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并不是去上厕所的。
我踱步走向餐厅大门外,毫无疑问此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这里正处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放眼望去周围都是玻璃外壳的高楼大厦,白天的光景因此是光彩夺目。然而现在这个夜晚,灯火通明,繁乱的灯光成为了替代品。
即使没有太阳,也会觉得这里恍如白昼。
稍稍裹挟着寒意的晚风吹着,我觉得果然此时此刻这种时间才是最宝贵难得的,半年前的事件确实让我产生了一定的消极情绪,但是现在再怎么想也是无用功,伊瑞丝也从那时候起对这事只字不提,不禁让我心生猜疑。
不管怎么说,人还是要向前看的,师傅这么说。
但我果然还是,被过去所束缚,对于一个男性来说还是过于优柔寡断了。
无法挣脱,无法忘记,无法释怀。
人是记忆的动物,只要有一份的记忆回想起来,其他记忆就会接二连三的想起。
尤其是痛苦的记忆,对于我极为深刻。
再如何纠结于此,也是白费力气,本应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却发生了,我并非全知全能的圣人,这一点我当然清楚。但是往往我总会对那个时候应该这么做而并非那样做而感到遗憾和后悔,一次次地重复着并不可能重来的脑内妄想戏码,现在会如何如何的方面的改变,真是笑死人了。
难得跳出火鹫里透透气,脑袋里却总还是那种事,我也真是没救了啊。
纵使等待着我的是更加悲伤的未来。
“呵。”我叹了口气踢了踢皮鞋尖,朝自己吐出了嘲笑,转头便回到了餐桌。
绝大多数餐盘内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不得不佩服五月的食量,但倘若是说出口……
我那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快吃吧,”她把烩饭推到我面前,“冷掉了就不好吃了。”
可能我晚来一步,晚饭就没了。
“还有这个也很好吃。”她从侧边端起了提拉米苏放在我面前,“没有人会不喜欢甜点的。”
她饶有兴致地扫荡着这些美味,看来她真的是第一次吃西餐啊……
“谢谢,我不客气了。”我拾起叉子,用侧边切下一块蛋糕后送到嘴里,松软的蛋糕配上甜而不腻的巧克力屑与生奶油,微微苦涩的咖啡粉附着在舌头上是何等的绝配。
“怎么了这么闷闷不乐的?”五月歪着头窥视着我的双眼。
有这么明显吗?
“七夜,你这家伙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啊。”她扬起下巴眯着眼,嘴里含着勺子。
“嘿…没事。”我狡黠地笑了笑,试图蒙混过关。然而还是没有控制住游离的目光。“暂……暂且不说这个!赶紧吃好饭之后我还想早点回火鹫里呢!”
我三下五除二把眼前盘子里的食物吃了个精光,差点把自己给噎死。
“真是,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五月低声责怪着我,明显地。
“哈?!我怎么了!”
“没什么。赶紧喝口水。”
环顾四周,其他餐桌上都摆满了高档名酒,相比之下,即使我和五月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也都没有对喝酒表现出任何兴趣。
仿佛完成任务一般,我机械地享用完了这次高档的晚饭。
吃饭的目的是在于填饱肚子,吃得好不好对我来说没什么大关系。
但是汉堡King是例外。
五月喝了一大口果汁后突然站起身,利落的拿下椅背上的刀背上身,说:“走了。”
“啊……哦哦。”我点点头,用会员卡结完账后我与五月一齐踏上了回火鹫里的路。
从市区乘地铁到郊区就约莫要花费1个小时,然后再算上公交车和步行的时间也要半个小时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火鹫里就是个十分偏僻的地方。除非有要务在身,没人愿意跑去这个犄角旮旯。
“好了,早点休息吧。”五月站在走廊中间,一手把在千鸟的柄,回头向我道别。
她的房间就在我隔壁,相较于我的房间处于更深处。
“嗯,晚安。”我说完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利落地脱下外套后,我把它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然后又左右**替把不透气的皮鞋踩掉换上了毛绒拖鞋。
从几乎空空荡荡的,只有三套一模一样的火鹫里制服和五套日常穿的衣物加上一些贴身衣物的橱里拿出了换洗的衣物后,我打开了浴室的暖灯。
“今天就破例泡个澡吧。”我这么想着。
水龙头唰唰的水声在浴室里不断回响着,果然还是亮堂温暖的地方让人安心。
我脱下身上的衣服丢进洗衣篮,又打开莲蓬头草草抹上洗发露冲了几遍头发。
再把身上的汗渍与死皮搓个干净,据说热水改变了人体的机能的原因很可能与热学有一定关系。更何况还是自己一个人在那么大的空间里,使用着香飘飘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心情不知道会好上几百倍。
糟糕,差点就要一个人唱出声了。
我一脚跨进大浴缸里后像青蛙一样沉入水底吐着泡泡,浮在水中的失重感是最易得的放松方法。
我闭上眼尽情享受着此等待遇,水蒸气盖住了玻璃隔板,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站起身裹上浴巾,拉开槅门,房间里突兀地响着熟悉的持续提示音。
“……”
我从一边胡乱的抽了几张餐巾纸往湿哒哒滴着水的头发揉搓着,一边拿起手机。
按下通话键。
“干嘛,刚回来。”我了无生趣地抱怨了一句。
“我都打了你三个电话了。”
“刚才在洗澡没听见……”
“哦~开心吗?”伊瑞丝的语调充满了调侃,我即使是在电话这头也能想象到她的表情。
“什么开心?”我不解。
“你们两个吃完饭,没有去做什么吗?”一转魔女的口吻,突然以不符合她年龄的俏皮口音揶揄着。
我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无非是那种事情。
“怎么可能,才刚刚认识。”我走到床边把被子铺开,“再说了我对那种女人没兴趣。”
“唉,明明我都那么努力凑合你俩了~”
“时间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伊瑞丝。”我只想早点结束这通电话,然后倒头就睡。
“等等,我当然也是有事。”她以冷静的口吻说着。
“那就快说嘛。”
“明天上午九点,希尔顿皇冠酒店,保卫工作就交给你了。”
“哈?”
