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宋振文已经这样在床边坐了四个多时辰，从白天到现在的晚上，屋内的灯也没点上，于外面的夜融为一体，静悄悄的。
宋振文捧着女儿的手，仿佛要把手掌的温暖沁入女儿身体内，取代那股凉意。
程先生悄无声息地从门口走了进来，站在宋振文旁边，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少女，轻声打破这里的静寂：“节哀。”
宋振文深深吸了口气，由于身体的颤抖，导致吸气有点断断续续，然后起身对着程先生跪下了：“多谢先生让柏文多活了这半天。”
“收钱办事而已，快起来。”程先生连忙去扶他。
“先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先生能考虑一二！”宋振文低着头，没有起来。
“说。”
“恳请先生能授我医术，我必宋振文当牛做马报答先生的恩情。”
程先生手上没了动作，看着宋振文说道：“我不收徒弟，起来。”
“先生！”
“起来。”
“是。”宋振文咬牙说道。
……
第二天，宋振文用见月给他留下的钱买了副棺材，在乱葬岗处寻了个位置，把柏文埋下了。
第三天，路过这里的人们都有看到一个中年人跪在风琼先生家门口，别人问他也不答话。消息传开后，镇子里的人也就见怪不怪地遗忘了。
第五天晚上，那个人消失了。
半年多后，风琼先生搬离这个镇子，继续云游。有熟人看到他什么也没带，只是和家里人架车离开了。
后面有些泼皮见屋里没人，约了几个狐朋狗友翻墙进去摸点东西，却发现整个房子里面空空如也。只在一个房间里找到许多人骨头架子，吓得那几个泼皮撞了出去。
后面镇子里一堆的人赶过来，看到被架起来的骨头，长幼的都有。后面敲开了几根骨头一看，石头的。
嗯，后院银贝满地依然。
……
那天下午，在程先生赶过来后，柏文的病情就稳定了下来，但是保持昏睡，据程先生说，明天就能醒来。
入见月所担心的那样，若空提议再留几天时间，至少明天再走，其他三个孩子也有些动摇。幸好宋大叔情绪缓了过来，配合见月把四个孩子哄走，紧赶慢赶，终于在船即将收板之时赶上了。若空的失望都快写到脸上了。
上船后的一整天，若空都是闷闷不乐的，连睡觉时间都提早了。其余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吃个饭都死气沉沉的。
冉醉也没有继续教拳，手上拿着一枚钱币一直在投。神奇的是，冉醉每次投完显示的都是反面。
中间冉醉就这个和若空打赌，若空又多欠上了一个条件。
不过晚上冉醉还是扔出了正面，就是脸色有点……不好。
消极的情绪在孩子身上是不会持久的，一觉醒来，缠绕的压抑情绪消散了很多。
若空开始恼恨昨天的失败和自己的无脑应战，也更加坚定了赢下打拳的信念。
但是令若空感到残酷的是，在今天的射鱼比赛中，他又输给冉醉一局。现实的打击让若空陷入沉思，那肉眼可见的死鱼脸连晚上的大盆香辣鱼汤都化不开。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过如此。
坐船的第三天，在冉醉“一个条件”的施行下，若空将对冉醉进行为时一天的端茶送水，揉肩锤背。
若空每回捶背前的“面目狰狞”，和捶背时的小心翼翼，都被一边旁观的见月收入眼底。刚开始见月并不知道是用了条件的缘故，还以为若空终于开窍，知道疼自家小媳妇儿了。
本来以为一天下来，被驱使的若空会满心不甘，没想到心情反而变好了不少，吃夜宵的胃口也大了些。
这样下去可不是好兆头啊，至少对若空来说，迟早会怕老婆的。
总而言之，河上的旅程总共为时八天，若空不是被冉醉想着法子捉弄就是在等待被捉弄，等下船时掐指头一算，自己足足欠下冉醉十四个条件了，平均每天两个，次次败北，这还不算路上被冉醉用掉的。
至于冉醉，明天就是教教小染奇云，逗逗若空。这期间也把两个孩子的拳法比较了一下，若空又输了。
见月闲下来了，但总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比如促进一下冉醉和若空的感情，或者着眼小染和奇云的学习问题。很可惜，冉醉对付若空自有一套，他插不进手。小染和奇云也十分勤奋，学习上完全不用督促，人也聪明，一点就通。这就导致见月常常发呆，等到了晚上，又对白天无所事事的感觉感到后悔。
在旁观的仔些天，见月也看透了若空输阵的原因：他不知道奇云和小染都喜欢吃什么。
早在上船的前四天，在不断的“投食”和大姐姐的亲染力下，小染和奇云早就“投靠”了冉醉。所以在比试拳法的时候，奇云会在前期局势大好的情况下，在最后一招上出现不协调，导致若空这边的分数逊上一筹。
包括群众基础也是，上次打赌白鹭往哪边飞，那白鹭就是一个船员家养的，在冉醉多给那船员小费的基础上，可不就稳当了。
在这种局面下若空也是敢接，八成是自暴自弃了。
而小染和奇云，在近半个月的相处下已经开始习惯了。
……
玉城是水路的最后一站，下了船，离断煞城也就半天的路了。
玉城就挨着流杭湖，是方圆几千里的第一大中转站，周围的船只都会路过这片湖水，这里大大小小的码头就不下十个，而见月他们就在最大的一合陆码头登上了岸。
五人提好自己的箱子，互相牵好小手，顺着下船的人流走上岸，若空轻轻跳了两下，觉得还是地上踩着实在。
