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水从壁顶的砖缝间渗透。
空气中充斥着血的腥味。
寂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大约有三、四个人的样子。
“公主殿下，您放心。送来的人全是按照您的要求精挑细选的。”是中年大叔的声音。
刺眼的油灯一晃，男孩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反是提灯的人好像受到了不轻的惊吓，油灯一甩掉落破碎。
眼前是一幅可怖的地狱绘景。七零八落的尸首，地面几乎被鲜红的血液染满。尸体堆上坐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唯独他一人是完好无损的。
“你，你这家伙！人都是你杀的吗？”脑满肥肠的大叔怒气冲冲地上前，不由分说扬起手甩出一个凶狠的耳光。要知道关押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献给那位公主殿下的，这下可好了，人没了，他得遭大罪了！
挨下耳光的男孩不喜不怒，木讷地把目光转向胖子。胖子被盯得毛骨悚然，一后退不慎踩到人手，一溜烟地滚到污血滩里去了。
“啊啦，多么美丽的杰作。”这回是温柔的女声。通过昏暗的灯火依稀可见发出赞叹之人的轮廓，黑长直发，比他略高一点的个子。
“公，公主殿下！”胖子惊慌失措地从地面爬起，一颗心忐忑不安。
公主莲步轻移，优雅地转圈，丝毫不在意绽放的裙摆沾上血渍。
“这些人是你杀的吗？”公主悠悠地在男孩面前停下脚步。
“是。”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选择杀掉他们？”
“因为公主大人只选一人。师傅说过，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确保自己是那个唯一的存活者就足够了。”
公主一怔，随即蓦地捧腹大笑，晃动的裙摆漾起一道又一道波纹。那姿态宛如盛放于鲜血中的百合般奇丽，男孩眼神微微闪烁。
“本公主很中意你。基兰枢卿，带他下去沐浴一番，之后送到我的寝宫里。”公主斜倪一眼旁边的胖子。
“是！”胖子哆哆嗦嗦地领命。不管怎么说，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回想到这里，胖子恶狠狠地剜一眼男孩，强硬地把男孩扯走。
公主独自一人待在昏暗的空间里，注视着四分五裂的尸体狂笑不止。
光滑透亮的落地窗，天色昏昏沉沉，几颗星星忽闪忽暗。脚底传来毛毯的柔软触感，男孩全身紧绷，不敢乱踏一步。
“不用那么紧张，以后这里是你随时待命的地方。”坐在白皮沙发上的公主一脸和善。
男孩默默地点头，身子却没有挪动半步。
“你叫什么名字？”公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盘中的精致糕点。
“纳迦。”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
“纳迦，我希望你能和宫里的那群人不一样。”公主翘起二郎腿，微微一笑道，“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夜长姬。”
“我明白了。”尽管纳迦不知道夜长姬口中说的不一样具体是指什么，但是他知道宫里的贵族与他这种平民生活习惯等方面大相径庭。
夜长姬似乎很满意纳迦的回答，端起红茶小啜一口，问道： “你知道勇者吗？”
“知道，不过自从上代勇者消失之后，帝国已经很久没有再次召唤勇者了。”所以关于勇者的详情他不是特别清楚。
“我很羡慕勇者呢，”夜长姬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动，“勇者说不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幸福吗？他以前的日子几乎是在修行中度过的，因此对于幸福的定义很是模糊。“但是我认为夜长姬大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夜长姬失笑，她知道纳迦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作为帝国公主，一生享尽荣华富贵，是平民百姓梦寐以求的事情。然——“勇者一生都不会无聊，因为他们时刻与恐惧、死亡为伴。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舍去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着。”
“这和你很像，纳迦。”
纳迦茫然不解，他猜不透这位温柔似水的公主的真正想法。比如说刚才在地下室亲眼见到成堆的尸体时她并没有害怕、惊慌，甚至大发雷霆，反而是异常兴奋。
纳迦的直觉在提醒着他眼前之人绝非善类，或许帝国的全部人类都对这位帝国公主有着很深的误解。
门外顿时响起叩门声。
“公主殿下，差不多该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了。”
“嗯。”夜长姬从沙发上起身。
得到夜长姬允许的女仆们随后推门而入，一排排礼服被推到夜长姬的面前，以供她选择。
“公主殿下，请问今晚的宴会要穿哪一件呢？”女仆长毕恭毕敬地问道。
“随意。”夜长姬漠然地扫视礼服，伸手等待女仆们服侍她更衣。
女仆们却犹豫不决，面面相觑。
“公主殿下需要请他出去吗……”女仆长余光一扫不远处的纳迦，言出欲止。
“没关系。”夜长姬明白女仆们在担心什么。
“是。”
女仆们围上来帮夜长姬脱下长裙，隐藏在裙底白皙细腻的肌肤此时一览无余，稍微隆起的胸脯，毫无赘肉的身材，身体的任何一处都在展示着少女的美好。远处不小心睹见这一幕的纳迦脸红耳热。无论他年龄再怎么小，他终归是个男孩子啊。
出于害羞的纳迦紧紧闭上双目，脑海里仍不断闪现方才那幕。
“纳迦。”夜长姬轻轻呼唤道。
“在！”纳迦挺直腰板，依然紧闭双眼。
“嘻嘻。”耳畔飘来夜长姬的轻笑，“我换好了礼服。”
“对，对不起……”纳迦尴尬地低下头。
“果然还是个孩子。”夜长姬猛然抱住纳迦，低声细语道，“要不要姐姐来告诉你大人的世界？”
纳迦身子一抖，神情扭捏，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用了。”
“噗呲。”夜长姬放开纳迦，“那我们动身去宴会吧。”
夜风习习，拨动男孩千百情绪。安静的走廊上回荡起他的心跳声，愈来愈快，且不受控制。大概明天就会恢复正常吧……纳迦望向皎洁的明月如此想到。可他却错了，他的心在此刻甚至更久的时间里已经彻彻底底倾于公主，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夜深，偶尔有几声猫头鹰的咕咕鸣叫。宴会早已告落，夜长姬支走所有人，独自走到宫殿深处的某一房间内。
“父亲大人，我回来了。”夜长姬欠身，朝床的方向行礼。
之后久久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借着月光可看清床上躺着的人一位青丝半白的男人，他的双眼瞪得跟铜铃般大，目光无神，面部僵硬。若不是他那细微的呼吸声，准会被误以为是个死人。
“父亲大人，美丽的事物果真是稍纵即逝的呢。我看到了……那绚丽无比的风景！”夜长姬的身躯因过度亢奋而颤抖。
“我找到了可以为我创造出这一切的双手，这个世界会变成我的理想乡。人们便不会再悲伤了，不会再痛苦了，不会再绝望了。父亲大人，你会同意的对吧？”夜长姬的双手伸向男人的颈脖。
“所谓的希望是被伤害到血迹淋漓的人们幻想出来的，事实上根本不存在救赎。如果不靠幻想度日，生活便无法继续下去。”
“喜欢的事物必须加以诅咒、杀害、争夺才行，不然的话总有一天会永远地失去……心脏被锯开的大洞永远都得不到填补，永远永远痛苦下去。”
“要问为什么的话，深爱就是一种罪过。偏偏人类总是喜欢明知故犯。”
月光一泻千里，今晚注定会成为两人不眠的夜。