“有大财阀在那边集会,届时活动出席的人数可能在五百人左右,要保证人员安全。当然肯定也不是叫你一个人,我会派三支队伍的人数去。不过这次没有五月妹妹什么事了,叫女生做保卫工作总有些过分。你可不要失望哦。”
“那种事我想都没想过。”我摸着后颈,“我知道了。”
“嗯,明天早上老地方。晚安。”随后她先挂断了电话。
“呃……”我本来还想回一句的,算了。
我穿好睡衣倒向柔软的单人床,今天暂且就这么度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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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酒店大礼堂中,各种穿着富贵华丽的宾客络绎不绝。
男男女女的问候声起此彼伏,有的则三三两两驻足进行了短暂的攀谈,皮鞋声高跟鞋声不断敲击着我的耳膜。
我刚踏进这个地方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可能我生性与这种正式的场合不合,这种贵族聚会虽然我没有参与其中,身上的西装却已经把我框得死死的。
女人们都穿着高级定制礼服画着艳丽的妆容,男人西装革履,看起来都是社会的上层人士。
我在酒店内外都巡视了一番,把所有的景象全部记在脑子里。不论是方向位置还是周围的设置绿化,都是不可放过的情报。
时间正好是十一时,听说接下来有主办的讲话,但人却迟迟没有到场。
“我……我去叫一下父亲!”台下有个女生用羞涩的声音像在场所有人说道,随后用不熟练的小跑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我穿梭在人群中,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随后跟着少女走到了电梯前,目送对方先乘上了电梯后,我才后来按了“上”键。
“这是坏了,吗?”一共有两座电梯,左边那间的楼层数字一个都没有显示,而右边那座刚刚上三楼——也就是主办休息室所在的楼层。
“叮。”电梯缓缓升到了三层。
我刚踏出电梯门,女性尖锐的悲鸣便传入我的耳朵。
我朝着那个房间飞奔而去,停在眼前的景象真真切切地给我来了一个痛击。
少女瘫坐在门口,屋内则是——血、血、血和一具一动不动趴着的男性尸体。
现场的血腥味漫溢开来,尽管是杀过人的我也不习惯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一场案发现场。
深红色的血液浸透了男人的衬衫与西装,背部被捅了数刀,殷红一片,仿佛一朵死亡红莲寄宿在尸体上。
地毯贪婪地喝饱了血液形成了一个小型湖泊,这是何等残忍才能让四升的血液都从人体中榨取出来?
“啊……啊。”少女如人偶般机械地扭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抬头望着我。
如果这时候出现的不是我,估计少女也要死于非命了。
“前……辈?”她颤抖的樱唇和呆滞的神情更让我难以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啊啊,千惠子。”我蹲下,双手扶住她弱小颤抖的肩膀。
然而下一秒情绪崩溃的她放声大哭。
“已经没事了,因为我会保护你的。”
但是她的颤抖并未停下,我没有过多思考,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继续停留在这个地方有被凶手盯上的危险,所以,“能站起来吗?”我抚摸着她的头,如同对婴儿的宠溺。
“嗯……”千惠子此时努力大口大口的喘气,但是似乎都没能成功,总是会被要吞下去的口水呛到。
“慢慢来。”我扶起了浑身瘫软的千惠子,“现在要紧的事是离开案发现场,剩下的事情应该交给警察处理。”
“可……可是……”千惠子涨红了脸,声音又带有了强烈的哭腔,拼命扯着我的衣袖。
“请…请你暂时地忍耐一下。”我一手从身后掏出了手枪,一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千惠子,静心观察着周围,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得愈发诡异。这时候要是被选择为目标就大事不妙了。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戒备的必要了。
仿佛被液氮灌入脊髓,将我冰冻的绝对零度。
那个人在逆光中嗤笑着。
不对,那种感觉,已经不是人类的气息了。
是杀人鬼。
白色的中长发在脖颈后扎起,左脸颊布满了黑色的刺青,手里随意转动着染血的匕首。
他把滴着鲜血的刀尖放在如毒蛇信子的舌头上,细细品尝着。
“呸,真难喝。”少年甩了甩匕首,残留的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溅在本就深红的地毯上。
“前辈……”千惠子一脸痛苦的样子,逐渐表现的意识朦胧起来,整个人朝前方倒去。
“喂!千惠子!”我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但祈愿她醒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没用的,那女的已经过呼吸了。”白发少年摊了摊手,咧嘴狂笑着。
“啊啊……”我慢慢将千惠子安放在一边。
然后站起身。
“好久不见。”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两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