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噗呲——”
刚从梦中转醒，气闸打开的声音便在洛茜的耳边响起。
眨了几次眼，勉强将眼皮撑开，洛茜这才发觉自己面前的舱盖上投影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界面。
【调整已结束，感谢使用“心理II”精神疗养仓】
映入眼中的文字引动了机体的反应，洛茜的思维很快清醒了起来。
界面上，在那之下还有一行字和一个窗口。
【请为本次服务的体验评分（打分界面）】
视线从仓盖上挪开，洛茜的注意力投向视界中的时间。
【标准时间8052-7-6 21:23】
至此，洛茜由于睡眠稍显空白与阻塞的大脑畅通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之前应该是回到了钟塔。
然后，看到了很多废墟，之后又回到了船上。
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躺在精神疗养仓里？
这样的疑惑刚在洛茜的心中出现，一副画面便同时涌了上来。
冬眠区……无数蜂巢般的房间。
每个房间内都有一台冬眠仓，在其周围是维生设备、监控设施。还有应急物资和用于冬眠结束后的标准配给之类的。
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的“胞室”。
厚重的安全墙和闸门隔绝了各个胞室，每个胞室还都有独立的能量供应与循环与平衡系统。
这是洛茜记忆中的，联邦的新闻中的，也是她登上钟塔时所见的冬眠区。
然后……
0.2潘的金属门整个被撕裂，漂浮在无重力的环境中。
安全墙裂开了，扭曲变形。
系统故障的红灯长亮着，能源供应的指示灯也发出红光闪烁着。
整个胞室，尚且完好的结构都被映成了红色。
一片红色，只有红色。
洛茜向胞室中央平放着的冬眠仓俯下身，透过透明的舱盖向内窥探着。
一片红色，只有一片红色。
“彭！”
显示着“请评价”字样的仓盖被一把推开了。
洛茜从精神疗养仓内“蹭”一下坐起身，曲着腿，一手握住自己的脖子，另一手在胸前用力拍击。
“呵——呵啊——”
难听的声音间断着从女孩的喉咙中发出，她瞪大了眼睛，不断应对着喉管中翻涌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明明感觉已经到了喉头了，死死地卡在洛茜的嘴边。
它不断上涌着，洛茜想把它吐出，却什么也吐不出，只不断发出难堪的声响。
另一边，仓盖在液压系统的缓冲下缓缓停住，静止在洛茜的身侧，没再发出声音。
舱盖上的界面闪了闪。
【您的评价是：1星。感谢您的反馈。】
然后界面便消失了。
而另一边，洛茜终于扛过了生理上的剧烈不适，不再发出什么声响，只坐在疗养仓中大口深呼吸，长久无神地凝视着房间内泛着柔光的天花板。
为了防止精神接入设备的滥用，脑机设备在开发初期便有着严格的使用限制。
据说统合历前期，精神疗养仓刚刚投入大规模使用时，曾会在精神调整疗程的末尾，附加一小段生理不适的刺激，以此防止使用者沉溺与对精神疗养措施的滥用。
这样的技术手段，到了标准历还有在使用吗？
刚才那一下，是疗养仓的刻意设计吧，洛茜如此想着，将自己的不适全部赖在了精神疗养仓的头上。
毕竟，在此之前，洛茜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刺激。
不需要向谁求证，也不愿向任何人求证，她仅是如此确信罢了。
【标准时间8052-7-6 21:27】
在疗养仓内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又一次注意到视界中的时间，洛茜才扶着仓体，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
床就在隔壁房间，洛茜有些晃悠地踩在了地面上，摇荡着走进了隔壁。
在视界中关掉房间的照明，尽管在仓里已经躺了三个标准时，但洛茜还是埋头就睡。
房间之外，飞船各处仍亮着，柔和而冰凉的泛光将每一处都照得透亮，永不熄灭。
门没关，有光透进房间内，照不亮，一直在。
=-=-=-=-=
这一觉睡得并不深。
当洛茜醒来时，只是第二天五时过几分。
之后惯常是合成机做的早餐，巴掌大的松饼和小半杯的热奶。
用叉子扣一点点松饼，嚼三口，然后配上少到尝不出味的一口奶，如此反复。
就这样简单的一顿早餐，楞生吃到了标准时七时许。
从生活区通往控制室的通道里，G3仍保持着零件的状态，被随意摆了一路。
但洛茜并没有兴趣将通道中的G3收拾起来。
抬脚绕开了碍事的部件，洛茜穿过感应门，坐到了控制室的转椅上。
地面上还粘着不少纸片，一样，洛茜没去管它们。