用不着见月他们招呼，码头周围一圈闲坐的人呼啦一下全位了上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见月都听不懂贴脸面对面冲自己嚷的人在说什么，只得赶紧左右抱住最小的两个孩子，推搡着挤出去，顿时感觉空气清新了不少。回头看去，冉醉正在把若空扯出来。
当见月让孩子们检查身上物品的时候，外围没挤进去的人眼疾手快，跑去接过见月的箱子要带路，见月差点以为是枪东西的，握着箱子柄没松开，强行冷静下来听清楚了话，交流了两句，跟着他上车去了。
路上，车上还有一个空位也没闲着，在快出城的时候，车主又扯了两个人上来挤挤，奇云只能坐见月怀里去了。
到了城外，道路两边的店铺人家依然不少，只比城内稀疏一点，偶尔才有一段野景可看。
车主是个健谈的人……也许干这行的人都健谈，坐了不少车的见月如此觉得，只不过谈论的内容和之前有点不同。
刚开始还是聊地方特色，后面车主和那另外两个人讨论到这里的帮派火拼，哪个帮派得罪了哪个大人物，谁和谁生死斗，哪个帮派做什么生意大赚了一笔，见月听着就感觉不安全。
这么闹，地方官府不管么？见月非常疑惑。一路走过来，除了和乌大哥遇匪那一次，各个地方上也都是安居乐业，怎么到了这里，感觉就乱起来了？
见月怕自己唐突了，压下好奇心没有细问。
“快要进城了。”车夫用手里的马鞭指着前方，显然是跟见月他们说的。
见月等人从车前望过去，没有看到高耸的城墙，远远地见得前方道路两边立着两根青铜色巨柱。
“嘿，我们断煞大裂谷长六万八千丈，在全天下也是绝无仅有的。城分成两个部分，有东断、西断两城，中间修了九条跨龙桥，各长三里不等。有人说啊，这里以前是条阴龙脉，阴龙生灵就会出来扰乱人间，于是有位仙就一剑砍断了它的龙头，打散了这里的气脉，让阴龙不能诞生。”
“后面又有大修士，用不可思议的手段立下一百零八根铜柱缩死了这里地脉，彻底消了阴龙这隐患。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柱子，足足有一百零八根，在这里立了有上千年了。曾经有不怕死的人去爬那铜柱，还未过半就落了下来，人也痴呆了半年……”
那铜柱委实是大，从说话开始见月等人就看到那铜柱，马车跑了这么些会儿，也不见大多少。
那车夫继续说着，对见月他们吃惊的样子很是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是掩饰不住。
见他有意跟自己等人说话，见月趁机问道：“大哥，你们这里是不是一个叫青伏阁的地方？”
“青伏阁，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能从里面出来的都是大人物！每年都有数千弟子入世，无一不是江湖中的好手，断煞总镖局里的供奉大老爷们，十个里有七八个都是从青伏阁中出来的，和起仙楼、庆盟、环林楼、林黄白三家这些大家也是都有联系。”
车夫压低声音继续说：“听说城主见到青伏阁里的人都要礼敬三分呐。”
“青伏阁每年都会在城内招收弟子两千人，每年为了这两千个名额那可是抢破了头，不仅有本城的，还有其它几个分城的人都会赶过来，每到这个时候满城的旅舍都要给住满了。你们来得还算早，不然再等两天大街都没得睡喽。诶，你们也是冲青伏阁来的吧？”
“算是吧。他们招募人都有什么要求啊？”见月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车夫啧了一声，不说话了。
见月凑近了过去，塞了点钱，没让孩子们看到。
“想起来了，不多，也就测一下骨龄和力气，然后摸个石头。如果和往年一样的话，应该是不超过二十岁，力气两百斤以上，摸的石头亮了，就算过关了。不过也有特殊的，像那些大势力的人，和青伏阁有一些联系，每年都可以保送一些子弟进去。”
“我们这样算是保送的？”见月想道。
进城后，严格来说，在走过两根铜柱时就算进城了。见月谢绝了车夫送他们去旅馆的“好意”，直接下了车。
下车后，若空问见月说：“师伯，我们这样是保送进去吗？”
“不是啊，我们又不是去当弟子的。”见月正犹豫着，旁边抱着白的冉醉开口说道。
“不当弟子，那当什么？”若空好奇地问道，见月也看向冉醉。
“当祖宗啊。柳伯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送弟子去当杂役。”
“真的？”若空惊疑地问道。
“当然！”冉醉回得斩钉截铁。
听到肯定的答复，若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未来的日子算是有个好着落了。
“骗你的，我随便猜的。”看着若空逐渐扯起的嘴角，冉醉又说道。
若空噎了一下，侧身轻轻掐住冉醉的脖子，晃着她恶狠狠地说道：“不知道就不要乱开口，不说话会死吗？”
见月回想当时柳老最后的嘱咐，什么也没多提，就说把令牌和玉简交上去，怎么交、交给谁也没说，本来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现在到着一步了，见月还真不知道怎么做了。
“我们先住下，过两天他们招收弟子了我们过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