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原来是解尸人！”李济彤吃惊道。
“看来李家长所知不少啊。”老道人抖袖说道。
“只是略有耳闻，听了些捕风捉影的故事罢了。”李济彤自愧道，“听闻解尸人非人非仙，受命于官府，其中队伍繁杂，不二法门、旁门左道皆有，有手眼通天人物，也有鸡鸣狗盗之徒。传说解尸人中有一榜，名为黑冰台，又被称为阎王谱、魍魉书，榜上有名者无不是大奸大恶、妖魔鬼怪。我所知也就如此。不知那王元魁是何人？”末了，才突然发觉自己唐突了，补充道：“在下只是一时好奇有这一问，道长自便。”
老道人放下空了的茶杯，思量片刻说道：“我等也不是见不得人，自然可以说。解尸人分为名帘和散人，名帘通过官府考核，受其约束和庇护，能落得一官半职。也可以如我这般受人引荐，只记入官府名册，做无职无分的散人。”
“而无论是名帘还是散人，都将由主城主指定四位魁首，行监察职责。城下四区的解尸人，除日常追凶外，只听四位魁首指示，元魁便是我等对那四位大人的称呼。”
“解尸人既隶属官府，互辅互助，此次道长为何只与鲍道长同行，求助地方官府岂不更稳当些？”若空听得津津有味，旁边的见月开口问道。
“呵呵，小友听错了，解尸人并不隶属官府，只听四位魁首号令。”
“可四位魁首也是隶属官府，依城主行事，哪有听二不听一的道理。”见月问道。
“不一样。”老道人摇摇头。
“我等说白了，就是给官府打杂的，脏活累活都可以往我们这里推。如果还按官府行事，那可不得累死个人。”旁边壮汉啧了一声，说道。
老道人说道：“解尸人虽然人数众多，但也只是散沙一盘，组织极为困难，常有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或失踪者，顶替之事难以防止，地方官府如何认识，只能全当是泼皮无赖。”
“听闻有城主刚愎自用，觉得都是为帝国效力，力求整顿解尸人秩序，都要求点明了身份，各类信息登记注册。手下解尸人一一做了信息，定了名分。一来，都是江湖人士，名分上下谁肯服谁？二来，这名分一定，由暗转明，解尸人不就与官府的普通差役没了区别！命门更是被官府中人拿捏死了，连差役也不如了！更有甚者，官府中人将解尸人身份偷偷售卖。”
“传闻有大盗偷得名单，杀了某位名帘，顶替身份通碟印章，一番乔装打扮后利用身份之便，四处流窜犯案。那糊涂城主一开始抓他不得，竟牵连原本那位名帘家眷，最后竟是给灭了满门。”
“这下可谓是寒了所有解尸人的心。人在江湖，谁没几个仇家，谁又知道自己是下一个……于是走的走，散的散，都去销了身份，有心怀不满的，甚至转而对抗官府。只一年不到，那主城的解尸人所剩一成不到，导致妖物横行，夜难出户，甚至出现妖物一齐针对解尸人的情况，连剩下的解尸人也不敢去待了。”
老道人回想，摇头叹息。
“后面呢，那城主怎么样了！”若空愤愤地问道。
“据说是判了个屯私兵的罪名，被削了修为，罢职处理，后来不知所踪。也有传言，那城中大妖把那城主斩了，又变化模样，成了新城主。”
“如若真要地方官府相助，必须提前向元魁请示，再由元魁转告城主商议，再下发文书和令证与解尸人和地方官府。一来二去，时间拿捏不准，如何捉妖来？上个月有人在家收到令证，一看竟是两年前的请示，如今才发下，闹出这一笑话来。”老道人一拍手，似笑似怒地感叹。
老道人捏胡子感叹：“所以我等大多只是一二人为伴，不与官府差人起冲突就算好的了，令师不让说出名头来，怕也是有此用意。”
见月才要问清楚，自己想想，也就明白了，而后又问道：“既然有这么多限制，那好处呢？”
老道人呵呵笑道：“一是费用补贴，每位解尸人根据身份可积累定期的基本补贴，每年还将根据任务的完成数量进行追加补贴。最重要的是，任务结束后还能报销消耗的物品。”
“其二便是荫蔽子孙。如解尸人在任务中死亡，官府将在评定后对其亲属进行补偿；同样的事故，优先解救解尸人亲属等等。”
“那如果没有亲属呢？”见月问道。
“那官府会收敛尸身，给选一块合适的风水宝地，每年还会给烧香火纸钱。”
几人又讨论一阵，老道人和李济彤困意上涌，逐渐没了说话的劲头，床上的壮汉早就呼噜声起伏了。三人打好商量，床上空位不多，就把若空放床上睡了，他们三个各自用桌榻凑合一下。
老道人缠好装铜炉的布袋，睡下后又不放心，起来用绳子捆一圈缠自己手上，又贴上几张符箓，这才安心了些。
夜色更深了。
……
“啊啊！你谁啊！荆奴！”早上，若空一睁眼就看到那壮汉袒胸露乳，显出一胸黑毛，还带着些许酒气，而自己跟八爪鱼似的抱住他。那位姓鲍的壮汉则一手抓着若空后背衣服，粗壮的手臂压在他身上，跟搂只猫似的。
若空一惊，居然翻滚身子，一脚把鲍松踹下床去了，随后拉扯整理自己的衣服。
鲍松被踹下床，“哎呦”一声滚两圈，撞在见月的椅子底下，迷迷糊糊地扯住见月衣摆要爬起来，却抓了个空。
见月本来趴桌子上睡着，先被撞了下，接着又听若空喊叫，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抓起一边的椅子就要找地方扔出去，听到旁边也被一惊坐起来老道人，手里抱着布袋，大声道：“怎么了？”