显示面板没关，仍实时显示着飞船外的景象。
飞船此刻正处于两块巨大的残骸之间，上下皆是无边的金属。
来自中心熔融残骸团的光亮，从飞船背后传来。
一小条缝隙露出更远处的深空，紫黑色。
飞船不断调整着姿态，始终与两侧的残骸保持着一点距离。
就这样，沿着狭窄的缝隙，飞船离开了这处洛茜临时寻找的“避风港”。
星图上，表示危险的红点顿时多了起来。
舰载主机修改着飞船的轨道，让脆弱的殖民飞船不至于被哪块高速运行的小型残骸命中。
一边，飞船逐渐靠近了洛茜方才在控制面板中选定的目的地。
【B-6区第七冬眠中心】
然而，作为发出指令的人，洛茜此刻并没有关注飞船的动向。
她只是在终端上操作着，在邮箱那一大堆“紧急求援”的邮件中不停筛选。
所有来自“冬眠中心”的邮件都被洛茜挑出。
还在传输实时坐标的，录入舰载主机，而停止更新了的，则标出最后更新的位置。
很快，显示面板上的“目的地”光标便密集了起来。
飞船没有正对的坐标点，会在显示面板上于对应方向边框上表示为缩略的绿色半球。
而待到洛茜暂停输入新坐标时，显示面板已经有了条绿色的新边框。
【已停泊于目的地周围，自动避障已开启】
当洛茜再次注意到显示面板上的画面时，飞船已停泊在一处建筑前。
形似蜂巢切片的残骸斜斜地倾向飞船，上下不见天地，令洛茜为之一窒。
但在无重力的环境中，这片冬眠区的废墟终归不会倒下。
平复了呼吸，洛茜操控着飞船又稍微贴近了一些，并将腹部对准了废墟。
“防护服……”
在左右打量了一番后，洛茜并没有在控制室内发现防护服的踪迹。
对了，那东西还在生活区放着呢。
洛茜一拍自己的脑袋，从转椅上跳下。
防护服昨天在清理了之后就被洛茜打包起来了。
想着之后再也用不到了，封得还挺严实的。
控制室的门又一次滑开了，被遗弃在门外的G-3组件一下进入了洛茜的视线。
也对，还有G-3。
等下还得收拾收拾才能再用。
=-=-=-=-=
蜂巢状的建筑残骸早已失去了能源供应，各个胞室仅凭独立能源在运作。
在残骸的中部又一个斜着的大洞，贯穿整体。
很明显，这块残骸被其他残骸命中了。
洛茜在这里花了三个标准时。
差不多每一间胞室的大门都被女孩强行打开了。
很遗憾她没能发现任何幸存者。
但也有好消息。
这次洛茜没有发现任何证据。
那种，能证明消失的人们确实不会再回来了的证据。
所有的胞室里，冬眠仓都停止了运行。
不仅如此，维生系统也被关闭了。
重点是，冬眠仓里基本都空无一物。
仅仅是这样，对于洛茜而言，便已经是莫大的鼓舞了。
回到飞船上，洛茜连装备都没卸下，便操控着飞船前往了下一个临近目标点。
背负着G-3可坐不进控制室的转椅里，防护服也有点重。
那在接下来近半个标准时的航程里，洛茜就一直站着。
扶着转椅的靠背，盯着显示面板，就一直站到飞船熄火。
然后在飞船停稳的下一秒，转身又小跑出控制室。
然后，在一个半标准时后，木着脸又返回了控制室。
这一个目标点，没有找到幸存者。
防护服的头盔被洛茜卸了下来抱在怀里。
而洛茜本人依旧站着，擦拭着额头上、脖子后稍微渗出的汗水。
飞船仍在向着下一个坐标行进。
下一个坐标，没有发现幸存者。
这回冬眠仓里又有东西了。
一些，洛茜不太乐意看到的东西。
飞船继续航向另一个坐标。
【标准时间8052-7-8 00：22】
视界中，时间跳到了新的一天。
显示面板上，航程还剩余两个标准时。
看上去这个冬眠中心飞得有点远，坐标点相对靠外。
生活区的房间里，灯光又一次被关闭，并在一标准时五十二分后再次亮起。
今天，没有发现幸存者。
【标准时间8052-7-9 21:23】
下一天，没有发现幸存者。
终端的记事本里，新增了六十三组数字串。
它们的右边都被洛茜打上标记。
【标准时间8052-7-10 3:21】
记事本上的数字串又增加了11个。
【标准时间8052-7-11 6:22】
这是飞船在钟塔残骸区中的第六天，也是洛茜在各个冬眠中心乱窜的第五天。
女孩发起的“搜救”行动至今未见成效，所以她更乐意称之为“乱窜”。
此刻，在飞船后部的生活区中，摆着营养合成仪的房间中透出灯光。
G-3被摆在离门口不远的地上，腰带和其他辅助负重带被解开了。
除此之外是完好的，没再被拆成零件曝尸在走廊里。
墙上挂着防护服，头盔则在洛茜身边。
而洛茜正坐在床上，左手苏梅尔饼，右手一杯卡可。
三分钟前，洛茜刚回到飞船。
在控制室里确认下一趟航程要用时近一个标准时后，洛茜便先回到了生活区。
作息规律和生理规律没那么容易改变，但洛茜可以趁现在填饱肚子。
虽说没有再在控制室一直待着，但一如返回钟塔时一样，洛茜的终端和舰载主机还是连着的。
控制室那边，显示面板上如果有什么通知的话，洛茜在视界里一样能看到。
“嗯？”
好比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