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夜客栈(二)

作者:时光不识 更新时间:2020/5/7 0:51:48 字数:4805

“荆兄,客栈前面便是了。”李济潼坐于马上,略抬持鞭的手,指向前方。

前面有一家二层楼客栈,红木白墙围出一个院落,内置各小间,幽暗着挂着小灯。

李济潼看着不禁心中悚然,却还是打着笑脸,闲谈着同见月他们来到客栈门口,抢先下马,拍那客栈的大门:“店家!有客住店!”

拍了有一会儿,才听到里面蒙蒙着传出一声“来了”,便听到窸窣的拖鞋声。门缝处传来光亮,却见一个穿灰布衣的小生眯着眼缝,举着油灯打开大门,往前照了照:“客官,你们几位?”

“哦……三位,两间客房。”李济潼说道。

“可都有通碟文书?”小生并不让开,继续问道。

李济潼看向见月,两人一起点头,都说:“有的。”于是拿出相关文书给那小生看了,这才打开门来请他们两个进去做了登记。

分别拿了房间钥匙,李济潼嘱咐小生把马牵去照顾,又给了小费,和见月打个招呼就上楼找房间去了。

见月回到车上取下一些贴身物件,又摇醒若空,拍着他的小脸蛋说道:“若空,若空,起来了,我们到客栈了。”

若空先是叽里咕噜听不清楚,人也是不醒,只是迷迷糊糊不起来:“我、全身……没力气,荆奴~荆奴~你背我吧~一会吃饭了,再叫我。”

见月能怎样,只是依他,带着同样迷糊的小狐狸进店里面,正好被出来的小生看到,只是说店中不能带宠物进去,直到见月加了钱才肯放过,引着马匹和车辆从后门进入安置。

他们房间正挨着李济潼旁边,进去把若空小懒猫和这只小懒狐摆好在床上,自己也躺在松软的床上放松身体。

直到听到楼下有掩门声了,见月这才起来,到楼下找那个小生要些吃的,贵些也无妨。

小生听他说,回答道:“火房还有一只熟鸡,院子里还晒着些挂面,客官要的话,这就下火做些。”

见月说道:“好,你多弄些,钱等会儿付了。”

“店里还些下酒的东西,客人可要考虑来些?”小生应下问道。

“不用了,面赶紧送来就成。”见月嘱咐完,又上楼去了。

小生正要掩门,一只枯手从外面伸了进来,扶住门板,小生居然推不动了,听到外面说一声:“稍等,投宿。”

小生往外一看,门外是一个邋遢老道,身后随着高他半头的壮汉,直接撞进屋子里来。

小生心中有些不喜,照常检查身份和登记,正要给钥匙,忽听老道人问道:“刚才可有人过来投宿?”

小生疑惑,只是说:“楼上是住了两屋人。”

“两屋人……”老道眉头紧蹙,却还要问,但还是不说话了,只是要了离那最近的一间房。

“客官可要些吃的,却待要下些面吃,还有一些酒水点心。”

“酒来两瓶,和些下酒的送过来。”后面的壮汉低着声说道。

“诶。”小生应声去下面去了。

老道人自是在店前店后走上一圈,不时抽出张符纸扔地上,壮汉自己先上楼去了。

“平常晚上一个也没有,今天半夜连着好几个,真是奇怪,奇怪。”小生砍开熟鸡,又抓了把生菜,乘这开水的功夫去把酒送过去。

回来做好面了,用两个大碗方便装好,给见月他们送过去了。又烧壶开水给三个房间添去,其他两间都添上了,就那位李相公不要,门也不开一点。

夜更深了,忙活完的小生两手插袖坐在前台处,总觉得今晚不对劲,原本的困意也没了,脑袋昏沉却横竖睡不下去,挺了好一会儿,才半梦半醒地睡着了。

小生梦得昏昏沉沉,只觉得梦里边老板把桌子敲得砰砰响,不久又觉得是自己幻听。没想到这声音越来越响,整个人上半身往前一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的确有声响,不过是从门外传来。

小生揉着眼睛小声骂上几句,只觉今天真是邪门了,尽是些半夜外出的人,扰他不得闲,把门猛地一拉,却是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不见半个人影。

睡懵了?搞错了?小生被寒风一吹,整个人哆嗦一下完全醒过来,不热的天却出了满背冷汗。回想老板和几个店家常说些奇闻异事,今天只觉得是自己碰上了。又回想今晚尽是些半夜来投的客人,心中更是发悚,这会儿有点不敢回头。

小生脑子一转,记得老板一个故事里有说,碰上这等晦气的事,还不知道是不是冲自己来的,就权当不知,手上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理会。一理会,就容易把自己也卷进去。

小生故作镇定地嘟囔几句,这下是自然把门关上,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又回前台继续睡觉去,人趴桌子上,感觉什么都不敢看,却又想会知道发生个什么,于是害怕地眯只眼往胳膊窝外瞧。

