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别人的校园生活离自己很远,毕竟本质上自己就和其他人不一样。过去经历为【无】的自己和早已被生活中的各种营养成分填满的其他人会产生生物本能的排斥感,这便是导致自己无法融入这座学校的【空气】的本质。
至少自己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我在心底也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并不具有摆脱这种困境的能力,而即使有别人的帮助也只是暴风雨中暂时在别人的屋檐下躲一阵子而已。雨势渐大也总要有跑出去的时候。
“下午放学,我在教学楼背后等你。”
“等一下……”
凑到林月身边,快速的撂下这么一句话。没等林月回答,我就快速从她身边跑开了。
留下林月一个人独自疑惑。
下午放学了,我站在教学楼背后的阴影处等着对方。
也是今天和汪茗会面的地点。
说起来这个地方可能要变成承载自己难受的记忆的地方。虽然我知道地点不应该带有情绪,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很好的认识世界的方式。像是喜欢的地方、讨厌的地方、让人放松的地方、压迫感很强的地方。因此自己也不希望喜欢的地方粘上一些难受的记忆。
不久后就从转角探出一道娇小的身影。
看到我的林月露出清甜的笑容来:
“平果在这里啊。我来啦。”她挥了挥小手。
自己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对方应该也没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有什么事吗?明明只要普通的告诉我就好了嘛,非要找这种偏僻的角落……”
“我说。我们还是分开吧。”
我打断对方的话。
毕竟相处越久就越难开口。
“分开?”
林月的笑容僵住了,露出有些惊愕的表情来。
“就是不要一起吃饭、不要一起去上课、不要一起说话。这个意思。”
我想了想,这么补充。
林月露出苦恼的表情来:
“为什么?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是早晨的那件事吗?”
林月露出已经明白了的表情。她说:
“不是说了完全没关系了嘛。”
“我……”
“不要紧的。”她凑过来,像往常那样抱住我:
“什么都不用说的。我知道平果所承受的痛苦比我要多的多,也要残忍得多。要是连作为开始的前奏都挺不过去,我也不会在之前就说出帮助别人这样的话。如果是出于不信任感才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小平果大可不必担心。”
她说:“毕竟,我也是近距离【经历】过的嘛。”
林月所说的经历,我知道那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视角而已。对方的眸子还保留着孩童一般的清纯,在自己面前闪闪发光。
和自己空洞的目光不同,那是真正的,只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在心里的人才有的眼神。
无论是谁都不忍心把杂质填充进去吧。
“够了。”
话语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够了?”
她稍微把脑袋抬起来一点。
趁着这个空隙,我用手把对方推开。结果反而是自己这边踉跄了几步,我摇摇晃晃的退了一段距离才站定。
林月露出想笑又不忍心笑的表情来:
“平果你的身子太弱啦。”
我愣了愣。她想继续往前走。
“别过来。”
我挥手做出拒绝的样子。然而对方根本不听。
“别……过来……”
林月露出仿佛已经确信胜利的笑容,晃得我又是一阵刺眼。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也被对方的话语打动过。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我有过把别人的劝告抛在脑后,将一切来自别人的恶意置之不理,只有两个人就什么都能挺得过去的——像这样的想法。
但也正是因此,才让我之后的决心越发坚定。
我从包里拿出那本语文书。
书本封面的刀痕密密麻麻。仿佛是将人心里的阴暗情绪全部发泄出来才造成这样的可怕景象。
林月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又仿佛早有预料似的落寞下去。
“那本书,是我的吧?”
“嗯。”我点点头。
“不要紧的。”林月露出灿烂的笑容:“都说了早有预料了。只是这种程度……而且又不是不能继续用。”
但我能看得出对方笑容里面的勉强。像是一开始自己练习得不是那么好的笑容。
果然是在意的。
“是你帮我找到的吧?真是麻烦你了。果然,小平果真是超可爱。”
我摇摇头。
“是我藏起来的。”我直视对方说。
“……诶?”
林月愣住了。
“是我藏起来的。”我咬字重复着说:“上面的刀痕也是我弄的。”
似乎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做。
林月脸上的表情只有困惑。
看来这样还不够。
“今天一早我就来学校了。”
我开口,描述着那景象。
“一个人都没有看到的,因为太早了所以没有别人嘛。林月你喜欢把课本放在抽屉左边吧?往下翻两本,压住的第三本左右就是了。因为最上面的课本今天第一节课要用,所以没太舍得藏起来。小刀自己其实也不常带,用的是讲桌上的铅笔刀。随后一道,一道,一道……怕有人来,所以我划得很快,而且刀痕之间保持平行防止把封面划烂,毕竟那样会很麻烦,进度也会被拖慢。感觉差不多了我才把书藏起来,就藏在我的桌子里。然后我就在学校里随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人差不多到了才来的教室。毕竟那样才不那么显眼。”
我一口气说完后把书递给对方:
“你可以检查一下。毕竟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月僵硬的把书拿在手里。没有翻开,只是用手在刀痕的封面上摩挲。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想说什么。
“骗人的吧。”她颤抖着说。
“没骗你。”我说。
“果然是骗人的吧!平果才干不出这种事来。对你又没好处……我知道了,你是被谁威胁了吧?”
林月摆出“想要这么相信”的表情。但实在太过牵强了。
“一定是这样的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也可以……”
“没有别的谁。”我说:“我一个人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她瞪着我。我生气了——她眸子里的目光似乎在这么表达。
我知道这个问题并不是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仿佛在我们的讨论中,做出这件事的“我”只是某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只是对我指控“我”为犯人这件事感到恼怒。
但我的回答已经很明确了。
“因为我讨厌和别人一起吃饭。”我说:“我也不喜欢吃木筒饭。”
她呆呆的看着我,仿佛一具被剥夺了感情的人偶。
看的连我都有点可怜起她来了。
心里微微的刺痛。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我扭头就走了。她也没有再追上来。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