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尘——”
“贺知尘——”
“你醒醒，你醒醒呀！”
当我睁开双眼，发现整个世界好像都是一片空白，而且不是那种迷茫而又明亮的白色，而是一种柔和的奶白色，就像是周围全部是被甜甜的白色牛奶巧克力给包裹住了，给人一种吃惊却又一点都不慌张的感觉。
“贺知尘，你醒了。”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魂牵梦萦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充满灵气的盈盈笑眼，精巧嫩白的瑶鼻，精致柔嫩的小脸蛋，红润地让人忍不住想去亲上一口的樱桃小嘴，还有那最让人怀念的双马尾装饰。
看着那件淡白色长裙，和裙边系着的一个小小铃铛，面对着她带着酒窝的浅浅笑容，我的眼泪不由落了下来。
这一身装扮，就是最后一次我和可儿在一起玩耍，和她吵架时她所穿着的那一身衣服。因为心中怀揣着对她深深的愧疚，所以那天可儿哭着跑开的一幕，就这样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让我在后来的岁月里，每当想起这件事就又是后悔又是自责。
“可……可儿……”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想要伸出手去，但是那双手却一直停留在半空，颤抖着不敢伸过去。
眼前的可儿依然还是十岁左右的稚嫩模样，她的娃娃脸配合着灿烂温和的笑容，就像是能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让每个人都能放下心中的陌生困惑，对着她敞开心扉。
确实，这样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站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都会让人产生不出任何邪念吧？
“贺知尘，谢谢你还一直记着我。”可儿对着我微微笑着说道：“好多年过去了，你现在长大很多了呢。”
看着我的手停留在那儿，不敢搭在她的肩上，可儿便知道我在担忧着什么，她用着温柔的声音说道：“没关系啦，虽然你已经是大男孩了，但是做事还是这么小心，想得这么仔细。”
我笑了笑，把手收回，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吧？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儿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说道：“贺知尘，你觉得可儿死了吗？”
“啊？”我连忙摆摆手，脸上的汗水都留下来了，一滴一滴，很快在我脑门上汇聚而下，仿佛是经过了一场十分剧烈的运动：“没有没有，可儿，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你的里去，你一直都是我……都是我……”
可儿似乎是没有想到我在慌张之下，居然连语言的组织能力都不怎么行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了，安慰道：“好了啦，贺知尘，你太紧张了，又不是别人，干嘛这么紧张。”
“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我才很担心啊。”我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害怕被可儿听见，还是被自己听见：“十多年过去了，我好想再见你一面，我就怕我来不及说，你就又走了。”
看着我的眼泪冲上了眼角，可儿不由也带了些情绪，悲凉的鼻音混杂着她的不满，说道：“哼，明明……明明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啊。当初就说对了，你一点都不适合当哥哥呢。”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我问道：“贺知尘，现在是不是没有人喊你叫哥哥啊。”
我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可儿就压下悲伤，挤出了一个笑容：“那挺好的，只有我叫你哥哥，这样就没人和我抢了吧？”
她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凝望着我的眼睛，眸子里又是感激又是歉意，说道：“贺知尘，对不起，以前那件事是我不对。其实，我一直都是很喜欢你当我哥哥的，虽然……虽然你也没有保护好我，但是有你在我就很安心。”
可儿向轻轻我鞠了一躬。
我连忙扶着她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还是小时候那种熟悉的触感，可儿的身体永远是软软的，让人抱在怀里怎么抱都抱不够。只不过当我抱住她的时候，她却用自己柔弱的臂膀挣脱开了。
“可儿？”我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贺知尘，这次之后，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可能好多年，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可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贺知尘，其实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对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对吗？
可儿的话让我呆呆的愣在原地，面对着眼前的可儿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儿看着我，眼中露出了信任的神色，似乎是在鼓励我把答案说出来似的。其实我并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出现，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在我小时候就已经死去的可儿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只是沉默着，呆呆地看着可儿，一言不发，就像是不敢面对着自己的内心。
可儿的脸上展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晶莹剔透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忧愁：“其实……其实你都知道的，这些都是假的，我只是你自己心中想象出来的，是吗？”
“想象出来的……想象出来的？”我惊讶地喃喃了一声，虽然可儿所说的隐隐约约和我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如出一辙，但是在这样的答案面前，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一切，不知道怎么寻找事情真相的清晰脉络。