眼珠这么一转,将看到一个身影,像是个女人,身体忽明忽暗地往楼梯处飘过去,由于眯着眼睛,灯光又暗,看不出点实在东西,但还是能把小生吓个半死,一害怕把牙咬得咯吱声响,

小生心顿时凉了半截,好在那个东西没有回头,看样子直接朝楼上去了。他只装自己睡觉不知道,清醒着闭眼,根本不想去理会。

却说楼上李济潼,虽然是一身疲惫,却不敢轻易睡觉,焦躁得坐立都不是。

一直挺到夜半,终于是眼皮子架不住打颤,一下一上闭合上,手撑着脸颊打起瞌睡。

在这个时辰,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李济潼惊醒起来,故作镇定问道:“谁啊?”

“客官,是我。”门外传来小生的声音。

李济潼松了口气,问道:“什么事?”

“我见客官屋子一直亮着,却想灯油烧着也快不够了,上来添一些。”门外小生说道。

李济潼看向烛灯,的确不多了,正要起身,又坐回去说道:“不用了,灯灭后我自然就睡,你回去吧。今夜不用吩咐你,不用再来了。”

李济潼说完,听到门外没有离开的脚步声,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刚才又来了一位客官,说是要找自家老爷……”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急促又带着些哭腔,敲门喊道:“老爷,可算找着你了!快回去吧!夫人出事儿啦!”

“什么!”李济潼一听,这正是自己管家的声音,一下子起来冲到门口,手才放到门上,刚要打开,又愣住了。

他昨天晚上就连夜将自己夫人送回娘家,管家的确留在家中。但今天早上自己是不辞而别,只骑一匹马直出城,没和任何人说,连自己都不清楚今晚能在哪过夜,一路上又是荒郊野岭,管家是怎么找到这来?

李济潼越想越不对劲,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然后弯腰扒着门缝,朝外一看,顿时吓得连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门外的是个女人,披散着头发,支着一条腿直挺挺地立在门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处,好像是感受到李济潼的目光,嘴角两边扯起一道僵硬的弧线,把脸也凑近了门缝,低幽幽地说道:“夫君。”

“哒、哒、哒……”安静,太安静了,除了外面的敲门声,一点杂音也没有。每一下,都好似敲在他的心房上,他的手脚都冰凉下来,耳边也传来轻微的翁鸣声。

周围的空气压迫过来,李济潼感觉自己被遗弃在这个房间里,只能死盯着门口,害怕地缩成一团。

扣门声变成了拍门声,房门不停吱呀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不堪重负,倒塌下来。

极度恐慌的李济潼精神终于崩溃了,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来到墙脚,拍打着墙壁喊道:“荆兄!救我!救我!”

就听隔壁“咚”的一声闷响,应该是有人朝墙踹了一脚,震得墙壁嗡嗡响,李济潼甚至能听到墙中砖块碎裂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小孩子怒气冲冲地吼道:“大半夜的能不能睡觉啊!吵吵吵,吵什么吵!能不能有点素质!外面门口的拍什么拍!不嫌烦啊!”

被这一震,门口的拍门声也停顿了,楼上一时间平静下来,接着李济潼听得那边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小声问道:“若空,怎么了……”

接着就是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门口那东西寂静一会,突然一声尖啸,猛地用身子去撞那扇门,门眼看是招架不住了,李济潼是吓得惊声尖叫,却听到隔壁孩子的声音又大了许多:“你看,又吵……”

门正要破时,只听得一声:“孽畜!容不得你放肆!”之前住宿的老道人是怒目圆瞪,提着一把木剑,健步赶来。那妖物却是不理会,狂叫一声,一口气撞开大门直扑惊瘫在墙边的李济潼。

房间的灯火“噗”的一声灭了,一种红铜之色笼罩了房间,只是一眼就看得李济潼头晕目眩,脑袋一片空白。

苍白的手掌才要抓到李济潼,从他怀里蹦出一个小纸人来,只是一个鼓胀变成刚才同样进店的壮汉,一手推开地上的李济潼,大手直抓妖物头发,狠狠地撞在地上,连忙松手。

妖物膝盖顶地,身体翻起地向后退,壮汉身体跃起,坚硬如石般的大腿弯曲,膝盖如同巨锤般砸在那妖物脖子处,只听骨碎声响,妖物头颅软塌塌地扭向一边。如果是个平常人,这下可谓是一击绝杀了。

但那妖物不同寻常,吃这一下就翻滚出去,手只是在地上一撑,竟独着一只脚站了起来,只是脑袋依然软绵绵地耷拉着,双眼微突,说不出的诡异。

它单脚一蹬,冲向壮汉,伸出的十指出现青铜色泽,指甲也猛地长出一截。却不想壮汉手中忽然出现一根粗大的铁链,一半缠在手上,另一半用力甩出,链尾的铁坨子带着一股劲风,砸向妖物的脑袋。

