斯坦手中:

“说起来还是有一件事得请你帮忙啊。”

“什么?“

“等你见到丹那家伙时,记得给我狠狠地踹一脚到他的屁股上,”猝不及防的一脚,在斯坦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当已经踹到了他的屁股上,失去平衡的他惊叫着一头朝下水道栽了下去,“就像这样。”

随着井盖的阖上,最后一丝光亮也从漆黑的下水道中彻底消失,斯坦的大声咒骂混合着四散奔逃的老鼠尖叫,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污水奔涌着,为两人指明了前行的道路——

那是一条通往灰河的道路,也是一条通往未知明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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