李济彤从床榻上起来，这可以说是他几天来睡最安稳的一次，只是听到有动静，身体吓得一抖，慢悠悠地起来。
“口……口水。”若空看着黏糊糊的左手，翘起小拇指，想把刚才不知道哪里蹭到的口水抹掉，在自己衣服上比划一下，没下得去手，接着又用另一只手检查衣服。
鲍松清醒过来，坐在地上看着若空，抹了把嘴角，笑呵呵就背后的椅子坐下，身子斜侧椅背，给自己倒杯凉水，在嘴中过两下，看了左右周围一圈，咕咚咽进肚子里去了。
见月放下手中凳子，扫视一圈，在洗脸盆旁边拿来公用毛巾，给若空擦手。手擦干后，若空又拿到自己鼻子底下用力嗅一下，觉得还有味道，恶心地咧开嘴，接过见月手上的毛巾，自己用劲擦了起来，好似要剥层皮下来。
“娃子，别搓啦，手都要磨破了，一点口水而已。”鲍松三指顶着杯底，一手挂着茶壶，“你腿儿还不见得有我胳膊粗，力气怎就这么大，一脚就把我蹬下去了。”
“对不起，鲍道长，他跟我睡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见月坐若空身后，给他撑直了衣服。
“诶，小孩子家家的，能生个什么气啊。而且这娃儿细皮嫩肉的，抱着还挺舒服，我做梦还以为搂着只大猫呢！”说完，自顾自地笑两声。
“一身怪味，还硬邦邦的。”若空有些嫌弃，向自己身后一倒，扎进了见月怀里，两手抱住他的腰，蹭了蹭。
“你倒是爱惜衣服，是要往我身上蹭了。”见月在若空背后挠了挠，却感觉一团毛茸茸钻进自己手心，小狐狸抵在见月手心。
“哪来的毛狸。狐狸，够小的。”壮汉惊咦一声道。
“我们出行一起带出来的，昨天估计是吓着了，在我口袋里躲了一夜。”见月说着，抚摸小狐狸柔顺的皮毛，若空伸手要去抓它，被小狐狸顺着见月手腕钻开了。
“这是你饲养的灵虫？年岁尚小，灵蕴却是十足，不多见呐。”老道人走近了，伸手想触碰，却又收了回来。
“算是吧。”见月手指头搓了搓小狐狸下巴，想了想，还是问道：“离家之后，这小家伙就一直萎靡不振，天天只是睡觉，少有动弹，老前辈可能看出什么？”
“灵虫困觉的原因很多，可能是精气亏损，神通初成，水气相冲，或者是天性使然，闹脾气等都有可能，无论是哪种情况，最需静养，多近饲主的人气，观察是否有进一步的变化，才能下定论。”老道人摇头说道。
“这样啊。”见月拍拍若空的后脖子，“起来，准备一下该赶路了。”
“都连走两天了，休息一晚上哪里够，而且这啊那的，完全睡好。”若空在见月怀里扭动了两下，没有起来。
“哪个天天在车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啊。”
见月掐了掐若空脸蛋，把若空抱着立起来，若空跟软腿虾一样，跪在见月脚面上，上半身趴他腿上不起来。
老道人几个只看得好笑，分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车上坐着没什么，一安静下来睡觉就感觉车抖啊抖的，我骨头都快散了。”若空抬着脖子对见月说道，“反正车子又慢，一时半会到不了，休息几天也没什么嘛。”
“那就留半天吧。”见月也只能依他。
“荆兄。”李济潼整理好衣裳站了起来，脸上虽还有疲色，但没有昨日相遇时的忧愁，整个人也精神许多。“你们要去那断煞城，再往前走些就是黑岭山区，虽然已经修好官道，但始终是荒蛮的地界，也常听说有盗匪在附近出没，你们只是两人同行，恐怕会有凶险。”
“你们要去断煞？”老道人看着见月他们，只觉得两人不似那么简单。
“嗯，投奔亲戚去的。”见月应了声，说道：“李兄定是有更好的办法了。”
“此次灵元，黑岭城的千柳镖局护送彩礼来此，给城主道贺，为首的镖头就是千柳镖局的三金镖之一的乌云驹。如今过了灵元，这两天也该返回黑岭，定是不会空手回镖。我看荆兄也非贫困之身，如若不嫌费用昂贵，可以走趟人身镖，让镖队护送这一程。”
“这自然最好，不知镖队如今在哪里？”见月连忙问道。
“此处是去往黑岭城的必经之地，估摸着……只要等上小半天，镖队便会路过。不知两位道长接下来要去何处？如若不弃，可随我回府，让在下好生招待两位，以报救命之恩。”李济潼说着，看向老道人。
“李家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妖物需要赶快处理了才行，路程耽搁不得。”老道人摇头道。
“可惜。”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老道人：“一点敬意，还望道长手下。”
“诶，不用，李家长肯犯险引妖，已经是帮了大忙，这钱哪里能收！”老道人连忙推回去，李济潼再三劝说，就是不收。
“师兄，你这不是折腾李家长嘛，就收了吧。”旁边鲍松看两人相互推让，忍不住说道。
“鲍道长，你就带为收下吧。”
“师弟！”
“行，我师兄既然不要，我也不好意思全拿，给一半就已经是足够了。”鲍松笑呵呵地数出一半，塞自己口袋里。
老道人摇摇头，从自个包袱里摸出一块石头，嘱咐说：“那妖物留了一年，给府上沾惹了些妖气，取香炉摆于主厅四角，每日点上一小块，三天后可散残留的妖气，保府门无患。”
李济潼自然欣喜，好生收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