那妖物两手抓向铁链,迸射出激烈的火花,身体却如鸿毛般轻盈,随着铁链一同舞动起来,手抓铁链直扑壮汉。

壮汉铁链缠手,张开手掌对上妖物利爪,虽有铁链在前阻挡,但还是让妖物两根纤细的手指穿过,在他手上刺处两个血窟窿来。

壮汉胳膊上的肌肉暴起,手臂一抖,听得臂中骨骼发出脆响,缠绕的铁链旋转着从壮汉手上脱落,几下环绕向前,把那妖物并手捆住,拽住链子狠狠往下一摔,不想那妖物竟然就这般定在空中。壮汉用力极大,铁链都勒进皮肉,刮下一层皮来,都没拉动它。

就这手软的功夫,妖物两手用力,身体前弓,一脚蹬在壮汉胸口上,传来一声闷响,壮汉胸口明显凹下一大块,嘴中鲜血喷出,身子瘫软地倒在墙壁上。

那妖物见壮汉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挣扎着要脱开链子,用力间手腕冒出白烟和焦糊味,疼得那妖物斜晃着脑袋,喉咙里“咯咯”响着,但也怎么都缩不回手。

老道人赶到屋前,竟被一道风障拦住,一时间进不得,于是伸手在腰间锦囊里抹出两指朱红,对着面前画出一道简易的符咒,持剑劈下,剑身缓缓切入其中,老道人握紧剑柄,剑身一震,一下子将无形的屏障整个划开。

“还不快走!”老道人冲进房间,用手上残留的朱红粉末在自个眉心一点,对着李济潼喝道。

李济潼在被推到一边时,人也是清醒一些,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口,冲到老道人身旁,被推搡出门外,说道:“去我房间!”

李济潼认出了老道人,根本来不及多停留,连忙朝旁边跑去,刚好见月开门出来看个情况,门才打开,慌不择路的李济潼一头撞进他们房间,还帮见月把门掩上了:“别出去!别出去!外面有妖怪!有鬼……”

李济潼慌得语无伦次,嘴上不停说着,见月和若空根本听不懂,不过知道他是让他们两个不要出去,所以倒杯水给他压压惊,等他舌头缕直了。

老道人支开李济潼,看了屋内一眼,手上一晃出现四张符纸,嘴中念念有词,符纸依次燃烧,四股清气先后飘到房外去了。

虽然只是一会,但屋内的打斗已经平息,老道人没想到壮汉这么快就败下阵来,心中又急又怒,手上又翻出半块白卦,甩向妖物,手中木剑也朝它直劈而下。

那妖物不躲不闪,头顶直撞剑刃,老道人暗道不好,但此时收剑,只能手握剑柄加大力道竖劈而下,木剑斩开半个头颅,不知道砍着什么了,传来金铁声,木剑一颤,从击打处一下折断而去。那妖孽原本还算白皙的脸庞顿时被血污染上,狰狞异常。

它破掉木剑,张嘴一吸,伤口处的鲜血汇进口中,对着老道人就是一喷。只是眨眼间,鲜血在空中凝结,化为坚硬如铁的红针,射向老道人。

老道人情急之下,下意识一卷袖袍,挡在身前,散开大部分的红针,但还是有几根顺利躲开,刺进老道人的胳膊,被刺中的那块皮肤处,都变成了紫红色,一时间是酸痛难忍,很快就没了知觉。

那妖物正要动作,刚才抛出的白卦长出了许多白丝,如同菌丝一般。那妖孽虽然能一扯而下,但那些白丝长得实在太快了。不仅如此,白丝生长的地府,血肉也跟着干瘪下来,就像风化的肉干。

就在这时,一个人闯将进来,竟然是刚才的那个壮汉,身上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息不稳。再看墙根底下,又变成了一张小纸人。

壮汉闯进来嘴中念念有词,而后咬破舌尖,对着妖物就是一喷,胳膊上那根锁一下子就勒紧几分,陷入皮肉里去了。

妖物一声惨叫,在地上不停翻滚着。

壮汉见此,连忙去看那老道人。见他捂着胳膊,连忙那截袖子已经撕下,随意扔在一边,用指甲掐开伤口处,从口袋里取出三只干瘪的小虫子,往伤口里一摁,转身去看那妖物的情况。

那三只小虫进入身体,逐渐丰满起来,而后钻进血肉中,没一会就有三个鼓包在皮肤下游走,端是唬人。

那妖物一声厉嚎,背后的皮肤裂开一条缝隙,竟如金蝉脱壳一般,血淋淋的骨肉从皮囊里挣脱出来,那双手却是断掉了。

正好壮汉回身去赶它,不想妖物撞破墙壁,跑到隔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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