“说起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小小的坚持吧？”可儿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迷茫：“那份坚持，就像是内心最深处住着一个自己心爱的人，好像到了半夜三更最寂静的时候，才能听到的心中那份理想和信念的微弱声音。”
“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亮起了一只只萤火虫，用着微弱的荧光来试图照亮自己的内心，照亮自己的过往。就像是真真切切的有这么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你最坚持不住的时候，别人最看不起你的时候还会用尽自己的所有来鼓舞你，激励你。”
“那仅仅是一个轻柔的内心的声音，在你高兴的时候和你分享着你的快乐，在你失落的时候用温柔抚平着你的伤口。在你做出微不足道的成就时，她的一个微笑便让你充满力量，在你别人看轻而失落时，她的一句安慰就能让你泪流满面。”
“真的，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就像是一生一世的心灵伴侣，就像是属于自己的那个小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敢让别人知道。那种能和内心深处的她悄悄对话的感觉，是幸福到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你好像感觉自己的一生就是为她所活，尽管你似乎并不怎么承认，但是当你对自己内心深处的她诉说着你的所有事情时，就像是在月光下舔舐伤口的小狼，眼中含着层层泪光。”
可儿脸上的笑容像是解脱，像是无奈，更像是一种直面真相的轻松自在，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说道：“贺知尘，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你心里，充当着你内心最深处的那个人，对吗？”
我早就泪流满面，却又不敢去抱她：“所以……所以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就连你也是，只要我醒过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吗？”
“是呀。”可儿不知道是该为我的理解感到欣慰，还是要安慰我而表示忧伤，她说道：“其实外面的事情我也都知道呢，你这样一直不愿意醒来的话，会让很多人担心的。想来，你的女儿们现在是彻夜陪伴在你的身边，等候着你的消息吧？”
“可儿，这些事情……你居然也知道？”
“贺知尘，从某种角度来说，我是你，也是你的内心，你的幻想，你的牵挂，你的祈愿。”可儿微微笑着：“那些聪明可爱的小妹妹们，可儿都很喜欢呢，以后可不要辜负了她们对你的关心啊。”
“可是……可是……”我的泪水冲上了眼角：“这些我都知道啊，可是我醒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啊。我等你等了十几年了，这么长时间，我对你的愧疚一只都攒着的，我想好好的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好想和你道个歉，如果不是我当时这么傻，你又怎么会出事情。”
可儿先是一愣，随后无奈地笑了笑：“大笨蛋贺知尘，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哪有人对着自己内心道歉的，笨死了。”
她想了想说道：“如果是一个被深爱的女孩子的离去，却能换来另一个男孩的成长，虽然会觉得很心痛，但是如果他懂得了爱与被爱的道理，那么这个女孩子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贺知尘，我再送你一句话可以吗？我一直想对你说的。”可儿的眼神中填满了期盼，用着认真的语气说道：“珍惜当下，不要辜负所有爱你的人。”
“不要辜负所有爱我的人？”我低着头轻轻喃喃了一遍。
“对，不要辜负所有爱你的人。”可儿让我蹲下身子，深深地凝望着我，随后几乎我的意料，她突然抱住了我，柔软的小嘴唇亲了上来。
似乎是忐忑，似乎是害羞，似乎是很没有经验一般又是慌张又是无措，可儿柔软的小手紧紧抱着我，好像是要掩饰着此刻她的紧张。仿佛是做了一件错事无法承担后果似的，仿佛那一刻世界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空了，我听到了可儿那小鹿般砰砰乱跳的心跳声，就像是一段让人一直牵挂着、回味着的心动回忆。
那一刻，时光似乎都凝固了。
“求你快醒来。”可儿的脸上是幸福而又满足的泪水，她倚在我怀中，轻轻说道：“贺知尘，要对她们都好一点。”
……………………………………
红枫医院的某个病房里。
明亮的病房中挤着六七个孩子，这让原本还是挺宽敞的特护病房看起来显得有些拥挤了。只不过虽然是有这么多人同在一个房间，却是安静地出奇，所有人都低着头，似乎是沮丧而又失落，在内心中焦急地祈祷着什么。
“滴——滴——”只有那检测着生命特征的各个机器还在机械式地吐报着一个个数字，把那些让人看得心慌意乱的曲线描绘在屏幕上。
医生说病人的情况太糟糕了，左手右手粉碎性骨折，身上的挫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就连脑门上也挨了好几棍，送到急救的时候那副头破血流的样子把不少医生都吓了一跳，要不是没有刀伤，还以为是这是去了大型黑帮火拼现场呢。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病人的身体还算硬，再加上红枫的医疗水平确实也是顶尖的，总算是把病人从鬼门关里抢救回来了，只是面对着那几个自称是病人家属却还只是六七岁大小的孩子，主治医师也不管她们能不能听懂，还是无奈地说出了残酷的真相。
“病人虽然没有了生命威胁，但是情况依旧不乐观，就算能醒来，没有一两年也恢复不了，而最坏的打算是……可能一辈子都是植物人，永远也醒不了了。”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植物人是什么意思，但是那句永远都醒不了的话，大家都是能听懂的。
于是梦雏、灵羽、凌子她们连课也不上了，和嘉儿一起整天就在病房里陪护着，沫儿米儿碍于家里的压力，虽然白天还是在学校心不在焉地学习，不过也是一下课就到医院来，以做作业为借口，一直快到深夜了才回去。
沫儿甚至还把那副画都带过来了，就是那副在江南山区里画的、之前一直没有画完地那幅画。上面画的是自己昏睡的时候，他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样子。沫儿用着素描笔，默默地看了看睡床上躺着的人，小手握笔在画中那个小女孩恬静的睡容上，勾勒上了一丝安心的笑容。
是有他在，自己才会安心的。
其实不仅是对于她来说是这样，对于在这里的每个孩子，其实也都是这样的。
虽然为她们撑起天空的那个人倒下了，但是他的那片天空，一直还是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