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认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少女会是自己多么亲密的人。
不仅刚醒来的我毫无认识她的记忆。少女的语气和表情，也全无“为我恢复意识而感到喜悦”的意思。
但后来我才明白。
姐姐——自己没有任何能和这个词语比得上的，更亲密的存在了。
如同偶然落水的落叶，顺着风和小水流在湖边打转。
没有比这更贴切的比喻来描述刚醒来的我了吧。
……
“平果，能正常吃饭了吗？”
蒋川关心的发问，我点点小脑袋。
听从姐姐的话，不吃太辣太重口味的东西——之类的。除此之外应该没太大碍。
“那，去食堂？”
我摇摇小脑袋。
杨夏一瞬间看上去有些愣愣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如此慌乱。
我从包里拿出姐姐给的盒饭。
“……我，自己找地方吃。”
也不知道姐姐放我来上学，是不是真的放心了……按这个架势来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姐姐做好饭，然后让我带过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刚还有些紧张的杨夏却松了口气。随后她笑起来：
“怎么能让我们的小平果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呢。”
她摇了摇举起的手：“我们还是一起吃吧。”
……
杨夏和蒋川去食堂打了饭。三人在树林外找了个僻静的小椅子并排。
从结果上来说，午饭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吃。
中午食堂的人相当多。杨夏似乎知道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讨论了一下便出来了——似乎是特别照顾一下刚出院的我。
靠在椅子上，抬起小脑袋。高高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来，空气有些清冷。
毕竟已经是秋天了。
打开盒饭，上面是糖醋排骨、玉米、火腿和几颗小青菜。
即使是我这样不太能分辨出怎样算是好吃的人，至少也能分辨出姐姐似乎花了相当的心思。
“小平果的盒饭，好像不错啊。姐姐做的？”
点点小脑袋。想了想，我问：“要吗？”
“可以吗？”
把盒饭往外递了递。
“真不错……要是没冷的话，味道肯定还会上去一大截吧……可惜是秋天了。”杨夏说：“这个给你。”
盒饭里多了两块烤鸭。
“几个人打不同的菜，然后换着吃，每个人就能吃到好几种菜色了。”杨夏说：“所以要一起吃。”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将信将疑的点点小脑袋。
“说的好听，就只是想骗小平果不要老想着一个人自己吧。”蒋川接口。
杨夏瞪了蒋川一眼。
姐姐没给我打太多，所以食量不大的我也能很好的吃完掉。
饱腹感之下，我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树冠发呆。
出乎意料的，心里没在想什么东西。
早上进校门的时候，心里还满是塞满了密密麻麻思绪的忐忑。
但现在。又仿佛感觉这样不需要想些什么的时间，已经过去很长一段了。
之前的日子就像一场梦一样。
偶然，眼角注意到杨夏似乎有些怪异。吃饱饭的杨夏看着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是想说些什么吗？
“……那，那个。”杨夏挠挠脸：“现在……还痛吗？”
我有些疑惑。
“想到你的伤……是因为我的原因。就一直感觉放不下来……”杨夏越说越不好意思。
难道是想起早上的场景了吗……
但还是不太明白杨夏的意思。
又是沉默了一会。
杨夏别过脸，没在看我，脸却有些红了：
“……想看。”
“……？”
“想看，你肚子上的伤。”杨夏说。
我有些出乎意料。明明早上才拒绝了……
是因为周围没人吗？
我想了想，没有拒绝。
把衣摆往上捞了捞。
“你看。”我说。
杨夏这才转过脸。
单薄的衣摆捞起来，是光滑白皙的小腹。可爱的小肚脐点缀。
然后，便是右侧仿佛破坏了这一景致，泛着异色的参差疤痕。
杨夏小心的伸手，轻轻抚摸在这一伤口之上。
“痛吗？”杨夏问。
我摇摇小脑袋。或许只是不习惯被别人抚摸，所以显得有些痒罢了。
杨夏小心的摸了好几下，突然顿了顿，仿佛察觉到什么异样。
“……这是？”
杨夏的手覆盖的，是小腹上镶嵌的，另外几处浅浅的痕迹。
愈合的疤痕早已泛白了。
杨夏的手僵住了。
“……别看了。”我想了想，还是把衣服盖了回去。
“……那些东西，又怎么回事？”杨夏问。
我没想到杨夏会那么在意。
“以前的。”我含糊着说：“……来上滨之前的。”
“……这次，不是第一次？”
我点点小脑袋，只是心底不太想谈下去，便把小脑袋转过一边。
刻意没去管杨夏在意的目光。
虽然生活的时间不长，但这些铭刻在身体上的过去确实不是特别容易一笔带过的东西。
偶尔也会想着。
姐姐把我送到远离之前的城市的这所学校来，或许也是担心自己所受到的，这些净会给她添麻烦的伤吧。
至少当时，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真是一个只会添麻烦的妹妹——仿佛听到有人在这么说。
……
走在杨夏身后，顺着走廊往上走。
路过的人总是会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自己——隐约记得，在刚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我还自信不会对这些目光如此在意。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变得如此不堪了。
下意识想要用手扯住前面杨夏的衣摆。
目光往一边一偏……这时我却注意到，办公室门口两人的身影。
两人面色相当憔悴，随后便被一个老师带进了办公室。
“那是陶瑶的父母吧。”
稍微注意一下，便能听见走廊有人偷偷的对话。
“陶瑶已经一天没来过了。”
“看样子，应该是家里也找不到人。”
“是失踪了吧。难道是，离家出走了吗？”
“她性格很好，实在想象不出来会离家出走……”
“最近……上滨失踪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了吧。”
“小平果？……”
转头，杨夏碰了碰我的肩：“在发什么呆呢？要上课了。”
“喔……”我点点小脑袋，便跟着杨夏继续走了。
想把刚才的那些对话都忘掉。
但心里却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意识到，是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某种“特质”在蠢蠢欲动。
身体仿佛变得不属于自己。
……这样下去，说不定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不，或许是正在发生吧。
我摇摇小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