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梦过,只觉鬓角湿。几年寻觅他消息,才知其已“忘”糟粕之妻,旧相识?
那时只知他未亡,其踪不知。今日见故人,面相识却非相知。
果然——“你最好不要去刺激他,至于原因我并没有权限告诉你。”
起初认为他,乱心;之后,认为他失心。
他不是他,我此般想。只因细节不同。舫舟上的他手中是《巴赫小提琴谱》,而非钢琴心谱。
和以往一样喜欢巴赫。
与他而言,我是小提琴手,他是钢琴手。这是我们真“相识”之因。
小学四年级午后,六一将至:
“同学,听说您会小提琴对不对?”总习惯开头二三字停顿,是他无疑。
那时幼小很好奇一个邻班男生怎敢面对所有人对“喜欢”的非议:“我会拉小提琴。你要向我打听要在哪学吗?”
已近六一,也知是什么事,但只想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想面对人海。
“不,父亲说他会钢琴,就不能说他会小提琴。”
本以为他看的透彻,男生女生有什么可为不可为?就比如男生不可以喜欢粉色之类……小孩子才有的偏见。
转过头,有些扫兴。不知为何多嘴一句:“为什么?”
这概就是我与他的缘起。
“因为这样和奏之时,妈妈就会认为我爸的配合好。”
点头回身,“其实还有一点。”
“您说。”
一个躬身,一身小西装;一本乐经,一面真正经;一个您字,一许疏离油然生。
“可能为您母上颜面。”
“你是说面子吗?很书面呢。好喜欢你的说话方式。请问…我能向您学这个吗?”
“言简意赅…意达即可。”微颔首,转身“班上有人说他会奏《钟》,老师让我们两个会提琴女生上一个。”
面依旧笑,嘴角难遮愁态。估摸着如果有镜子,我也面如霜打茄子。
那个男孩……他说他会,而且他执意想让我上,并打算向我同那些女生一样塞零食:诚然他很好但他太过于“分心”,而且现在才是检测人的好机会。于是我开口,“如果你会奏《钟》,我答应你。”
不知为何,这个人情绪变化极快。
“尽管我明白在您面前谈及其他女生会很失礼,或许现在我应该去拜访那位女生了。”小拳头捂在鼻间,他深息一口气,原本聚神的瞳孔瞬间化作白眼狼,“《钟》那个级别身为小学生且没有一天十小时练钢时间的我来说并不能做到。你谈到那个男生太强了。”
这时站在向阳处的他走到了阴处,语中带刺。对我并不是刚刚那么尊敬,只是用食指叩击脑门,盯着我的眼睛摇头。似乎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说完,他便整整浸了汗的白衬衣准备走向连通高年级组的悬空楼道了。
显然,他得二选一。要么以为我故意塑造一个角色来让他自惭形秽,要么他认为我或那个男生在吹牛。
可是结果都是我拒绝了他。
只是一瞬,我便选了他。至于为什么?我想他没有那么虚荣,也有一定专业的知识。
小跑上前,我因歉而赔笑:“我答应你。”
他回身,“我可不会《钟》”
“可你不会装。”
……………他并没有拒绝我,并和我一起练了两首曲子。一首经典曲目《D大调卡农》,下一首《sonata No.1 in B minor》。
………
“很浪漫的曲子。哈赫贝尔的吗?”我一听便相中了,可我更清楚其中第二首钢琴只是个陪衬。
嘴角在他面上扬上并没有在意什么,“嗯,你知道的呀。喜欢就好,呼…安心了。”
“可奏那首你表现机会都不多呀?”本不该问,毒药般的好奇心,让我如蛇吐出信子。
“嗯?”他愣了一下……
不好,不该问的。
“我只想问它…好听吗?”他从琴凳起了身,转头向我,“好奏吗?你喜欢吗?”
“我都喜欢,可……”从未想过,明明我为宾,他为主。未等我反客为主,他先是先退一步。
真是个奇怪的男孩。
“既然都喜欢就没有什么事了。走自己的路,让他们嚼舌头吧。”
琴凳上他又埋下头看谱了,“当然如果有压力,也可以换我来一些肖邦的练习曲。”
肖邦……脊背发凉,我还是喜欢莫扎特。
“对了,你叫伊慕萱吧?”一个错音后,他转身问我。
“是我不会错。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古德里。很好记,看下印度首都把新换成古就行。”
“那是什么?”
从那时起我就清楚他有些奇怪的常识。
“对了,不往下翻吗?”他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剩下的或许你我单干可以,配合还是不行。”
看了一眼,《G小调恰空》、《茨冈狂想曲》、《爱的礼赞》、《D小调舞曲》……除了最后两个,我真不会。他真是看得起我……
…………
至于比赛,我们输给了对面。尽管《卡农》足以收获赞赏,但同班同学的《匈牙利狂想曲No.6》让评委为之称绝。
“这人转生了吧?”
说实话我也不相信天才就在我身旁。这手速……
“嗯?”不清楚为什么是我们输了,明明我们的效果可以呀。
“10个跨度?”他愣了,“如果你和我练的是《恰空》就好了。”
“不,尽管恰空好,但我更爱《卡农》。”
是呀,我还是更喜欢《卡农》。也许是因为技能不过硬,也许就是我崇尚浪漫小性子作妖,我就是喜欢卡农。因为年幼我欣赏不来《G小调恰空》的美,或许我注意到了他所没有注意到的:
当报幕员宣读我们的歌曲,我十分紧张。下曲是乌泱泱的人海,清风吹散鬓角的冷汗。
怕生,手直打着哆嗦,脚也不听使唤了。没错我怯场了,很对不起这件白色小礼裙。
我目送古德里坐到琴凳上,他对我点点头,再上一个大拇指。而他先试个音,看我站在他前面便开始敲动音符。
当音符响起时我心惊了一下。这首曲首刚开始很舒缓,在一段几段无聊的古诗文诵读后,几乎每个人的眼角都凝着泪花,打着哈欠。就像这几周练习的一样,在听到他的钢琴声后我便缓下神来。
几片调皮的柳叶落在我的眉间,正想用手打掉。可之叶从树巅吹落,没有落地已经很难得了,我又能怎样。
一点点进入状态,躁动的心慢慢放松。听众早就雀跃成一片。期间掌声此起彼伏。
每当掌声响起时,我总能看到他的微笑。渐渐地,我彻底放松。按着自己的节奏,看着一众的笑脸,
顺着他的笑脸。
永世难忘。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这场盛会一直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